音樂作品和作品之間沒有等級高低, 可放在比賽裡,可視化、可量化的指標更重要。藝術標準向來是多樣化和個性化的,但技術標準不一樣, 是可以量化的指標,當前者難以捉摸的時候,後者就成為判斷的重要依據。
說白了一群還不能算職業的選手同台比賽,通常不存在藝術性的降維打擊,技術就是他們的重要考量點了。
像路加這種從藝術性到技術性全方麵降維打擊的虐菜才是少見的。
其中一個比較熟悉路加的評委奇怪地說:“真少見他有這麼賣力的時候。”
“鬥誌滿滿啊。”
“怎麼我覺得他生病了狀態比之前的演奏效果還要好?”
“和樂團的合奏還是不太合拍。”
“跟單簧管那邊脫節了。”
“但也是決賽演奏效果最好的了。”
評委之間聊了幾句, 算是對認定冠軍的善意討論,除了約翰之外, 其他人的心都放下來了。
實至名歸的冠軍出現了, 剩下就都好說。工作最大的目標已經超額完成, 其他細枝末節的問題已經不至於讓人神經緊繃。
評委們聽說路加生病的那一刻,最怕的就是這位熱門奪冠選手馬失前蹄, 另選冠軍必然會引起巨大爭議。
隻有約翰還在等待。
雖然可愛的小簡同學選擇了貝一,但約翰不覺得他就立刻低人一頭了, 反而更加的期待。
麵對勢頭如此旺盛的選手,你將會有什麼樣的表現?
第七位上台的選手表現平淡。原本這位選手的決賽資格就屬於“鼓勵”性質的一部分,是評委們能夠預測到的正常水平。
當他結束演奏之後, 廣播適時開啟:“接下來上台的選手是,簡一鳴, 演奏曲目,貝多芬, 《C大調第一鋼琴協奏曲》。”
剛剛回落的現場氣氛因為這個名字又上升了一點, 聽眾對他的名字還有印象。
當高大的男生走上舞台,皮鞋和木質的舞台碰撞,發出低沉悅耳的聲音時, 大家自然而然地安靜了下來,目光集中在台上唯一一個移動的人身上。他站在舞台中央那台黑色的斯坦威麵前,麵對聽眾和評委,深深地鞠了一躬。
很難說這個動作和之前的選手有什麼不一樣,但半決賽那個暈暈乎乎上台的年輕選手好像迅速從他們的腦海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現在這個還略帶青澀,卻已經有不同氣質的年輕人。
今年他才十七歲,眉目間是年輕的朝氣,微笑麵對聽眾的時候,所有人都放鬆了下來。
路加從後台跑到了前台,摸黑坐到了聽眾席角落的空位上,望著台上的人,心底莫名其妙湧現出一股心動,仿佛命運指引他踏上花國的目的並不是衛叢,而是為了現在這一刻。
貝多芬《第一鋼琴協奏曲》第一樂章在燦爛的快板節奏中拉開序幕,傳統嚴謹的奏鳴曲結構,布局緊湊,開頭兩分多鐘的樂團演奏,像個穿著傳統正式的紳士站在台上麵對聽眾,和過去海頓時期、莫紮特時期的作品並無不同。
簡一鳴安靜地坐在鋼琴麵前,側耳聆聽樂團的聲音。
過近的距離讓簡一鳴聽到更具體的聲音,小到樂手偶爾動彈時皮鞋與木地板磕碰發出的輕微響聲,大到他們演奏時引起樂器內部震動發聲,這些聲音共同組成一個龐大的生態圈,一個叫做貝多芬《第一鋼琴協奏曲》的生態圈。
以往簡一鳴不會聽得那麼細致,但是今天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不是演奏的問題,也不是比賽的問題,甚至和聽眾也關係不大。
常年遊走在合格線的簡一鳴知道怎麼做才能“合格”,他當然也知道怎麼做能達到“優秀”,卻很少有現在這種心情——他想要超越優秀,觸碰天花板,回應路加。
這是很罕見又很新奇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