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月光傾瀉下來, 照在小醜慘白詭豔的臉上。
他慢慢扭頭,脖子彎折出一個人類絕對做不到的角度,眼珠在眼眶裡飛快轉了一圈, 最後鎖定在昏暗的河岸邊。
“又是能力者?還是……異常?”
鬱理沒有現身, 隻是穩定收緊纏繞他的觸手。
“你猜。”
她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幾乎沒有任何起伏。
蜷縮在地上的喬越西艱難抬眼,朝她所在的方向望去。
雖然看不到她的身形……但他能聽出她的聲音。
是和平時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他甚至想象不出她此時的表情。
他想爬起來, 但身上太痛了,手指無力地抵在地上,嘗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年年緊張地看著喬越西,很想過去幫助他,但因為在來時的路上已經被鬱理叮囑過了, 所以隻能死死控製住呼吸, 努力不讓自己暴露。
絕對、絕對不能在這種時候暴露!
不能成為姐姐的麻煩!
年年穩穩站在鬱理身旁, 呼吸飄進冷清的夜風裡, 安靜得讓人無法察覺。
“看來是異常。”小醜怪笑起來,“能力者不會蠢到獨自來討伐我,更不會遮遮掩掩不敢現身。”
鬱理:“你好像很了解能力者。”
“當然。”小醜歪了下頭,他的腦袋幾乎與肩膀平行,脖子被拉得很長, 仿佛隨時都會斷掉, “我殺過的能力者不計其數。他們什麼德行, 我再熟悉不過了。”
“這樣麼?”
鬱理控製更多觸手纏上他的身軀,黑暗中,觸手無法被肉眼所見,隻能從小醜全身上下不斷發出的骨頭碎裂聲推斷,他正在被一些強硬的東西狠狠擠壓。
“你也是異常, 應該明白我的心情吧?”
小醜仿佛完全感覺不到痛意,嘴角仍然是咧開的,眼睛也彎成兩道細縫,似乎正在愉快地大笑。
“那些能力者,明明和我們一樣,但他們卻能成為英雄,光明正大地討伐我們,屠殺我們。”
鬱理波瀾不驚:“你也想成為英雄?”
像是聽到什麼滑稽的笑話,小醜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眯起眼睛,誇張地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你在說什麼鬼東西,我想成為英雄,哈哈哈哈哈哈……”
鬱理大概看出來了。
這家夥的腦子不太好使。
自己在這個智障的身上又浪費了兩分鐘。
得加快速度了。
鬱理不再搭理小醜,猛地收緊觸手,試圖將小醜徹底碾碎。
然而下一秒,小醜的身形卻向下一滑,突然消失在觸手的包裹中。
他像一隻滑膩的蚯蚓,無比靈活地鑽了出去,同時舉起手上的尖刀,無比凶猛地往下一揮——
鬱理迅速收回觸手。
但還是慢了一步。大部分觸手都在瞬間門回到了她的身後,有一根卻被刀鋒砍中。
觸手末端傳來尖銳的疼痛感,緊接著,一截觸手掉落在地,現出漆黑的色澤。
鬱理的身形也隨之顯現。
原來觸手脫離本體,隱形就會失效……鬱理忍著痛意,默默記下這一點。
“讓我看看,你是什麼?”
小醜撿起那根掉落的觸手,目光落到鬱理身上。
昏暗的光線下,十幾根觸手在鬱理的身側緩緩遊動。她的下半身也是一片漆黑,那些粗壯、滑膩的觸手在她的腰下翻滾湧動,像一團流動的墨汁。
這個畫麵並不美好,甚至有些驚悚。
但小醜卻尖利地笑了一聲。
“我當是什麼。原來是章魚啊,怪不得能從水裡出來呢。”
他的四肢都被觸手折斷了,腹腔也凹陷下去,脖子卷成了麻花,整個人就像一個被踩碎、被肆意破壞的木偶。
但他的動作卻很流暢,沒有一絲滯澀,甚至比剛才還要靈活。
“身為異常,卻選擇幫助能力者。”小醜發出嘲諷的唏噓,“如果一號在這裡,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將你剁成碎片。”
鬱理看了眼從觸手橫截麵滴出來的透明黏液。
“誰是一號?”
“你不需要知道。”
小醜慢慢站直身體,肥大的小醜服撐在他扭曲的身軀之上。
他從口袋裡取出另一把尖刀,一手一把,薄而鋒利,在黑暗中閃爍著冰冷的寒光。
短短數秒內,他的四肢、腦袋、腹腔……每一個被觸手擠壓、破壞過的地方都在飛快重塑,皮肉下的骨頭重新連接,它們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完成了驚人的複原。
鬱理看明白了。
他能夠複原身體,這也是他有恃無恐的原因。
山羊人之所以能將自己的斷臂接回去,恐怕也是因為他的這個能力。
真是麻煩的能力啊……
鬱理沒有思考太久。因為小醜已經襲了過來。
他的動作很快,塗滿顏料的五官在高速移動中趨近模糊,他發出滲人瘋癲的笑聲,兩把尖刀在空中劃出絢麗、奪目的鋒芒。
很顯然,除了傳播汙染,他也很擅長戰鬥。
鬱理瞬間門放出觸手,同時囑咐年年:“年年,把小喬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是!”
年年迅速越過戰場,來到喬越西的麵前,伏下八條節肢,用蛛絲小心翼翼地將他抬到自己的背上。
她的腹部很大,也很平穩,喬越西趴在上麵,感受到有點潮濕。
“你們……”他的聲音很微弱,夾雜著艱難的喘息,“是從河裡追過來的嗎?”
年年點點頭,她的身形已經浮現出來,在黑暗中近乎純白。
“姐姐帶年年在水裡遊了好遠。”
喬越西:“那巷子裡的那隻異常……”
“姐姐沒有和他打架。”年年小聲說,“西西哥哥,姐姐一聽說你很危險,立馬就來找你了。”
“是麼……?”
喬越西努力抬眸,望向那兩道飛快移動的詭異身影。
他能感覺到,這個小醜比他們之前遇到過的任何一隻異常都要強。
他不確定鬱理能不能贏。
但小醜的手背曾經濺上過他的血。
——希望可以儘快生效。
*
夜色下,鬱理和小醜正在展開一場激烈的廝殺。
鬱理的觸手像隨風揮動的長鞭,迅疾、密集、張牙舞爪,穿透黑暗與疾風,從四麵八方襲向那道明黃色的身影。
觸手又粗又長,高高揮舞的時候比一旁的廠房還高,月光掩映下,如同北歐神話裡的中庭巨蛇。
小醜在觸手的夾擊中靈活穿梭。
他的四肢被觸手一次次折斷、再複原,速度非常快,而他之所以能如此肆意地在觸手中穿梭,也都是得益於這個能力。
他根本不懼怕受傷。
換句話說,在這場戰鬥中,他才是無所畏懼的那個。
無所畏懼,就意味著沒有弱點。
沒有弱點,就意味著不會被打敗。
而且他的刀術很精湛,這種情況下,鬱理的觸手越接近他,就越容易被他砍中。
麻煩的對手。
但和周屹相比,還要差很多。
也許正是因為無所畏懼,所以小醜的攻擊毫無章法,也沒有周屹那種極致精準的戰鬥直覺。
他更像是在肆無忌憚地瘋狂發泄,如同一個真正的瘋子在毫無保留地燃燒生命,隻不過他的生命可以無限燃燒。
短短幾分鐘,他們已經過招了幾十個回合。
兩人的身影在黑暗中飛快糾纏,又迅速分開。尖刀和觸手相互碰撞,鮮血、黏液,在一次次的交鋒中飛濺而出,風聲在雙方的高速移動下呼嘯不止,如同惡鬼的哭嚎。
鬱理懷疑小醜真的當過小醜。
雖然他的身形高大,但並不笨拙,相反,比動物園裡的猴子還要靈活。
在廝殺中,他多次憑空躍起,動作浮誇而狂放,表現出了驚人的彈跳力,而且幾乎不借助任何物體。
鬱理冷靜觀察他的每一次彈跳。
果然,這也是建立在□□重塑的基礎之上。每一次彈跳,他的腿部力量都會在一瞬間門爆發,肌肉驟然撕裂,露出血肉包裹的腿骨,又在下一刻飛快複原。
這就像是一種酷刑,而他似乎非常習慣,連一絲停頓都沒有。
“你不用盯著我。”小醜朝她疾奔而來,尖刀在他手中高速旋轉,“我的生命力遠比你想象的要頑強得多。僅憑這幾根無力的觸手,是無法打敗我的。”
“哦?”鬱理揮舞觸手,一邊後退,精準避開他的狂攻,“你是想說,你很強?”
“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小醜咧嘴,露出一個堪稱驚悚的詭異笑容。
“同為異常,你應該明白,異常本身就是淩駕在人類之上的。”
“而我,則淩駕在你們這些異常之上。”
鬱理笑了一聲:“看不出來,你還挺中二。”
她行動迅速,很快退到那一排廠房前。這裡有很多晾曬肉乾的支架,此時肉乾都被收起來了,隻有幾根光禿禿的木杆,比怪物形態的鬱理高出不了多少。
如果要將這些支架當做障礙物的話,這可不是一個好主意。
“我隻是在向你闡述食物鏈的概念。”
空氣中再次響起肌肉綻開的撕裂聲,下一秒,小醜高高躍起,他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驚人,透出一種目空一切的癲狂和傲慢。
“不過,像你這樣的廢物,一定聽不懂吧?”
話音剛落,伴隨著刺耳的破空之聲,他從高空飛速躍下。
他的速度非常快,兩把尖刀筆直向下,鬱理幾乎無法躲避。
而她也沒有躲避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