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食堂的後廚今天忙得不可開交。
重明跑堂上菜, 像一陣旋風似的,簡直腳不沾地,金烏被拉到前麵收錢、記單子, 還要分神聽著應玲瓏的指令:“金烏, 砂鍋停火,燉鍋轉大火。”
應玲瓏話音剛落,她麵前一排砂鍋下的火焰應聲熄滅, 麵前的大燉鍋的火更加旺盛。霍一斐把洞天鏡吐出來的外賣單貼在打包袋上, 又把剛出鍋的黃魚米線挨個打包好交給虞三周。
虞三周背著巨大的外賣箱朝門口走去, 路過的人紛紛躲避。
應玲瓏在做拆燴鰱魚頭。
感覺時候差不多了, 應玲瓏從鍋裡撈出了一個碩大的鰱魚頭, 開始剃魚骨。
拆燴鰱魚頭用的是花鰱,也叫胖頭魚, 魚頭尤其肥美細嫩。這是宴席上的一道重頭菜,應玲瓏用的是足足有七斤的大魚的魚頭, 魚頭要是小了, 那就沒什麼意思了, 既不氣派也沒多少肉可吃,再費那個力氣去拆骨, 純粹是多此一舉。
鰱魚頭去鱗去鰓後洗淨,用刀劈成兩半放到鍋裡燒到九成熟,這時候才能拿出來拆骨。
拆燴鰱魚頭能成為名菜,與這道菜的精致脫不開關係,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可謂是在拆燴鰱魚頭上體現的淋漓儘致。
吃魚最麻煩的就是有魚刺,剔魚刺已經相當考驗廚師的手法, 而這道菜,竟然是要把魚頭的骨頭全部去掉,還要“扒爛脫骨而不失其形”。
霍一斐震驚的看著應玲瓏把九成熟的魚頭放到清水裡,借著清水的浮力免得損傷魚肉,然後按照先大後小的順序,先拆掉魚頭骨和鰓蓋,又用簽子剝離開骨頭與肉相連的部位,
素白的手指靈活的勾動,一塊塊白色的魚骨就被取出來,魚頭竟然還完整成型。
“老板,沒想到人類做菜竟然有這麼多花樣!一條魚都能吃出花來。”
應玲瓏今天交給霍一斐一盆小黃魚,隻需要簡單的去掉內臟和頭尾就行了,霍一斐還覺得自己已經完全掌握了處理魚的技巧,現在看來,簡直是差的太遠了!
應玲瓏正好在拆魚眼附近的皮肉,這部分要尤為小心,是保留魚頭形狀的重中之重。然而她還有心思和霍一斐說話:“這就把你唬住啦?拆魚頭是個精細活,但是仔細一點,再練上幾回就不會出什麼錯了。難的其實是對火候的把握。”
她仔細解釋:“魚要先煮再拆,煮到什麼時候才能拿出來拆骨?煮的熟度不夠,肉和骨頭根本就拆不開,煮熟了倒是好拆,一拆就爛了不說,這還隻是完成了這道菜名裡的‘拆’,一會兒還要‘燴’呢,那就爛的透透的了。”
霍一斐已經迷糊了:“我是沒做廚子的本事的。”
應玲瓏笑笑:“切配廚師也是廚師,沒有你我肯定忙不過來。”
霍一斐切菜配菜是一把好手,她自己一個就抵得上好幾個墩子工。
這時候應玲瓏已經拆好了魚頭,掀開燉鍋的蓋子,看見湯底也處理好了。
早在拆魚頭之前,底湯就燉上了,用的是店裡以雞湯為主料的高湯,但雞湯的鮮味不夠稠厚,所以還要用雞湯去燉花鰱去掉頭剩下來的後半截的魚身子,用大火燉出濃濃的奶湯,乳白色的湯汁看著就鮮香誘人。
拆好的魚頭本身已經九成熟了,又沒了魚骨,簡直可以用弱不禁風來形容,應玲瓏把拆好骨的魚頭慢慢滑入湯鍋,靠自己對火候的精準把握才能完成最後一步“燴”。
燴過的魚頭帶著濃鮮醇厚的湯汁,完整的盛在盤中央,高湯裡煮過的小青菜擺在兩側做裝飾,一道名菜拆燴鰱魚頭這就完成了。
等拆燴鰱魚頭端出去,才發現訂了這道菜的客人沒一個遲到的,大家整整齊齊的坐在桌邊,其他的菜都淺嘗輒止,就等著這道大菜上桌了。
擺在桌子正中間的拆燴鰱魚頭雖然沒有一根魚骨,但魚頭形狀完整,湯汁馥鬱。在座的都是老饕,此時的表情格外激動。
有的人隻聞其名,卻從來沒吃過這道菜。有的倒是吃過,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能有幾個廚師願意做這麼費工夫的菜,就算願意費那個功夫,他又是不是有水平把這道菜做好?
但即使這麼期待,還是沒有人迫不及待的去破壞這個完整的鰱魚頭,大家先是仔細看過,想拍照留念的也拍好了,這才用公勺分這個鰱魚頭。
作為一道燴菜,湯汁是搭配著主料必不可少的要素,大家除了魚肉,碗裡也少不了湯汁。
張老頭分完了魚,用勺子舀起一勺魚肉,急急忙忙的連著滿滿的湯汁和魚肉一起入口。
“嗯!”他嘴裡品嘗著魚肉,得不出空來說話,隻能發出個鼻音來表示自己的讚歎。
魚肉的口感就不必多說了,魚頭的膠質最豐富,吃起來軟糯肥嫩,湯汁醇厚濃稠,恰到好處的裹著魚肉,帶來極其鮮美的口感。
旁邊一位阿姨嘗了嘗湯汁,嚴肅的表情一下柔和了起來:“是正宗做法。不僅用雞湯燉了魚,該加的食材都加了,火腿、筍片、香菇,湯汁這麼稠厚,用的也不是澱粉勾芡,而是蟹膏。”
吃鰱魚頭,看中的是魚頭肉膠滑軟糯的口感,但深究起來,滋味是偏平淡的,所以要用湯汁補全這種單薄。
至於加蟹膏就是其中一點妙處了,湯要想和菜融合一起去,就得讓湯汁起稠,那用澱粉勾芡?平淡無奇。不如換成蟹膏,還能添一味鮮。
最後熬出的湯汁濃鮮入味、稠厚掛口,各種食材的鮮味也滲進魚頭中,口感豐富厚重,讓人吃了就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