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界,照夜宗。
往日甚少有人拜訪的主峰這些日子出奇的熱鬨。
除了各峰峰主殷勤地每日必到,還有各峰的親傳弟子們也三五不時地好奇跟了過來,而後他們便和師父一樣仿佛點卯般日日都極其主動地披星戴月來這主峰,為那冰棺中的美人祈福,也順帶向宗主問好。
靜海峰,靜心堂外。
樹蔭如華蓋,蟬鳴隱於風,日光下,兩個身形相仿的修士並肩而行。
“你聽說了嗎?祈福的事。”
那清瘦如竹的青衫修士滿臉正經,一邊趕往那間往日需排一月、如今卻隻需排半日便能使用的靜心室,一邊和前後腳進師門的師弟閒聊。
“祈福?是哪座峰的峰主有了新安排嗎?”
“難道是如凡人向我等祈福一般,讓我輩修士設法祈福於天,以博得天地的一時青睞……”
另一灰衫修士異想天開,覺得這法子似乎可行,隻是不知需耗費多久時日才能完善放至宗門的藏書閣內。
“乙燭師弟,可彆想岔了。”
青衫修士搖搖頭,神識掃視一圈,見四處無人時才道:“我也是偶然經過大師兄的門前才聽說的。”
“你沒發現各峰的親傳弟子們都很少出現在人前了麼?每日行色匆匆,甚至顧不上修煉。”
“你看這靜心室,往日我們需等多久?但僅這些天,我便進去五次有餘!”
“竟然如此!我一直閉關,還不知有這稀奇變化。”
灰衫修士想想都有些心痛:我浪費了多少好時光啊!靜心室內一日苦功便抵得上外界半年修行。
“所以……”
“發生了什麼?”
一道渾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青衫修士不假思索道:
“聽說,大師兄他們日日爭著去主峰是為了磨礪道心!”
“那主峰上似新鎮壓了一魔道妖人,大師兄回來了都念著甚麼‘恨不能千刀萬剮魔修’,‘三十年河東’,‘祭天祈福之物’等等。”
“我琢磨著,應是峰主們新想出來的曆練……”
灰衫修士沒仔細聽,他麵色發白地看著一旁不知何時出現的這位豹頭環眼赤發男人,打斷了好友的話:“見過玉充師兄!”
靜海峰的親傳三弟子,武癡玉充,一個名字溫文爾雅但是頭腦簡單還能一力降十會的暴躁體修。
“見過三師兄。”
青衫修士也住了嘴,心裡發苦:師兄是什麼時候過來的?
“背後說尊者是非,該罰!”
玉充瞪著眼掃出一掌,將二人從靜心堂前直接扔下了靜海峰,甚至禁錮了他們法力,勢必要這二人好生吃點苦頭管住嘴。
“主峰麼……”
聽著二人的慘叫,他遙望那座甚少前往的奇崛秀麗山峰,縮地成寸地大步前行。
等二人滾落山底時,這莽夫已大咧咧地踏上了主峰的登山階。
“玉充!”
青衫修士吞下藥丸修複斷裂的幾根肋骨,目眥欲裂:今日之恥,他記住了!
不過尋常閒話便下此毒手,難怪宗門裡這莽夫無一好友。
乙燭在心裡歎氣,吞了療傷丹藥後將好友扶起來,自己臉上的血痕還未好全:
他已習慣了修為高深者可如此肆意妄為,畢竟當今正魔之分僅以是否“殺人取樂”、是否“以人命修行”罷了。
高位者對低位者本就可以生殺予奪,這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就是自己,在凡間時身份低微以砍柴為生,受儘青皮混混欺淩。而一朝升天進了照海宗後,憑修為回鄉報仇,路上也因某富家少爺的一句“真特麼漂亮”而降下雷霆之怒,使其全家雞犬不留。
凡人犯仙,受此懲戒也是應有之事。
乙燭揮去腦海中不知為何又湧現出來的久遠回憶,聽著好友三五不時的蹦出來的一兩句臟話,隻當犬吠。
*
另一邊,莽夫玉充正要上山,抬腳便差點摔倒——這山路上新刻有陣法。
縮地成寸的捷徑不能用,他隻能一步步往上爬。赤發男人越爬越累,越累越興奮:不知那傳聞中的魔修有何能力,真想早點見識!
日暮西垂前,玉充重重踏上了最後一級台階,渾身汗如雨下。
呼——
終於到了。
怎麼沒有魔氣?
那魔修在哪?我要好生討教一番!
男人摩拳擦掌,朝著那群聚在一起,默然無聲靜坐的師兄弟們走去。
這山頂冰氣凜冽,雲霧繚繞,景色看不分明。這每一口氣呼出都會化為冰藍雲霧,吸氣則仿佛刀劍劈砍胸腑,可算折磨。師弟們能一動不動地專心打坐,果真是被磨礪得進步飛速。
走近了,他才看清縈縈冰霧內也坐著一眾尊者,忙道:“見過宗主大人,見過師父和各位真人。”
隻有他師父給了他回應,不耐煩地點頭道:“你也來了?去那邊坐著。”
一道金光繩從師父袖口裡飛出,直接將玉充捆了個結結實實,扔到了親傳弟子堆裡。
唔唔?師父?
玉充的嘴也被封上,口不能言、身不能動,連法力都被禁錮,麻木地坐在地上。
我照夜宗被魔修攻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