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垣初興致缺缺:“你覺得呢?”
皇後剔了塊魚肉夾給他,才不緊不慢道:
“孕育皇嗣乃大功一件,不論賞賜什麼,臣妾都覺得輕了點,不若給蘇貴嬪晉個位份,皇上覺得如何?”
雲姒不禁覺得奇怪,心底泛起嘀咕,蘇貴嬪是救過皇後的命麼?居然能讓皇後這樣替她謀劃。
蘇貴嬪當然沒能救過皇後的命。
但也不妨礙皇後給她謀取好處,談垣初隻是略沉吟了一下,漫不經心地頷首:
“晉婕妤吧,其餘的等她誕下皇嗣再說。”
雲姒眼神一閃,再說?婕妤已經是正四品,再升就是三品修容,能夠撫養皇嗣的位份。
談垣初這番話不亞於是在告訴皇後娘娘,等蘇貴嬪誕下皇嗣後,就能夠晉升三品。
雲姒垂下眼瞼,斂下眸中的若有所思。
談垣初平日中對後妃的位份不算大方,甚至有時算得上吝嗇,但對於誕下皇嗣的妃嬪卻好像格外大方。
三品不僅能撫養皇嗣,也同樣是一宮之主,即使日後聖寵漸薄,也不會有人敢怠慢一分。
翌日,蘇貴嬪晉升婕妤的消息就傳了出去,一時間前往青玉苑賀喜的人絡繹不絕,但不等蘇婕妤有動作,皇後娘娘就下令道,不許任何人打擾蘇婕妤養胎。
彼時,雲姒正在和秋媛一同用膳,最近桃花盛開,禦膳房送來許多桃花糕。
知道皇後下了這道命令後,雲姒頭都沒抬,輕聲道:
“娘娘對蘇婕妤真好。”
秋媛擦了擦手,聞言,皺眉:“有點太好了。”
好得不正常。
要知道,任何結盟都是需要雙方都能給彼此帶來利益的,皇後幫助蘇婕妤良多,但蘇婕妤能夠給皇後帶來什麼回報?
皇後的位置固若磐石,不論皇上進不進後宮,坤寧宮每月都能得兩次侍寢,六宮權利也都儘數掌握在她手中,說句難聽的,隻有其餘妃嬪討好她的份,哪裡需要她去拉攏人心?
不知道想起什麼,秋媛忽然壓低了聲: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皇後想要借腹生子?”
秋媛有這種想法不算奇怪,畢竟皇後娘娘有權也有皇上的敬重,什麼都不缺,唯獨膝下缺了個皇嗣。
雲姒輕皺眉,但隻片刻,她就搖頭否認了秋媛的這種猜測。
“如果隻是借腹生子,皇後娘娘替蘇婕妤謀劃侍寢的機會就夠了,作何還想方設法地讓皇上給她晉升位份?”
這根本說不通。
蘇婕妤位份晉升後,她就可以自己撫養皇嗣了,根本輪不到皇後。
再說,如果真是這樣,皇後何不去選擇那些位份和出身都低下的妃嬪?相較而言,那些妃嬪更沒有撫養皇嗣的機會。
秋媛啞聲,她也意識到自己的想法說不通。
許久,她搖了搖頭,想不通皇後娘娘這樣做的目的:“總歸不可能是一時心善。”
雲姒皺眉,陷入沉思。
秋媛說得沒錯,皇後不可能是一時心善,必然有她自己的原因,那到底是什麼,值得她這麼扶持蘇婕妤?
雲姒不斷想著皇後娘娘的消息,忽然,她腦海中靈光一閃:
“中秋宴!”
話音甫落,雲姒和秋媛都愣了一下,她們對視一眼,也都察覺出不對勁。
要說皇後娘娘身上有什麼奇怪的點,也就隻有每年的中秋宴她都會讓德妃娘娘操辦,但除去中秋宴,其餘宮中宴會都是皇後娘娘一手操辦。
這就很奇怪了,中秋宴有什麼不同嗎?
廂房內安靜許久,秋媛艱難地說:
“奴婢記得,皇上登基那一年,皇後娘娘不慎小產,於是由德妃操辦中秋宴。”
話落後,殿內沒人再說話,陷入一片死寂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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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中,百枝服侍娘娘沐浴,屏風遮擋住春光,水汽彌漫,皇後靠在浴桶中,閉目養神。
整個殿內都靜悄悄的,皇後踏出浴桶,有人撐著衣裳伺候她穿好,她走出屏風,坐在了軟塌上,百枝替她擦拭青絲。
百枝心有遲疑地看向娘娘,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
皇後察覺到她的視線,但沒管她,因為皇後知道,這妮子壓根憋不住話。
果然,不到一刻鐘,百枝就憂心忡忡地問:
“娘娘,她真的會動手嗎?”
皇後睜開眼,沒有一點意外地瞥了百枝一眼,百枝被看得有些窘迫,她呐呐地摸了摸鼻子。
許久,皇後才不緊不慢道:
“她有什麼不敢的?”
皇後唇角掠過一抹諷刺的幅度,她膽大包天,隻要有人威脅到她,她什麼都敢做。
這滿宮隻有她膝下有一位皇子,這種殊榮她怎麼會讓給其他人?
就連當初她貴為皇後,她不是同樣敢對她下手麼?
中宮小產,皇上勃然大怒,即使沒查出證據,但她也不敢頂風作案,也因此才讓容昭儀一時僥幸地誕下小公主。
也幸虧容昭儀誕下的是小公主,否則,她哪裡會善罷甘休。
甚至盧才人一事,皇後同樣心知肚明是誰做的,那劉禦女在貶位後數次前往翊和宮,早就說明了一切。
最巧合的是,宮中許久不曾有妃嬪懷孕,加上她為數不多的兩次舉動做得隱晦,皇上又是個薄情的,才沒讓她暴露出來。
皇後輕扯唇:
“她總覺得她膝下有皇長子,沒人能威脅到她的位置,皇上也會看在皇長子麵上容忍她,但她忘了,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何況那是皇上。”
百枝啞口無聲,許久,她難過地低聲道:“奴婢就盼著她能早點自食其果。”
皇後什麼都沒說,她看向銅鏡的女子,自嘲地扯了下唇。
她被害得小產,怪誰呢?
怪德妃,也怪她自己蠢。
她當初居然會縱容德妃誕下皇嗣,也信了德妃表麵上的謙和溫順,在自己身邊養了一頭喂不熟的白眼狼。
等德妃地位穩固後,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德妃的眼中釘,最大的絆腳石。
皇後閉上眼,很快又睜開,她眼底的自嘲消失不見,她聲音平靜道:
“讓人照看好蘇婕妤腹中的皇嗣,再讓中省殿送兩個知事的嬤嬤過去。”
百枝點頭:“奴婢知道的。”
等一切收拾妥當,見娘娘還在坐著不動,百枝有點疑惑:“娘娘怎麼了?”
皇後收回看向銅鏡的視線,她輕飄飄道:
“本宮隻是想起了雲姒。”
百枝不明所以,皇後卻是沒有解釋,道了一句“沒什麼”就轉身躺上床榻,百枝不敢多問,吹滅了蠟燭。
殿內刹那間陷入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