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婕妤有孕後, 宮中表麵上和往日沒什麼區彆,但背地裡早就暗潮洶湧。
蘇婕妤也是聽話,皇後讓她在宮中養胎, 她就好生地待在青玉苑中, 硬生生地熬過了孕期前三月最容易出意外的時間。
七月初,蓮花開得茂盛,荷香滿溢。
青玉苑傳來蘇婕妤食欲不振的消息,聽聞, 昨日夜中蘇婕妤不知怎麼忽然想吃肉食,禦膳房不敢怠慢, 忙忙做了一桌葷素搭配的膳食送過去, 但蘇婕妤一聞見肉腥味就吐了個昏天黑地。
雲姒跟著談垣初去過數次青玉苑,短短兩個月時間,蘇婕妤被孕期反應折磨得死去活來,瞧著消瘦不少, 也是肉眼可見的憔悴。
雲姒是伺候過盧才人的, 尤其是盧才人有孕前期,哪怕當時盧才人被禁閉,心情鬱悶煩躁,也沒有蘇婕妤消瘦得這麼誇張。
雲姒偶爾聽說宮中有人羨慕蘇婕妤有孕,但親眼見過蘇婕妤的狀態後,雲姒一點都不羨慕。
她每次去青玉苑都會覺得心驚肉跳,懷一次身孕,蘇婕妤整個人都仿佛垮了下來,青玉苑中溢滿了藥澀味。
雲姒這段時間話有點少,談垣初也察覺了出來,尤其二人親昵時, 她多多少少都有點心不在焉。
這日,從青玉苑出來,談垣初瞧見雲姒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小腹,她人都有點懨然。
談垣初意識到什麼,他皺了下眉。
雲姒一直都侍奉在禦前,她常宿在養心殿內,論侍寢次數她不算少,有孕的概率自然也會有,見到了蘇婕妤的情況,會覺得害怕也是理所當然。
等回了養心殿,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談垣初拉過雲姒的手:
“嚇到了?”
雲姒乖順地依靠在談垣初懷中,低聲:“奴婢害怕。”
女子癟唇,黛眉懨懨地耷拉著,談垣初覷了她一眼,她平日中身體好像不錯,但一年中總有一兩次身體不適的時候,以至於談垣初下意識地覺得她身體不好。
談垣初眸色稍暗,如果女子有孕也會像蘇婕妤一樣,日漸消瘦憔悴……
談垣初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沒有再想下去,他輕描淡寫道:
“朕記得太醫院有一種藥,能叫人不會有孕。”
雲姒臉都白了,她有點不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她隻是說了一句害怕,他就要斷了她有孕的希望?
談垣初一低頭,就見她杏眸紅紅,將要掉下淚來,唇被咬得慘白,他有點不解:“你怎麼了?”
女子咬著唇,掙脫了他的懷抱,退到了軟塌的角落,渾身都透著抵觸:
“您要奴婢喝絕嗣藥?”
談垣初被噎住,他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冷聲道:“你腦子裡整日在想什麼?”
見他這種反應,雲姒慢半拍意識到自己想錯了,她心底鬆了口氣,麵上卻是癟了癟唇:
“誰叫皇上說的話這麼駭人聽聞,奴婢能不害怕麼?”
得,怎麼說都是她有理。
談垣初懶得再理會她,但女子卻是又鑽進了他懷中,睜著一雙杏眸仰頭看向他,讓人輕易生出錯覺,不舍得再怪她一分,談垣初輕扯唇角。
她除了裝乖,還會什麼?
但談垣初還是將人重新摟進了懷中,隻是語氣依舊冷淡:
“太醫院有藥能叫人短時間不會有孕,你若是害怕,就使人去拿藥。”
後宮盼著有孕的妃嬪多了去了,不缺她一個人,總歸他不會缺皇嗣,但這人卻隻有一個。
雲姒有點驚愕。
她沒想到談垣初會說出這種話,她有一點迷茫,皇室難道不是都很看重子嗣麼?
哪怕她沒進宮前,聽說宮外男子也都是格外重視子嗣,甚至能以多年無子的理由休妻。
雲姒難得被談垣初弄得糊塗了。
難道他不需要她孕育皇嗣?
雲姒想到這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畢竟後宮佳麗三千,他也不缺一個孕育皇嗣的人。
雲姒低垂著頭,許久不曾說話。
談垣初垂下視線看她,她臉色依舊有點白,談垣初不著痕跡地皺眉:
“又怎麼了?”
雲姒抬頭看向他,她抿唇許久:“皇上您是不是一點都不在意奴婢是否會懷上皇嗣?”
談垣初一聽,就知道她胡思亂想的毛病又犯了,談垣初額角有點抽疼,平日中瞧著挺聰明的一個人,怎麼總在該聰明的時候犯蠢。
“說害怕的是你,朕替你考慮,你反倒又覺得朕不在意你,你倒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她難道不知道後宮妃嬪多數是因皇室想要開枝散葉的原因才會被選進宮?
他盼不盼著她早點有孕,她難道一點沒有感覺?
沒一點良心。
談垣初起身,懶得再理會這個糟心的玩意,但不等他轉身離開,忽然感覺袖子被人輕輕拉住,談垣初冷淡地轉頭。
就見女子仰頭一錯不錯地看著他。
談垣初語氣冷淡:“鬆開。”
雲姒搖頭,不鬆手,還悄悄地攥緊了點,她咬唇,輕聲道:“皇上,奴婢不吃藥。”
談垣初身子不著痕跡一頓,他抬眼,視線不輕不重地落在雲姒身上。
隻聽她輕聲細語,卻沒有一點遲疑:
“奴婢是害怕,但奴婢也想替皇上孕育子嗣。”
好一番含情脈脈的情景,但談垣初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後宮多少妃嬪想要孕育皇嗣而不得,到她這裡,反倒是件為難的事情了?
孕育一個皇嗣,能得到多少好處?
隻要皇嗣能平安誕生,待長成後最低也是會被封王的成就,她也能憑此得一個太妃的位置。
談垣初不是不知道她話中所謂的替他孕育子嗣頂多隻有三分真,但談垣初心底的那點惱意還是不知不覺散了。
後宮妃嬪有幾個孕育皇嗣不是奔著榮華富貴去的?
她隻是其中一個而已。
她害怕有孕時出現的各種意外是真,哪怕說出這番話時,她依舊下意識地抿了抿唇。
談垣初有時都覺得不可思議,他不是沒有察覺到,他對雲姒的要求前所未有的低,他好像總能替她的虛情假意找到借口。
談垣初最終隻撂下一句:
“隨你。”
他要走,但拉著他的人沒鬆手,她依舊抬著杏眸看他,輕聲詢問:“您還生奴婢的氣嘛?”
談垣初隻是垂下視線,指骨在她額頭敲了敲,輕描淡寫:
“還要一堆奏折沒看,起來替朕研磨。”
外人不知曉養心殿內有這樣一番對話,不然怕是酸水要不斷地往外冒。
青玉苑中,蘇婕妤臥在床榻上,她有孕後,腰背時常傳來酸疼,今日也不例外,午膳送來,她沒吃下去,又吐了一番,苦頭都被她吐了出來。
她被折磨得想哭。
白芍一臉心疼:“主子,您怎麼樣?”
蘇婕妤低頭看向平坦的小腹,三月,孕態還沒有顯現,她連衣裙的尺寸甚至都不需要改。
不對,還是需要改的。
她最近消瘦不少,穿之前的衣裙都寬鬆了不少,顯得空蕩蕩的。
蘇婕妤什麼都沒說,選這條路時她就知道會遭遇這些,現在再去後悔,根本就是無用功。
她唯獨擔心的一件事——她害怕保不住這個孩子。
她了解自己的身體,這個孩子給她帶來的負擔太大了,如果最終沒有保住這個孩子,那麼她不就是前功儘棄?!
蘇婕妤不想接受這個結果。
許久,蘇婕妤咬聲:“再派人去禦膳房傳膳。”
負責她這一胎的李太醫每次見她吃不下飯時都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不需要李太醫多說什麼,蘇婕妤也清楚,像她這樣一整日吃不下兩口飯的狀態對腹中孩兒沒有一點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