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謝氏女 “她是唯一一個、願為兒臣奔走……(1 / 2)

沉珠 林格啾 10565 字 9個月前

禦書房中。

江氏擱下手中食盒, 輕手輕腳地從中取出一碗蓮子羹,小心端至案旁。

“陛下。”

看向麵前眉頭緊蹙、手執朱筆批閱奏折的丈夫,她目光中柔情滿溢, 輕聲細語道:“聽聞近來朝中事繁……臣妾愚鈍,無法為陛下分憂。今日特地下廚、做了些蓮子羹,還望能為陛下清心祛火。”

“皇後有心了。”

一心忙於政務的男人聞言,卻頭也不抬, 隻低聲應了句:“擱著罷。”

話落, 殿中又重歸寂靜,隻剩他落筆時的簌簌細響。

而江氏麵色一滯,怔在原地。

誠然——她知曉自己的丈夫是當今天子。

從一方霸主到登臨帝位,魏崢素有“愛民如子,勤勉於政”的賢名,登基以來, 時刻不曾懈怠。遑論如今天下並不太平,北有突厥虎視眈眈,南有燕人蟄伏邊境,小亂不斷。

所謂女色, 於他而言, 大概亦至多不過聯姻的砝碼或偷閒的消遣。這麼多年, 她以為自己早已習慣。

可一次又一次的徒勞無功, 一次又一次的心灰意冷, 原來,到底還是傷人的。

江氏默然將蓮子羹放下。

魏崢眼角餘光一瞥,見她遲遲不走,反而有些稀罕地挑眉,側頭看來, “皇後還有何事?”

江氏這才定了定神。

想起今日前來的“正事”,眉心有模有樣地一擰。

“臣妾確有一事,不敢隱瞞陛下,”說著,她從袖中抽出一紙信封,“今日,九皇子命他宮中侍女前來息鳳宮,將此信交予臣妾。”

“臣妾看過之後,卻深覺信中所言不妥,無奈,念及九皇子年幼,其心赤誠,亦不忍傷之……思來想去,此事還須交由陛下定奪。”

魏崢聞言,頓時想起日前禦花園那出落水鬨劇,臉色微微一變。

思忖片刻,末了,卻仍是擱下手中朱筆,從江氏處接過那信函細看。

信上不過寥寥數行字。

內容……卻荒唐得如癡人妄語。

若非魏棄那手字是他昔日親手所教:筆力剛勁,力透紙背;字跡舒展,鴻驚鶴飛。他幾乎懷疑,這又是誰想的下作招數,要鬨得闔宮上下滿城風雨。

魏崢扔下那信,霍地拍案而起。

盛著蓮子羹的白玉碗被他撞倒,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江氏見狀,也顧不上許多,立刻跪下、垂淚為魏棄“進言”道:“陛下、陛下息怒!”

“陛下莫要怪責九皇子,他獨居朝華宮多年,身邊無人,難免受那宮女蠱惑。說來也怪臣妾,那日一時心軟,竟將此狼子野心的賤婢指給九皇子為妾,原想著給他身邊添個人……沒成想,那賤婢竟敢肖想正妻之位,可憐九皇子年幼,哪裡禁得枕邊風的唆使……”

魏崢背手對她,許久無言。

唯有手指攥緊又鬆開,反複數次。終於,他扭頭,厲聲向殿外道:“安尚全何在!”

方才皇後入殿時,已將四下宮人屏退。

安尚全乃魏崢身邊心腹,卻始終候在內室門外,聞言,立刻躬身上前。

魏崢麵上陰鬱之色不減,看向跪在自己麵前、鬢邊已生華發的老太監,又望了一眼仍舊跪地不起、不住拭淚的皇後江氏。

許久,拂袖道:“速去朝華宮,把九皇子、還有他宮中那女子一並帶來。”

......

謝沉沉跟著魏棄,一路被那“安公公”領到禦書房時,整個人都還是蒙的。

她從前覺得,能入上京,對她這麼一個小門小戶的商賈之女而言,已屬大開眼界;

後來陰差陽錯入了皇宮,又時常安慰自己,能見到皇子皇妃、甚至與其朝夕相對,若是有朝一日出宮,也夠她吹一輩子了——

可儘管如此。

安慰歸安慰,她也萬沒奢望過,自己有朝一日,竟能得天子召見。

可惜,她能獲此“殊榮”的原因,卻實在不是什麼好事。

沉沉悲上心頭,不由地,又看向自己一步之遙的麵前、魏棄如舊伶仃消瘦的背影。

心想見過之後,明日自己的腦袋還能不能頂在脖子上招搖,恐怕都沒個定數。

畢竟,皇帝不是魏棄。

魏棄殺人,還需要動心起念、親自下手;

可身為天子,想要一個人的命,動動嘴皮子,便足夠那人死無全屍了。

思及此,眼見得離禦書房越來越近,她忍不住腳下一軟。

險些便要當著眾人的麵摔個狗啃泥,魏棄身形微頓,卻如背後長了眼睛般,堪堪伸手一扶。

她借了他手腕的力,終於勉強站穩。

未及道謝,卻先下意識地看向幾步開外、循聲回頭的老太監。

安尚全果然眉頭緊蹙,欲要叱問。

定睛一看,瞧清楚魏棄動作,卻眼珠兒一轉。

隨即壓低聲音、和顏悅色道:“連著幾日夜裡落雨,地上不免濕滑,”安尚全微微一笑,“姑娘腳下當心些。”

......

一炷香過後。

禦書房中。

這一次,包括安尚全在內的數名宮人皆退至殿外。

沉沉隨魏棄一同跪下、俯身行禮,過後許久,卻都沒聽見殿中有絲毫異動。

耳邊,除了燭火燃燒的細微“劈啪”聲,便隻剩自己略顯急促卻壓抑不得的呼吸。

她試圖調整,單薄的脊背如蝶翼震顫,背後冷汗如瀑。

一片明黃色的衣角,此時,卻堪堪停在她麵前。

“你便是那謝氏女。”

而後,陌生而低沉的男聲便從頭頂傳至耳邊,冷聲道:“抬起頭來。”

沉沉聞言,立刻顫巍巍地仰起腦袋。

映入眼簾,是一張英氣逼人的麵龐:

沉沉曾聽宮人們提起,天子這年已然四十有七。

算起來,他比她那位蓄著山羊胡的大伯父還要大上兩歲,可眼前之人,眉眼間分明毫無老態,反而凜冽如刀,鋒芒儘顯。

幾位皇子中,數魏驍與他生得最像,卻亦少了幾分奪人眼目的銳氣。

沉沉隻不過被他盯了一眼,頓時有種一切皆被看穿的無措感,想低頭,又不敢,隻能僵硬地直挺著背,才勉強維持得那點仰頭的勇氣。

魏崢看在眼裡,許久,擺手讓她退下、至殿外等候。

待到腳步聲漸行漸遠。

禦書房中,隻剩父子二人。

魏崢這才低頭,望向麵前自始至終安靜跪著的少年。

“阿毗,”而後,亦再難掩飾話中的輕鄙之意,他冷聲道,“貌醜無鹽,膽小如鼠,罪臣之女,不堪一用——這,便是你挑中的妻子?”

魏棄不答,抬頭看向他。

二人四目相對的一刹。

魏崢忽而微怔。

那雙眼睛……

與記憶中的“故人”,幾乎出落得一模一樣。

不同的是,麗姬的眼含淚含情,氤氳水霧之時,便是再凶惡的人,亦難免麵對她而生出幾分憐惜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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