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前夕 魏九的項上人頭,他勢在必得。……(2 / 2)

沉珠 林格啾 8564 字 9個月前

鮮血浸透衣衫,染紅她的手掌。

她一下慌了神:“怎、怎麼了?阿兄,這是怎麼了,你受傷了?”

謝纓不答,隻疲憊地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將自己扶到桌前坐下。

沉沉連忙照做。

見那傷口血流不止,她一時心焦不已,要去前院喊人找大夫。

謝纓卻又在身後叫住她道:“等等。”

“……?”

“一點小傷,不必驚動旁人,”謝纓道,“如今定風城裡,日日有人傷重不治,有人餓死病死,我這一點傷算什麼?”

是了。

如今突厥大軍壓境,在城外已然叫囂月餘。

定風城被圍,城中本就屯糧不足;加之樊齊被刺、昏迷至今,沒有主將坐鎮,魏軍軍心大潰。一時間,城中簡直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謝纓是樊齊謀士,如今暫居城主府東廂,方便隨時議事。

沉沉隨他住在此處,不知不覺也有段時日。可幾乎每日,都能聽到外頭戰鼓聲如雷。戰況一日比一日糟,府中下人也是散的散,逃的逃。走時仍不忘掠走一些金銀細軟。

定風城中的平民百姓如今是何情景,可想而知。

謝纓道:“今日我隨陳副將登城樓督戰,被流矢擦傷——醫士已為我包紮過傷口。隻是輕傷罷了。”

語畢,見沉沉怔愣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又安慰似的輕聲道:“兄長無能,不過紙上談兵的小小謀士,左右不得戰局。如今前線久未回援,定風城恐怕守不過七日……我已想過,若是真待城破之日,無論如何,都會想辦法將你送回江都城、與阿娘團聚。”

阿兄整日忙於戰務、心力交瘁,卻還記掛著她的安慰,時刻為她籌謀。

沉沉聽著,心簡直像是墜了一塊大石頭,被拖得直直下落。

一想到自己方才還在懷疑謝纓,便羞愧得簡直抬不起頭。

“可我不能走。”

手足無措間,亦終於沒保留地說了實話:“阿兄,我、我其實是來找殿下的,我還沒見到殿下,他還在前線打仗,”沉沉低聲道,“我聽人說,他們一直僵持在雪穀。殿下受了傷,也不知道有沒有養好,我不放心他,我來這裡……我從江都趕來這裡,就是想要……”

想要,見他一麵。

沉沉吞了口口水。

不知為何,看著謝纓遲疑審度的神情,她竟也心虛起來,忽覺這話說出口,連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隻是見一麵麼?

跋涉千裡,穿行大漠,輾轉流離,甚至鋃鐺下獄,她都沒有一絲一毫地怨過,沒有動搖過。僅僅隻是為了見一麵麼?

如果,不止是為了見一麵……那她是為了什麼呢?

心跳轟然如擂鼓,她訥訥無言。

謝纓亦沉默良久。

末了,卻倏然溫柔地、拉過她坐在身邊,耐心地問及她在朝華宮的點點滴滴:她與魏棄那段陰差陽錯的孽緣,“放妾書”如何變了“婚書”;她又是如何有驚無險地離開皇宮、回到江都城,最終,卻下定決心前來“投奔”。

兩人聊至夜深。

“……原來如此,”謝纓終於了然一切經過,亦不由歎道,“難怪你會出現在這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定。”

“不過。”他望著她澄澈無邪的眼睛,伸出手,若有所思地描摹著她的眉與眼。

許久,又驀地一笑:“也許,無心插柳柳成蔭呢?妹妹,說不定,你很快便能見到他了。”

沉沉聞言,一臉不解。

謝纓卻沒有解釋,隻寬慰她不要多想,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出事,便借口天色已晚、不便擾她休息,轉身離開房間。

一路行色匆匆。

行經城主府前院那片碧色荷塘時,卻忽的停住腳步。

他望向水麵。

月色之下,池塘波光粼粼。

他臉上血色卻幾乎一瞬消弭殆儘,隻剩凝重的冷意。

視線一眨不眨,盯著水麵中那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的臉。

他忽然低聲道:“送她走。”

四周一片死寂。

一息過後。

“……為什麼?”

同樣是他的聲音,卻帶著毫不掩飾的戲謔之意響起:“你的妹妹,我替你找到了,不開心嗎?”

“我說過,不要讓她卷進來,”水麵被風吹起波紋,他的臉如破碎的鏡麵。唯有嘴唇依稀翕動,低聲說著,“否則,我會殺了你。”

“怎麼殺?”

“……”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謝纓,我也是,”他說,“從你用我來逃避殺人這件事開始,你就離不開我了。”

“……”

“所以,你殺不了我。”他笑得一派自如。

夜風輕撫,鏡花水月轉瞬成灰。

一切仿佛都未曾發生,無人注意。

唯有他輕拭去唇邊不知何時溢出的血絲,望向天邊懸月。

靜立良久,複才低聲喃喃道:“何況,是她不願意走,你方才也聽到了。”

“謝纓啊謝纓,”他說,“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我要找的人,和你要找的人,原來是同一個人。試問,還有什麼比這更圓滿的事呢?”

魏九的項上人頭,他勢在必得。

如今,是連老天爺都幫了他一把——

定風城……

一個多好的埋骨之地啊。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