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吻 “但今生的事,須得試試,方才知道……(1 / 2)

沉珠 林格啾 15269 字 9個月前

有賴於蕭老夫人這麼一通先入為主的說教, 魏棄這“小白臉”的名號,算是徹底坐實。

饒是沉沉回過神來、再三為他解釋, 老婦人認準死理, 也隻當她是癡心女為情郎粉飾太平。

一時間,怎一個百口莫辯了得?

沉沉隻得苦笑,側眸望向魏棄。

半晌, 以手掩口,又低聲道:“早知如此, 便不叫殿……不叫阿九隨我一道回來了。”

稱呼是為了不暴露身份,早商量好的。

可她陡然這麼輕輕緩緩地喊出聲, 魏棄仍是毫無防備地愣了一瞬。

又見她把手指藏於袖中,偷偷伸手來捂自己的手。原本心頭竄出的森然殺意, 不知為何,忽的便消弭於無形。

“是我要來。”

於是眸色微深,悄然反扣住她手, 指腹之間, 若有所思地輕摩挲著。

他亦壓低聲音、淡淡道:“和你有什麼乾係?閒得攬罪。”

“不是攬罪,是怕你不開心呀。”沉沉說。

“……”魏棄瞥了她一眼, 不吭聲。

“所以, 你有沒有不開心?”某人見狀, 又大著膽子追問, “若是不願呆在這, 不如我回頭叫方大哥幫忙、在城中替我們尋處小院住。我白日裡過來陪阿娘說話,最多最多、再用頓午膳便回去,一日也就分開那麼一小會兒……好不好?”

總不至於一小會兒也離不開吧?

如此一來,既能免去不少閒言碎語,又能每日光明正大在街上走動。吃吃喝喝, 不亦樂乎,多好。

沉沉想到這裡,不免為自己的小聰明沾沾自喜。

然而魏棄的目光卻隻飄然掠過她那狡黠的小表情。

隨即,想也不想地撂下一句:“不好。”

沉沉:“……?”

“陸德生不在,無人施針。如果連你也不在身邊。”

魏棄的語氣輕描淡寫:“我無所顧忌,會殺人。”

沉沉聞言,驀然一怔。

分明是聽來驚世駭俗的話,不知怎麼,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便成了如旁觀者般平靜的陳述。

她不害怕,心裡反倒說不上來的、莫名的難受:

如果說從前的九殿下,還像一把時刻磨得鋒銳的刀,讓人望而生畏。

那麼如今的他,則更像是藏在袖中的短匕。

要抹人脖子,不會大張旗鼓,更不會叫人察覺。

甚至也許隻是擦身而過的瞬間,不經意地一碰——人命,這麼比天還大的事,在他眼裡,卻變得與瓜菜蘿卜沒什麼分彆。

他是“人”。

更是一尊對生死毫無敬畏的殺神。

隻有在她身邊,偶爾,他還會流露出些許喜怒哀樂的神色……可也僅此而已了。

當初,是她答應把他帶來江都城,如今又怎能不照顧好他?

思及此,沉沉心下不由一軟。

“好嘛。”當下放輕了聲音,在袖中拉了拉他的小拇指,拉鉤一般地輕扣住。

頓了頓,又低聲道:“那就待在一起。”

蕭老夫人本就不滿沉沉拒婚在前,不知禮數在後,把兩人那交頭接耳的行止看在眼裡,一時間,更是氣得倒仰,掉頭便走。

眼見得場麵便要不可收拾。

關鍵時候,還是心疼女兒的顧氏站了出來,堅持以主母身份,安排兩人暫住蕭府偏院——也就是沉沉之前住過的那處小院。

至於其他的,無論婚事也好,正名也罷,概都等正月過後再行商議。

沉沉不遠千裡趕回江都,便是圖一個“一家團圓”,自然欣而應允。

然而兩人前腳剛到偏院,沉沉正帶著魏棄四下轉悠。

一轉眼,顧氏卻又派了人來,喚自家女兒過去敘話。

於是。

情況很快變成了:一門之隔,兩母女在房中談心,魏棄在屋外等候。

旁邊,則是正抱著蕭家小女兒蕭婉不住輕哄的乳娘。

大抵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那年紀足可以做魏棄母親的乳娘竟也不例外。

打從魏棄站定開始,她眼神便時不時往這少年身上瞟。

等了好一會兒,仍不見顧氏出來。

“公子。”

她眼珠兒一轉,當下抱著懷中玉雪可愛的蕭婉湊上前去,又趁機搭話道:“我家小姐是謝姑娘的胞妹,公子且瞧瞧,她二人長得像不像?”

聞言。

魏棄原本放空的雙目竟當真眼神微挪,在那繈褓中的女嬰臉上定了一瞬。

“如何?”

乳娘見他感興趣,臉上頓時難掩得意之色:“府上人人都說,小姐年紀雖幼,已有幾分美人坯子相。瞧這大眼睛,這鼻梁,日後長成了,不知誰有福氣,能將我家小姐娶進門去……”

又笑道:“其實謝姑娘人也生得清秀,但總歸是吃過些苦,身上少了幾分貴氣,”她話有所指,“與公子這般一表人才的站在一處,瞧著總覺不般配。”

可話都說到這份上,魏棄仍像是沒聽到般,不知在想什麼,始終蹙眉不言。

那落在蕭婉身上打量的目光,看久了,實在不像觀察一個人,倒像是……在看一件毫無可取之處的死物。

乳娘被自己心頭突然竄起的想法嚇了一跳。

起初難掩的驚豔之色亦逐漸褪去,隻下意識抱緊懷中女嬰,退後半步。

魏棄卻倏然抬起眼皮。

似乎才回過神來,眼底眸光幽暗難明。

“你方才說,誰和誰不般配?”他問。

......

顧氏屋中,兩母女起初相對而坐。四仙桌上,放著兩碟沉沉平日愛吃的麥芽塌餅。

她伸手撚了一塊,嘗出是母親的手藝,立刻起身坐到顧氏身旁去。

腦袋靠到女人肩上撒嬌,“許久沒嘗過阿娘做的塌餅,還是這般美味,”小姑娘裝出一臉苦惱的模樣,嘴裡不住咕噥著,“沉沉怎麼總也學不會?”

這丫頭。

顧氏搖頭失笑,伸手扶正她肩。

臉上笑意卻隻停留一瞬,很快,又變得憂心忡忡。

“你老實同阿娘說,”顧氏伸手指向屋外,低聲問,“那少年究竟是誰?芳娘,你這半年多來,便是同他廝……同他呆在一處?”

沉沉上次回到江都城時,其實有意隱瞞了在皇宮中經曆的種種。

隻推說自己因罪臣女眷身份入宮,後又僥幸蒙特赦之恩而返鄉——那時她以為,自己的餘生,或許就這般安安穩穩地在江都城中度過,也不想把過去那些離奇驚險的經曆說出來,徒惹得顧氏心焦。

如今,卻再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

是以斟酌片刻,很快,她便將與魏棄相識相知的經過,自己不遠千裡趕往定風城的始末,除略去她被阿史那金擄走、過的那兩個月膽戰心驚的女奴生活外,概都向顧氏一一道來。

不過片刻工夫,顧氏已聽得汗流浹背。

沉沉隻以為自己所言,在一生未曾踏出過江都城的顧氏聽來,未免天方夜譚,怕她不信,當即賭咒發誓、今日所說無一字作假。然而顧氏隻是搖頭。

“芳娘,”顧氏唇齒顫顫,不住喃喃著她的名字,“為何你還是……”

“還是什麼?”沉沉不解。

等了半天也沒聽顧氏應聲,她心下不安,又忙握住母親的手,“阿娘,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屋裡分明燒著地龍,顧氏臉上卻毫無血色,褪成紙一般的蒼白。

顧氏表情惶然,不答。

許久,方才無力地擺手道:“讓阿娘想想,讓阿娘再想想……你同那位殿……”

“阿九,”沉沉忙“糾正”道,“他在家中行九,阿娘,若讓人知道他在此,恐有諸多不便。叫他阿九罷。”

“……那你同那位阿九。”顧氏歎氣。

人在極度的震驚之下,反而顯得無比平靜。

她甚至毫無懷疑地接受了屋外人那尊貴無匹、本不該出現於此的身份,隻道:“你們好生歇息一番,明日城中燈會,阿殷已念叨了許多日,想來你也會喜歡,屆時,便帶著……阿九,去逛逛也好。至於其他的事……容阿娘再想想。”

既不是驚喜,也不像是震驚,反而更多是不知所措與害怕。

沉沉千算萬算,也沒料到自家娘親會是這個反應,一頭霧水地走出房間。

魏棄見她出來,上前去。兩人並肩走了老遠,沉沉才忽的反應過來、又回頭看,問道:“怎麼不見婉婉?方才不還有乳娘抱著麼?”

魏棄淡淡道:“太吵。”

“太吵”是什麼意思?

沉沉瞪大了眼:“她不過一歲,不吵才怪呢。你、你該不會……你把她們扔哪去了?”

魏棄伸手指向顧氏屋後的小廚房。

沉沉又好氣又好笑,“她不過是個孩子。你在和她計較什麼?”話落,當下要跑去確認蕭婉的“安危”。

可人還沒跑兩步,忽然卻被從背後緊摟住,沉沉一愣,下意識要掙兩下,可鼻尖倏然嗅到熟悉的腥氣,動作不由怔住,一臉不可置信地低頭,看向魏棄雙手掌心溢出的血絲。

那血頃刻間染紅了她的裙擺。

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她頓時臉色大變,氣得掰他的手,“你若是對我家人動手,魏棄,我此生此世都不再理你——!”

蕭婉是阿娘的女兒,是她同母異父的妹妹,魏棄怎能因為一句“太吵”,便對一個孩子痛下殺手?

若真如此……

他成什麼了?

在她的眼皮底下,成了怎樣一個嗜殺的……怪物?

沉沉心口狂跳,一路奔至小廚房,手忙腳亂地折騰半天,方才解開門閂推門而入。

她已做好了最壞的準備,驚怒之下,兩眼通紅。

可衝進門去,卻見乳娘懷裡抱著安睡的蕭婉,一臉惴惴地望向來人。

見到是她,險些雙膝一軟、跪倒下去。

牆角一堆化成碎屑的木柴。

“謝、謝姑娘,”那乳娘道,臉上血色竟與方才的顧氏無二,概都蒼白得慘無人色,“奴婢不該背後說您的壞話,您萬不要同奴婢計較,奴、奴婢絕不會把今日的事往外說……”

沉沉已無心再問“今日的事”是什麼,環顧四下一周,扭頭拔腿就跑,原路返回。

魏棄果然還在方才她跑開的地方等她。

兩人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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