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阿蠻 騙得了所有人,也騙不過自己。……(1 / 2)

沉珠 林格啾 12039 字 9個月前

盛夏時節, 暑氣炎炎。

魏治一副錦衣公子打扮,手中折扇輕搖,滿頭大汗地走進平西王府:

如今,平西王趙莽, 已在此被軟禁了一年有餘。

年前更是因心氣鬱結、舊傷複發, 險些丟了性命,從此閉門不出, 更少出現於人前。

王府門外, 有錦衣衛重兵把守, 非天子手諭不可輕易入內。魏治亦是在天子跟前日日哭求、求了個把月, 到最後, 人都消瘦了一圈, 這才得了出入自由的“恩典”。

打那以後,凡能出宮,他便回回要來平西王府晃悠一遭。

美其名曰代魏驍聊表孝心, 探望病中舅父。事實上, 人前腳剛進門,後腳,便往趙明月住的青蕪苑徑直而去。

青蕪苑中。

美人斜倚貴妃榻,涼衫薄汗香。

趙家阿蠻自小畏熱, 每到夏日, 便在屋裡待不住, 這日也不例外,支了涼棚,在院中樹蔭下歇涼。

城中時興的話本子胡亂堆在手邊,她每每翻了兩頁便不想看,百無聊賴間, 索性“搶”了侍女的活計來乾。撚起一旁冰鑒中凍著的荔枝,專心致誌為之“寬衣解帶”。

白嫩的荔枝肉,很快在琳琅盤中堆起一座小山。

身旁兩名打扇的侍女瞧出她心情不佳,忍不住彼此對視一眼,眼中皆難掩緊張無措之意。

趙明月將二人神態儘收眼底,卻始終默然無言。

隻慢吞吞將一塊“膚若凝脂”的荔枝肉拈在指尖,端詳片刻。

任由纖纖玉手被荔枝汁液沾濕,身邊侍女要為她擦拭,被她表情倦懶地揮退——

這塊荔枝肉,後來,遂落入了魏治嘴裡。

“阿蠻親手剝的荔枝,果真好吃,好吃。”小胖子一路小跑而來,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吃了這吹風吹了半天、早已被暑氣蒸透的荔枝肉,卻仍是一臉饜足。

見她手臟了,又忙不迭親自端來水為她淨手。

“今日怎麼得空來了?”趙明月見狀,終於開口。

卻亦隻是懶洋洋睨了他一眼,又道:“聽說你宮裡那幾個侍妾先後小產,此刻想必都在哭天搶地。怎麼你這個做父親的,沒了孩子,瞧著倒半點也不傷心?”

她自幼嬌蠻,說話也刻薄,對魏治尤其毫不遮掩。

可,無論再刻薄的話……

由她之口說出,在魏治聽來,那都是關心多過諷刺,好心多過陰毒。

畢竟。

他心想,換了從前,阿蠻她一心隻有哥,哪裡會關心自己身邊這些“小事”?

隻是眼下魏驍找不見人,唯獨他日日來陪著她,她兩眼所見,兩耳所聞,皆與他相關——便是再不甘心,再不樂意,也不經意間對他多了幾分上心。

一想到這,他心裡便忍不住冒出蜜來。

“不過是母妃賜下的幾名侍妾罷了,若非我看上她們,她們如今還在宮裡給人為奴作婢,哪裡比得阿蠻半根手指?聽說你這兩日身子不爽利,我一出了宮,便直往你這來了。”魏治說著,衝她討好地笑,果真一點不生氣。

自己熱得滿臉汗,卻把手中折扇對著她一個勁地扇,“就是可惜了父皇賜下的那些補藥,還派了太醫院的人來,日日盯著她們服藥、唯恐出什麼差錯,結果如今,竟一個都沒保住。”

魏治皺眉道:“山豬吃不得細糠。”

如今天子膝下,共有五名皇子,除了十皇子魏宣年紀尚幼,不及婚配外,餘下的,早都到了適婚年紀。

縱然尚未娶妻,有幾名侍妾或通房宮女也是尋常。隻是,皇室子嗣卻始終單薄。

大皇子魏晟與發妻青梅竹馬,早年誕下一女,之後多年未有所出,往下數,皇子魏驍不近女色,五皇子魏昊早逝——老九更是不提了。

“父皇怕是上了年紀,如今也急著想抱孫子了,其他幾個指望不上,算盤便全打在我這,”魏治道,“結果好不容易,一中中了仨,竟全沒保住,真不知該生氣的是我還是他。”

“你倒是心大得很。”

趙明月聞言,冷哼一聲:“像你這般吊兒郎當的,做父親也做不稱職,要我說,沒生下來,指不定是福是禍。”

“是是是。”魏治唉聲歎氣。

他在趙家阿蠻麵前,素來沒什麼脾氣,任她挑刺也好,挖苦也罷,隻是這麼坐在她身邊,替她打打扇子,似都是難得的愜意時光——無論如何,魏治心想,也總比被關在宮裡沒日沒夜,種豬似的“播種”好多了。

兩人各有心事。

隻不過一個在心下惱火,一個嘴上唉聲歎氣。

末了。

眼見得魏治這廝、說來說去隻圍著他那一畝分地打轉,趙明月卻終是憋不住一肚子的火氣,倏然坐起身、開門見山便問他道:“你說,哥究竟何時來看我?”

一年多了,姑母來過,魏治來過,她不信魏驍想不著法子來見她一眼。

就算不見她,父親如今還病著。

他們舅甥一場,難道就沒有半點親情可顧念麼?

她越想越氣,簡直要把一口銀牙咬碎:“還是說,你壓根沒把我要你帶的話帶到?”

“怎麼會!”魏治連忙擺手,“阿蠻,你、你要我帶話,我豈會……隻是……”

“隻是什麼?”

“……”

魏治眉頭緊皺,滿臉寫著為難糾結。

許久,方才無奈道:“隻是哥他如今油鹽不進,整日把自己關在府上閉門不出,連與我舅家表妹的婚事,也說悔就悔,把母妃氣得不輕。我那舅家更是整日催人來信,問我究竟出了何事,怎的突然便翻臉不認人,我、可我自己都自顧不暇,哪裡還問得清楚?”

“此話當真?”

趙明月坐直了身,傾身上前、猛地攥住他手臂:“哥悔婚了?他不娶那解家女為妻了?!”

指甲險些掐進他的肉裡。

“他……雖是他這麼想……”魏治吃痛,卻也沒忍心揮開她,隻不住撓著鼻尖,一臉心虛,“可是母妃那不答應,壓著消息,外頭也不知道,指不定最後……”

指不定最後,半推半就,就娶了自己那小表妹為妻了呢?

於情於理,他其實都樂得見這樁婚事大成。

但很顯然,趙家阿蠻並不這麼想。

聽得魏驍悔婚,她臉上一掃方才的懨懨之態,也顧不上魏治就在跟前,起身便去屋內、由侍女伺候著換了件清爽衣裙,緋色輕紗挽於玉臂,更襯得少女亭亭玉立,容色自盛。

魏治看得兩眼發直,喃喃道:“你、你這是要……”

“我去見父親。”

趙明月說著,手指向冰鑒,示意侍女剝荔。

這回,她笑盈盈地吞下荔枝肉。

似覺頗為美味,連帶著對魏治說話,也多了幾分巧笑倩兮的調笑意味:“至於你呢,阿治,你還是快些回去哄你那幾位夫人吧。賴在我這討得什麼好?好好哄得她們,說不定給你生個大胖小子。”

“不要。”

魏治卻賭氣道:“我、我又不喜歡她們。”

分明他不是兄弟裡年紀最大的,也不是身體最好的,如今,父皇也好,母妃也罷,卻都非盯著、要他生出幾個孩子來。如今,竟連阿蠻也這麼說。

他氣急,抱起手臂。

臉蛋本就長得像個豐盈的肉團子,此刻被氣得更滾圓了幾分。

“可你不還是娶了她們作妾麼?”趙明月道。

“那是父皇還有母妃賞給我的——”

“你收了,便是你的。”

趙明月原還笑意恬然,有意捉弄他。

此刻不知想起什麼,卻忽的笑容儘收。

隻冷聲道,“便是再低賤的玩意兒,到底寫上了你的名字,從此,便是你的了。生了你的孩子,更是你甩不脫、不能不認的賬。”語畢,轉身就走。

魏治追出去幾步,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眼見得追不上,隻得在原地氣得直跺腳:“她們便是生了,也不是嫡子。”正如他生來,便注定比不了旁的兄弟那樣。所以,生來做什麼?

大哥也好,哥也罷,就連那朝華宮裡的……

思及此。

“阿蠻!近來其實還有一件大事,我、我忘了同你說。”魏治倏地開口,叫住頭也不回走遠的趙明月。

少女聞言,回過頭來,秀氣的眉峰微挑。

他知道那是等他開口的意思。

卻還是故意慢吞吞拖長了聲音,隻為了能同她多待一會兒:“魏棄上書,求娶謝氏女——”魏治說,“那女子,你我曾在珍饈閣見過的。是朝華宮裡,曾伺候過他的宮女。”

話落。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