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朝華宮 “我們是生來合適要做夫妻的。……(1 / 2)

沉珠 林格啾 12339 字 9個月前

魏棄甫一入宮, 便被天子宣召至太極殿議事。

沉沉礙於身份不能同往,遂在安尚全的接引下先回了朝華宮。

灑掃一新的宮室中,袁舜早已領著小德子等一眾太監宮女等候多時。沉沉還來不及驚歎院中添置的假山石刻、花卉藤井——叫她簡直像是走進一處陌生宮殿, 忍不住四下打量, 轉眼間, 便又被假山上那窩著打盹、熟悉的一團雪白引去全部注意。

這毛茸茸的團子,胖墩墩的身形,除了“謝肥肥”還能有誰?

小姑娘頓時喜笑顏開, 再顧不上其他。

提起裙擺、便三步並作兩步跑去, 張手喚道:“肥肥!肥肥!”

一年未見,她的小狸奴既沒有肥成球,幸而, 也沒有瘦成乾巴的一條。

被她雀躍過頭的聲音擾了好夢, 謝肥肥懶洋洋掀開眼皮。

一雙金藍異瞳的眸子盯緊她:可看歸看, 哈欠也連打了幾個, 卻始終沒什麼反應。

更彆說跳下假山來與她“敘舊”了。

沉沉忽想起魏棄之前同她說過, 狸奴靠氣味而非眼神認人, 見狀,忙又踮起腳尖、把手伸到謝肥肥麵前去。

小狸奴嚇了一跳,猛地竄起衝她哈氣。

可很快, 伴著小巧的鼻尖聳動, 它原本耷拉著的尾巴,卻忽然左右搖擺起來——

“喵嗚!”

沉沉甚至都沒看清楚它怎麼動作,隻一息錯愕,便被它沉甸甸的“愛意”砸了滿懷。

小狸奴飛撲進她懷裡,尋到最熟悉的去處,拱來拱去鬨個不停。

沉沉哭笑不得, 隻得捏著後脖頸把它拎起,上上下下打量一圈:見它的確油光水滑,生龍活虎,這才終於放心下來。

“肥肥呀!”

小姑娘像見了親人,更像心頭一塊大石落地後、久違的鬆快,將小狸奴用力抱進懷裡,“你在就好了,”她隻一個勁說,“你在就好了……”

袁舜等人聽見動靜,迎出殿來,瞧見她與安尚全站在院中,頓時烏泱泱跪了一地。

沉沉鮮少領受旁人這般大禮,不免有些手足無措,還是旁邊的安尚全眼神示意加抬手提醒,她這才反應過來,學著從前見過的宮中貴人的模樣,擺手示意免禮。

“起、起來吧,”她說,“大家都起來吧。”

待到袁舜走到跟前,沉沉見他表情恭順、白眉垂落,似比記憶中的模樣老去不少。

又想起昔年離宮時,還是他把自己送到宮門外,如今一年光景,卻似恍如隔世。喟歎之餘,又下意識衝人福身:“還未謝過袁公公替我照顧肥……”

話音未落。

袁舜見她弓腰,瞬間卻臉色大變,忙伸手扶她起身。

手指虛虛在她腕間一扣,拂塵輕掃,“還”她一個大禮:“奴才不敢,謝姑娘這話、當真折煞奴才了。”

她與魏棄尚未行那嫁娶之禮,雖說已是人儘皆知的“九皇子妃”,卻仍隻當得起一句“姑娘”。

不過話又說回來,若非謝善府邸早被拆家焚毀,真按朝中那些老古板老學究們的說法,她如今住進朝華宮,更是於理不合。

沉沉腦子裡一時一個念頭,想來想去,總歸都是魏棄路上教給她的應對之法,可真到用時,卻實在難以啟齒。隻得仍照舊擺手道:“不必多禮、起來吧,起來。”

安尚全在旁,將一切儘收眼底,始終微笑不語。

隻等袁舜起身,沉沉懷裡抱著狸奴,同他既道謝又寒暄地聊了好半會兒,這才輕咳兩聲。

見眾人都回頭望向自己,又淡淡笑道:“灑家奉陛下之命送謝姑娘回宮,如今,已然安全將人送到。隻是還有一事,尚需向姑娘稟明。”

“安總管請講。”沉沉忙道。

“謝姑娘雖出身士族,可幼年長於江都,入宮後又同殿下常居於此,”安尚全說,“殿下素來不理塵俗事,想來,未曾有人專程教過姑娘、這宮中諸多繁瑣規矩。”

沉沉聞言,表情一僵,心說這是事兒找上門了。

果不其然,安尚全看在眼裡,笑得愈發溫和,又道:“按理說,這事兒本該歸息鳳宮管。可眼下皇後娘娘沉屙病中,久不見好。宮中一應事務,概都交由昭妃娘娘代為處置。因此,陛下亦屬意昭妃娘娘,為謝姑娘教授宮規禮儀。還請姑娘日後,每日卯時一刻、至露華宮學禮。切勿誤了時辰。”

沉沉:……什、什麼時辰?

她好不容易“逃”了書院晨讀,如今又要日日早起?

“姑娘,”安尚全見她遲遲未回神,出聲提醒,“姑娘可是有何難言之隱?”

沉沉心中早已叫苦不迭。

回過神來,麵上卻還是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有、沒有……奴婢……不對,我,我曉得了。還請公公代我謝過陛下、謝過娘娘。”

......

魏棄回到朝華宮時,已是午後。

日頭毒辣,烤得地麵直冒熱氣,袁舜等人卻還硬著頭皮候在殿外。直至他來,方才迎上前,把兩三個時辰前同沉沉說過的話,又原模原樣、添油加醋地說一遍。

尤其提到這院中的模樣一新,更是難掩諂媚討好之意。

“如今殿下不比從前,”袁舜道,“陛下平日裡便命奴才好生看顧朝華宮,前些日子,聽說殿下行將返京,更是賜下不少金貴物什,如今大都堆在庫房,奴才心說,日後這往來之人想必不少,切不能叫旁人覺得咱們朝華宮冷清寥落,是以,有心上下打點一番……”

隻是不知為何,在謝沉沉麵前能吹得天花亂墜的話,放到魏棄跟前,隻消被那清棱棱的眼神上下一掃,嘴上便不由自主打起結巴來。

他心裡發緊,早打好腹稿的話,也愣是足足花了大半個時辰才講完。語畢,又不住拿眼角餘光打量魏棄臉上神色——

但魏棄對旁人,哪有半點“神色”可言?

他生來肖母,生得容色瑰麗。可偏偏是這樣的好容貌,放在他的臉上,卻永遠叫人討不出半點笑來。

袁舜以為自個兒早已習慣,可隔了些時日,又這麼冷不丁被他一瞧,心裡竟還是不覺生出幾分寒意:

遙想昔日,打魏棄生出來,袁舜便總覺得這位九殿下聰明得過了頭,俗話說得好,智多近妖,更彆提他曾親眼見過魏棄動手剝人皮,發起瘋來殺人不眨眼。後來,眼見得他虎落平陽,整日隻知刻木、把自己也熬成了一根木頭,這老太監心裡反倒鬆了口氣。

卻沒想,那不過半邊門框高的稚童沒老死朝華宮,竟生生走到今日,從這荒蕪的朝華宮裡走了出去,朝天大道,近在眼前。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潛龍在淵,終有翱翔天際之時。

隻是,魏棄心裡可還記恨自己?可留著幾分怨懟?

“殿下,”思及此,連帶著臉上堆的笑容也顫顫不止。白眉毛一個勁地抖簌,他緩了老半天,方才低聲道,“知道殿下喜靜,從前朝華宮裡,也沒幾個好手伺候。可如今謝姑娘身份金貴,奴才想著,還是得有幾個體己人在旁服侍,遂領了幾個聽話的來。”

說著,伸手指了指小德子身後跟著那幾個低眉順眼的宮女。

魏棄卻眼神都沒給一個,想也不想地回他:“不必。”

說完,便轉身往主殿走去,將那烏泱泱的一片人扔在身後。

饒是袁舜早有心理準備,臉上也不由地僵住,沉不住氣的小德子等人更是忿忿,暗地裡你看我,我看你,表情中透出幾絲陰狠。

誰料,魏棄一腳踏入主殿,忽又頓住腳步回頭問,“她今日用過膳沒有?”

方才抬起半邊腦袋的小德子,立刻又鵪鶉似的縮了回去。

而魏棄嘴裡這個“她”指的是誰,更不言自明。

“尚未用過,”袁舜知道他看重那謝氏女,一點不敢怠慢,忙搖頭道,“謝姑娘前腳送了安總管走,後腳便歇下了,未傳過膳食。奴才這就備上?”

魏棄點頭,報了一串全是葷腥的菜單,臨到末了,方才添了兩道素菜,又叫袁舜備份冰鑒,往裡頭凍些果子解暑——從前朝華宮裡用不上、“配不上”的東西,如今,也隻消他一句話的吩咐。

“是、是。”袁舜聞言,忙給身後的小德子使了個眼色,便扭頭散去準備。

而魏棄進了主殿,四下環顧一圈。

眼見得許多擺設全變了位置,從前麗姬留下的痕跡,如今也被一應抹去。方才在眾人麵前端起的冷麵終是漸崩出裂痕。取而代之,隻剩難抑的焦躁與暴戾之氣。

他額角青筋微微抽動,思索著現在出去、把袁舜那群人殺了需要多久。

一群老弱病殘,殺了,大抵是不費事的。

他的手摸向腰間。

可轉念一想,雖用不了多久,到時血濺了一院子,沒人給謝沉沉做飯不說,那殘肢斷臂,想來會擾了她用膳的胃口。原本嗜血的念頭,竟又強壓下去。

他轉頭從書架上找出從前放安神香的盒子,撚了一塊扔進香爐。

聞得幽香漸起,這才深深呼吸,繞過新添的碧玉山水屏風,向裡殿臥榻走去。

謝沉沉果然蜷在榻上,睡得正沉。

然而上京不比江都冬暖夏涼,便是她多留了個心眼、睡前把殿中的窗戶都給支起,那依稀的熱風也解不了什麼暑氣,反倒蒸爐似的,把她“蒸”得額間全是星星點點的汗意。

她眼睛緊閉著,仍時不時扯動前襟,露出一片雪似的肌膚。

魏棄的眼神落在那片玉白的頸上,定了許久。

說不上什麼意味。

隻是,原本神不知鬼不覺的輕飄步子,竟也不知覺踩得重了幾分。

他自己沒覺察,卻把窩在床頭睡覺的謝肥肥嚇得竄起。這廝方才險些認不出來給它飯吃、養它長大的謝沉沉,卻把幾次險些宰了它的魏棄記得比誰都清楚。魏棄尚未走近,隻與它打了個“照麵”,這狸奴頓時飛也似地跳下床,越窗而去。

想來還沒調整好見殺神的心情。

魏棄本也沒打算理它,倒是沉沉睡得迷瞪,被狸奴又跑又跳的動靜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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