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風雨 “你同那九殿下,就隻是躺在一塊……(2 / 2)

沉珠 林格啾 12608 字 9個月前

“罷了,罷了,芳娘,歇歇吧。”

最後還是謝婉茹看不下去,失笑間開口叫住她:“我們自家姐妹,哪來那麼多講究?有這泡茶的功夫,不如同我講講,你心心念念的江都城景況如何?”

語畢。

謝婉茹看著一臉恍然、蹦蹦跳跳跑回桌邊落座的少女,話音微頓,又低聲道:“還有,你當初好不容易才出了宮……如今,又為什麼要回來?”

沉沉聽出她話裡的無奈與深沉。

想起頭些日子在露華宮宮人那聽說的、大皇子府上近來並不安寧的傳聞,心頭著實不忍,又不知從何安慰起,隻得先定了定神,將自己先是回到江都城、後又千裡奔赴定風城的始末,向堂姐娓娓道來。

末了,輕聲道:“我、我興許隻在上京待到年末,臘月一過,我與殿下便要啟程回定風城了,”沉沉說,“所以,二姐,我才急著想見你一麵。宮裡的規矩多、事兒也多,我怕一耽擱,便見不著你了。”

謝婉茹聞言,苦笑一聲,伸手捏了捏她粉白的頰肉。

正要開口,又見小姑娘一直拿眼角餘光偷瞟著自己微隆的小腹,一時間,也覺無甚好隱瞞的,索性拉過謝沉沉的手,隔著一層薄薄夏衫,輕蓋在自己的肚腹之上。

“二姐……?”沉沉有些好奇,更多是不解,不由地衝她歪了歪腦袋。

謝婉茹被她那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逗笑,終於露出了今日第一個真心實意欣然的笑容。

“芳娘啊,”她說,“傻孩子,你要做姨母了。”

姨、姨母?

沉沉驀地瞪大了雙眼。

“隻可惜,這孩子如今在我腹中不過三月,”笑過之後,想起不久後的分彆之日,臉上的笑容卻仍是淡下來,謝婉茹望向不遠處重兵把守的宮門,話音幽幽,“待到年末,恐還不足月,你見不著你的小外甥了。”

“來日方長,哪裡要愁見不著的事!”沉沉見她泫然欲泣,連忙安慰。

恐她想起彆的傷心事,索性又半蹲下身去,耳朵貼著謝婉茹的小腹。

“二姐,小外甥如今可會踢人了?”沉沉問,“聽我阿娘說,她懷阿兄的時候,整日都被鬨得不安生呢。難怪我方才見二姐你腰身豐盈了些——臉上卻瘦了不少,一定是被小外甥給‘折磨’的。”

“哪能呢。”

謝婉茹聞言,卻笑著搖了搖頭:“他乖得很,乖得我險些都沒發現……若非前些日子染上風寒、遲遲不見好……”

大皇子妃與她有隙,常苛待於她,恨不得她能病死才好。

可知曉她不日要入宮探親,也不好“失約”,遂還是咬牙找了大夫為她診治。卻不想,那大夫懸絲診脈過後,竟連連叩首道喜,賀她有孕。

謝婉茹不願回憶當時闔府上下陰氣沉沉的氣氛,隻歎息一聲,輕撫過麵前少女因雀躍欣喜、而泛起兩片霞色的臉龐,道:“外甥也好,外甥女也好,總希望生出來的孩子乖巧,若是像我家芳娘這般,是再好不過了。”

話畢,眼神又掠過小姑娘平坦的小腹,不知想起什麼,又倏然笑起。

“可惜我姐妹二人如今已做不得姻親,否則,日後芳娘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倒實在願意、叫我那孩兒嫁與你兒。”

“什、什麼?”

沉沉被這話嚇得打了個結巴,慌忙捂住自己的肚子。

怎麼說到自己這來了?

“你與那九皇子,早已經了人事罷?”謝婉茹又問,“我記得從前你們便同臥一榻……”

沉沉聽得連連擺手。

謝婉茹看出她是真的害羞,不好言語,心中暗歎自己這個堂妹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卻也止了詢問的意思,搖頭笑笑。

隻是,待她剛隨手撚起一塊糕餅、咬了半口,又聽坐回原位的小姑娘扭捏片刻,小小聲地發問:“二姐,什麼叫……經了人事?”

“……?”

“躺在一塊兒就算麼?”沉沉問,“那……那我和殿下,一起躺了許久了。我肚子裡,好像沒有動靜呀?是不是……躺得太少了,要多躺躺才行?”

謝婉茹一口糕餅卡在喉嚨口,被她那驚世駭俗而猶然不知的口吻,嗆得瞬間驚天動地咳嗽出聲。

沉沉忙起身來幫她拍背順氣。沒拍兩下,卻又被她握住小手,失笑間拉到麵前坐下。

“你同那九殿下,”謝婉茹清了清喉嚨,問,“就隻是躺在一塊兒?”

沉沉點頭。

“什麼彆的事兒都不乾?”

沉沉想了想,臉上露出頗為難的表情。

“也、也不算什麼都不乾,”她說,“就是,摸一摸,之類的……還有……親一親……嗯……若是做得過火了,夜裡還得燒水沐浴,所以回宮之後,反而、反而做得少了……”

從前在江都,幾乎日日夜裡來上那麼幾回,她想著魏棄在定風城受了苦、在江都城也老被人當作小白臉,怕他不開心,倒也任著他來。

可如今整天早起,睡還睡不夠呢,哪有心思做旁的事?

日日幾回變成隔幾日來幾回……

難道就是因為少了那幾回,所以沒有動靜麼?

小姑娘眨巴著一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望向眼前一臉哭笑不得的堂姐。

謝婉茹見狀,卻隻是扶額輕歎:“想來那九皇子……是個知情識趣的男子,要將那事留在洞房花燭夜罷。也虧得你二人血氣方剛年紀,相處了年餘,竟還——”

“竟還什麼?”

沉沉聽到“血氣方剛”四個字,忽的有些麵紅。

聽出堂姐話裡那幾分無奈意味,卻以為謝婉茹是覺得她“虧待”某人,頓時又“憤憤不平”道:“二姐,可……可其實我待阿、待殿下是很好的!你不知道他有多胡來,他平日裡瞧著冷冰冰的,到了那上頭可不是,有兩回力氣大了,害我腿根磨破了皮,還……”

“好了,好了。”

饒是謝婉茹早通曉男女之事,聽她這般毫不設防的說來,也難免羞起來,忙伸手去捂了她的嘴:“二姐曉得了,芳娘,且莫再說了。”

再說下去,她怕自己下回看見那君子端方的九皇子,就要想起他夜裡與小姑娘耳鬢廝磨——八成還忍得不能再忍的那些床笫之事。

“孩子的事,總歸急不來,更何況你與那九皇子都還年輕,”謝婉茹道,“真要……要起來,也不過就是那幾哆嗦的事。”

“幾哆嗦?”

“……”

謝婉茹眼見得自家堂妹眼珠滴溜轉,估摸著又要說出什麼驚世駭俗之言,匆匆話音一轉:“是啊,前、前些日子,那七皇子不就是……”

府上攏共三名侍妾,竟都接連有孕,對子嗣單薄的魏氏皇室而言,本是莫大的喜事。

隻可惜後來,一個都沒保住不說,那幾名妾室竟也都接連死去,聽人說,死相一個勝過一個的淒慘。

“為、為何?”沉沉聽到這等慘事,也不由揪心起來,小聲問道,“莫名慘死,可有個說法?”

“我也隻是聽旁人閒話說起。個中的具體緣由,哪是輕易能夠知曉。”

謝婉茹搖了搖頭,“倒是聽說陛下很是看重,日日派太醫熬製補湯、替那幾名侍妾調養身體,可就是這麼金貴地養著,竟也沒保下性命和腹中胎兒——”

其實,這誠然亦是謝婉茹的一樁心事。

七皇子是早已過世的解貴人所生,在宮中並不受寵,按理說,身份遠不及身為長子的大皇子魏晟。可七皇子的侍妾尚且有良藥滋補,從她診出有孕至今,宮中除了來人賞下黃金百兩,幾隻釵環同一柄翡翠如意外,便再沒了旁的消息。

縱然她知道自己身份輕微、這侍妾的名分也“來路不正”,可這般對待,仍不免叫人寒心。

隻是,這些話說出口,除了叫沉沉也為她著急不值一番外,還能有什麼用呢?

罷了……

罷了。

她垂眸,長睫落低,掩去眼底一切苦澀與不安,隻從袖中掏出一支金簪,輕輕放在了自家小姑娘的手心。

沉沉被這簪子不輕的分量嚇了一跳,匆忙抬眼,問:“這、這是?”

“你的及笄之禮。”

謝婉茹卻笑了:“去年十月,芳娘,你便滿了十五。隻是那時堂姐與你相隔千裡,有心無力。如今終於見著了,又豈能不把這及笄之禮補給你?”

沉沉這才回過神來,低頭看向掌心那柄喜鵲登枝的梅花金簪。

昔年在江都城時,顧氏曾為她補過一次及笄禮,那時,是由謝家族老那邊最長壽的婆婆為她鬢邊簪的花。

隻是,她沒想到堂姐還記得她的生辰,甚至還記得她的及笄禮:

須知謝婉茹在宮裡、在大皇子府的日子,概都不算好過。

這年頭人心世故,想做點什麼、又都少不了打點——她得攢多久才能攢出這樣一支有分量的金簪呐?

謝婉茹見她麵露躊躇,唇角緊抿,知道她是生出了幾分推拒之意,忙伸手將小姑娘的掌心攥緊。

“送出去的禮,哪有收回來的道理?”昔日的謝家大小姐,如今在王府如履薄冰、舉步維艱。可無論身份如何——她總還是謝沉沉的姐姐,是這孩子在整個上京,如今唯一還信得過的親人。

是以,這份禮,她無論如何要給,也給得起。

沉沉聞言,心頭亦是長長一聲歎息,不著痕跡地拭去眼角淚花,輕點了點頭。

又道:“待我小外甥出生了,我也給他打一把長命金鎖。要最重的、最漂亮那一種。”

“好、好,”謝婉茹拉過她的手,“那堂姐便等著那一日,等著我們芳娘……”

話音未落。

沉沉臉上的笑容未及褪去,還待要說什麼。

忽的,卻聽朝華宮外、一陣短兵相接的金戈之聲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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