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絕望 她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將他打得彆……(1 / 2)

沉珠 林格啾 15946 字 9個月前

雪域, 茫城。

範曜奉命將上京急函送入城主府。

人前腳剛走,後腳,便和正好要入府去彙報軍務的兆聞打了個照麵。

兩人頗有默契地對視一眼, 扭頭走到牆根處。

“殿下情況如何?”兆聞低聲問。

“仍是咳得不停, 不過我覺著……聽聲音, 精神氣倒是好些了, ”範曜道。

說來亦隻怪北疆雪冷天寒,委實難熬。

大軍不費一兵一卒巧奪茫城,眼見得形勢大好, 正是乘勝追擊的時候,殿下卻忽然罹患風寒病倒。

雖說殿下手腕強硬、先一步將消息壓下。如今底下人對此尚不知情。

但,他們這些“領頭人”都對情況一清二楚啊——

城中的數萬魏人大軍, 早已將這位九殿下奉為主心骨,若然殿下帶病上陣、出了什麼意外,誰又擔負得起這動輒青史留名的重罪?

是以,眾將商議過後,索性先一致封鎖消息, 駐軍茫城,命麾下將士好生修整, 以待戰機。

“……那便好。”

兆聞聽罷, 神色亦稍鬆:“幸而眼前戰事皆定。冬雪將至, 本也不利行軍……暫且養精蓄銳,待殿下病愈,再戰不遲。”

“是這個道理。”

範曜朗聲一笑,拍了拍這年輕軍師略顯單薄的肩膀。

隨即,有模有樣地向人抱拳行了個禮,便匆匆上馬離去——他如今得殿下賞識、統攝東路大軍, 整日忙得腳不沾地,連寒暄也隻得“抽空”,不敢耽擱。

而兆聞心領神會地回以微笑,扭頭,隻身入府。

隔著山水玉屏,他將城中一應軍務,向堂上那端坐如竹的人影一一道來。

話落,屋中卻隻聽得炭火劈啪、明滅輕響,間雜著幾道壓抑不得的低咳聲。

“殿下?”兆聞心頭一緊,急忙起身,“臣這便去請馮醫官——”

可他尚未走到門前。

“我身無礙,”堂上之人,卻忽的開口將他叫住,“不必小題大做。如今茫城之中耳目眾多,府中事,多一人知道,便多一分凶險。一切以穩妥為重。”

“……是。”

“雪狐王麾下部將,可有異動?”

“他們……倒算安分。”

兆聞道:“殿下開恩,教那雪狐王保有全屍、入土為安,已是禮遇至極。他們已歸降殿下,豈敢再有二心?”

“倒是那北燕皇帝,據眾將所言,近年來,先是耽於美色,消極怠政,後又不顧朝臣勸諫,一意孤行、修太明行宮,致使勞民傷財,國庫空虛。如今,眼見得糧草難繼,更在民間強征暴斂,引得民怨沸騰。雪狐王亦是顧及宗族壓力、方才不得已出山,眼下傷病而死,北燕朝中必定大亂——待來年春歸時節,殿下病愈,想來,便是我等長驅直入、收歸雪域八城之時!”

兆聞心內,滿懷雄圖壯誌,聲音亦不覺抑揚頓挫。

堂上人聽他言罷,卻隻輕扣桌案,始終默而不語。

兆聞實在猜不透這位殿下的用意,又恐在上峰跟前失言,隻好慌忙找補幾句。

發覺魏棄既不順著他的話往下接,也沒有斥責冷語的意思,這才惴惴不安地告退。

殊不知。

就在他身影消失於廊下的瞬間。

堂上那坐得筆直的身影,探頭衝門外看了兩眼,卻幾乎立刻“委頓如泥”。

整個人癱倒在桌案上,嘴裡叫苦不迭。

“九殿下這一走,到底幾時回來?”

他有氣無力,抬頭看向梁上抱劍假寐的黑衣客,“我、我隻是個路過吃閒飯的呀……”

除了身形有幾分肖似那位殿下,他哪裡懂什麼治國行軍的道理?

無非是整天拿著人給的“小抄”照本宣科罷了!再這麼下去,遲早露餡。

黑衣客道:“不知。”

“那我萬一要是被發現了怎麼辦?”

“不知。”

“我要是死了——”

“不知。”

“……秦不知!你彆欺人太甚!”

豈不知,兔子逼急了也咬人呢?!

他氣急敗壞、口不擇言的一通亂罵。

直罵得口乾舌燥,灌了兩杯茶水下肚解渴,再抬頭時,方才終換得那黑衣客眉峰微挑,懶洋洋睜開雙目。

“嗯?”

一雙琉璃目,殺儘無情人——江湖百曉生譜天字第七,秦不知。

千麵不知何處去,安能辨我是雄雌——江湖百曉生譜地字十六,百裡渠。

百裡渠頂著臉上那張天衣無縫的人/皮麵具。

用魏棄的臉,掐著魏棄的聲音,理直氣壯地大聲聲討:“大家都是領了顧家銀子來的,憑什麼我倆都拿那麼多,你整天在房梁上睡覺,我每天都累得半……死。”

呃。

“魏棄”——不對,百裡渠,低頭看向腳邊、那隻不偏不倚紮在兩腿正中地板的梅花鏢。

默然一瞬。

識相如他,聲音立刻漸弱下去,變成有氣無力的“爭辯”:“那,那能不能你坐幾個時辰……我坐幾個時辰,咱們輪著……”

“可以啊。”秦不知答得異常輕快。

隻不過。

眼見得某人喜上眉梢,迫不及待站起身來。

他重新閉上雙眼,又不緊不慢地淡哂一聲:“這事好說。等你什麼時候學會上梁,咱們什麼時候輪著來。”

百裡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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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雪域茫城,到魏都上京。

快馬加鞭、晝夜不息行軍亦需花上月餘的路程——魏棄隻花了九天。

為逃避沿路搜查,他不得不繞行山路。

九日中,甚至不曾入城,除卻啟程時帶上的兩包乾糧,渴了餓了,便飲山澗水,狩獵山中鳥雀。因不熟悉地形,夜間趕路,更幾次險些滾落山崖,為此,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傷口無數。

鞍馬勞頓,倍日並行。一路行來,累死了足有三匹汗血寶馬。

以至於,等到暌違數月、再“潛入”朝華宮時,他其實已眼皮不住上下打架、幾乎站不穩身體。

直到踏入主殿,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進內室。

一眼望見床榻上那微拱起的一團,床邊鋪陳如瀑的墨發。

他走近她,一步,一步,心頭狂躁不已的情緒終於稍安。

“……謝沉沉。”他嘶聲輕喚。

卻遲遲無人應答。

隻有她滿頭大汗、噩夢中不停的囈語傳來,他一怔,下意識伸手探向她的額頭,發覺並不滾燙,又以掌心細細拭去那淋漓汗意。

——又做噩夢了麼?

他守在她床邊,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近在咫尺的容顏。

數日來緊繃的精神,似在一瞬間轟然倒塌。他腳下趔趄,竟險些栽倒在地,幸而反應及時、緊扶著床沿,方才勉強站穩。

而後——

便在這住了十餘年的朝華宮中,在妻子的臥榻之側。

他昏昏欲睡間,鼻尖微動,忽聞到了一股再熟悉不過的腥氣。

“……”

那味道撲鼻而來,無可忽視,卻不是戰場上他再熟悉不過的血腥氣,而是一種,讓人作嘔的腥臭——是他少時無數次飲下,令他五臟肺腑如攪碎般生疼、令他晝夜難寐的苦藥散發出的氣息。

【阿毗,今日的藥,喝過了麼?】

【到了藥浴的時辰了,莫讓皇後娘娘與醫士等急……】

【阿毗!阿毗!你、這是怎麼了?為何燒得這麼厲害……你把藥吐出來了?!】

若說這一刻,他心中還存有丁點的僥幸。

待他傾身過去,掀開她身上蓋著的錦被,親眼看到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看到那、猶如侵蝕著她全部生機的渾圓形狀時,心頭僅剩的最後一點希望,最後一絲近乎奢求的祈盼,終於,也在凋零中儘數落空。

不是夢境。

……這不是夢。

他嘴角血絲蜿蜒落下。

猶如宿命輪回一般,他的母親曾經曆過的事,如今,報應在了他的妻子身上。

......

“陸、德、生——”

魏棄提劍立於廊下,雙目通紅,形如惡鬼。

而陸德生手中,彼時,尚且端著一碗剛煎好的濃黑藥湯。

藥碗滾燙,“啪”的一聲,摔在地上,湯水和瓷片一同四濺。

“……殿下。”他臉上血色儘失,聲音亦不自察地顫抖。

下意識地轉身想逃。

目光落在魏棄手中那把血跡斑斑的長劍上,雙腿卻竟如灌鉛般沉重,絲毫動彈不得。

或者說——是身前那濃重的殺意將他攥住。

他毫不懷疑,隻要自己敢挪動一寸,魏棄便會毫不留情地殺了自己。

正如三年前,這少年也曾毫無預兆地,用這樣一把長劍橫於他頸邊。

隻是那時,他尚且可以用謝沉沉的一隻食盒換來對方臨時變卦,甚至一絲善意的施舍,如今——

他們卻徹底站在了對立的兩麵。

他早已見識過魏棄的“本事”,也因此,更無法想象盛怒之下的魏棄能做出什麼事。

“殿下。”

也隻有強撐最後那點骨氣——他張開手,將後腳從小廚房走出來、同樣被眼前突然出現之人嚇得瑟瑟發抖的杏雨梨雲護在身後。

“請殿下,開恩,”他說,“此事皆是我一人所為,是我失了醫者仁心,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是我一人之錯,與人無……”尤。

“大人——!”

“陸大人,陸大人!”

耳邊卻忽傳來杏雨梨雲一前一後、驚得變了聲調的尖叫哀鳴聲。

他腦海中忽有一瞬空白。

回過神來,卻隻怔怔低頭:看向身前,那柄穿胸而過的長劍,看向魏棄執劍的、那隻滿是傷痕的手。

傷口血流如注,漸染紅了他胸前衣襟,他向後趔趄幾步,被梨雲哭著扶住。

杏雨卻似再受不住眼前這駭人場麵,不住尖叫著、扔下他掉頭就跑,向宮門拔腿而去。

一路高喊著“殺人了、殺人了”,女人尖銳的聲音越過宮牆,淒厲得令人膽寒——

魏棄麵無表情地將陸德生胸前長劍抽出,任由那溫熱的鮮血灑了他滿頭滿臉。

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將手中劍飛擲而去。

“撲呲”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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