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神獸 “打的就是你!你、這、個——!……(2 / 2)

沉珠 林格啾 14146 字 9個月前

沒了兩邊桎梏,手又沒處發力。

沉沉“砰”一聲摔在地上,濺起一陣灰。

那小美人見狀,伸手要來攙扶,沉沉卻唯恐再遭罪,忙虛弱地出聲阻止:“彆、彆……”她低聲道,“我能爬得起來,彆……”

再被掰折一下,她這右手,估摸著就是真的廢了。

“好、好吧。”

小美人想了想,終於還是收了手,在旁邊看著她“爬”。

一雙桃花眼淚光流轉,鼻尖哭得通紅,更顯我見猶憐。

“喂!”

一旁卻又冷不丁插進道不和諧的聲音——脆生生的、稚氣十足的。

以及,越聽越討人嫌的。

“不是你說在宮裡舉目無親,誰都不認識,所以才整天哭的麼?”那聲音的主人叫嚷道,“現在我把人給你帶來了,你怎麼還哭個不停?”

小美人:“……嚶嚶嚶。”

“姨父都把你指給我做媳婦兒了,為什麼蘭若宮裡的媳婦兒個個都乖得很,從不鬨騰,還個個都漂亮,結果你……你看你,整天哭得我頭疼!你說你是不是有什麼毛病啊!實在不行,我給你叫太醫來!”

小美人:“嚶嚶嚶嚶嚶。”

“哭什麼哭!不許哭了!再哭杖斃!”

小美人:“嚶嚶嚶嚶嚶嚶嚶!!”

沉沉好不容易撐起半邊身,一抬頭,左邊,是坐在太監背上叉腰大罵的熊孩子,右邊,是撚著手帕不停擦淚、哭得可憐兮兮的小美人,一時間,隻覺太陽穴疼得厲害——腦子都快要炸開:心道,這都什麼事啊?!

她在東宮呆得好好的,就因為這熊孩子的一句話,小美人的幾顆眼淚,活生生被拎到這來受罪。

他們吵他們的,自己又招誰惹誰了?

一口氣好不容易緩過來。

“你們……”為自己,也為這倆不省心的東西,她總算還是善心過剩,嘗試著開口勸解兩句,“能不能坐下來好好……”

誰料,小美人哭是哭,這熊孩子願意順著毛哄。

她一開口,話沒說完,四下卻頓時一片寂靜。

胖宮女循聲回頭、那譏笑的眼神,幾乎把她身上鑽出一個洞來:那目光無需用心分辨,隻簡單明了的三個大字涵蓋其中——你、完、了!

果然,方才還一臉抓狂,張牙舞爪又不好動手的小少年,此刻驀地扭頭,雙目圓瞪地盯著她。

沉沉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這分明是要遷怒!

可,對麵顯然沒打算給她辯駁的機會。

有眼色的小太監,已先一步給自家主子遞上長鞭,那鞭子第一下揮在地上,令人膽寒的脆響。沉沉下意識膝行退後半步。

“狗奴才!”

卻聽那少年霍然厲聲罵道:“爺的事,什麼時候輪得到一個奴才插嘴!”

什麼插嘴,我壓根還沒來得及說你!

沉沉在心裡崩潰腹誹。

可那長鞭已挾風而來,直奔麵門,她左右無法,唯有狼狽地就地一滾——

但很顯然。

她低估了這鞭子的靈活,也高估了自己……的幸運。

“還想跑!”

這少年年紀雖幼,手勁一點不小,八成還是個打小習武的練家子。鞭子揮得有模有樣,她雖僥幸逃過了臉上留疤,卻沒逃過背上那一記。

長鞭毫不留情地落下。

這一次,挨在肉上,沉悶的響。

沉沉背後瞬間皮開肉綻,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一旁的小美人被這場麵嚇得尖叫不止——可她二人的情分,顯然也沒到要拿身體回護的地步。是以,她也隻是僵在原地,向那隻有自己胳膊高的少年投去哀求的眼神。

“這……你,為什麼……”她訥訥道,“世子殿下……”

卻是驚恐得連話都說不明白了。

“不要你管!”少年聞聲,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瞪她。

那小美人甫一見此,立刻又淚盈於睫,哀哀落下淚來。

沉沉:“……”

到底哪裡來的這麼多眼淚!

她想說話,卻半個字也說不出來,整個人仆倒在地,任由鞭子上的倒刺割破衣裳,帶出皮肉——她已忘了上一次這麼痛,是什麼時候。

是懷著阿壯的時候嗎?

整天吐血流血,四肢百骸,仿佛都被捏碎、重造,一次又一次,她從小是個怕疼的,可那時,卻都咬牙忍了過去。

或許,是因為心底裡帶些盼望吧。

盼著那孩子的出生,所以,好似什麼疼痛,都無足掛齒;心裡幻想著那孩子的模樣,眼睛像她,鼻子嘴巴像魏棄……所以,人生在苦痛中仍有盼頭——

可,現在呢。

現在又算什麼?沉沉忽然問自己。

她沒有逾矩,沒有冒犯,從被押進這座宮殿開始,她隻是一直在不停地、不停被迫接受屈/辱的審視。

哪怕肩膀的傷在疼,胸前的瘀血隱隱作痛,哪怕現在她被抽得皮開肉綻。

如果她再識相點,如果她想活下去,很快,仍然還要再撐起身來跪著求饒,學著怎麼在主子麵前,當一個合格的奴才。

……為什麼呢?

沉沉想不明白。

她隻是想用十六娘的身份,做個平凡的普通人,過尋常人家柴米油鹽的安穩日子。可命運似乎總是與她作對,把她逼得步步後退——她知道生命可貴,也知道活下去,於她而言是多麼來之不易的機會。

可如果隻是這麼活,忍氣吞聲,卑躬屈膝地再活一輩子,又有什麼意思?

人的崩潰與爆發,似乎總是在一瞬間的事。

“認不認錯?”

沉沉的眼圈紅了。

“你個奴才,啞巴了麼!”那小少年卻還渾然不覺,凶巴巴地踩在她背上質問,“爺在問你,認不認……”

後話卡在喉口。

“啊!!你乾什麼!”

原本囂張的音色,卻驟然變調——雖依舊高亢,可仔細聽,那分明是藏都藏不住的驚恐:“你、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沉沉怒聲道,“你、這、個——!”

痛意逼得她聲音變了調。

手腳都在發抖,卻仍是狼狽地爬起身來,愣是甩開了兩個橫生阻攔的小太監,手腳並用、撲將上前,將那叉著腰得意忘形的少年推倒在地,整個人騎在他身上。

單靠著身體重量,已足夠將這熊孩子壓得一動不能動。

右手巴掌高高揚起。

“你爹娘沒教過你做人是麼?!”她聽見自己心臟鼓噪的聲音,兩隻眼幾乎快瞪出眼眶,“那今天我就來教你!小……兔崽子,我不是你的奴才!你也不是我的主子!”

她看見那少年驚恐變色的表情。

看見他瞳孔中映出的麵目猙獰、滿臉通紅的“十六娘”。

可,就在這巴掌即將揮落的瞬間——

“你大膽!!”

“狗奴才,來人,來人,把她給我拽開!”

少年拚命掙紮,揮拳蹬腿,她的目光,卻驟然定在他胸前衣襟滑落出來、那塊巴掌大的長命金鎖上。

連被人從後反剪雙手、掀翻在地也渾然不察,一雙大睜的眼,隻死死盯著他胸前。

“那是……”

【我也是做姨母的人了,給孩子添點心意是應該的。】

【呀!阿璟又長大了。】

【來,來,阿璟,姨母抱。阿璟喜不喜歡姨母送的金鎖呀,哈哈哈,傻孩子,咬不得、咬不得!回頭等姨母攢下銀子來,送你一隻更大的!】

早已在記憶中模糊了麵容,卻仍抱著懷中繈褓,安然衝她微笑的少女。

似隔著萬重山水緩緩踱步而來,一如舊時模樣,她喚她,芳娘。

芳娘,你回來了。

芳娘……

【芳娘,再過幾日便是你的生辰,你說,二姐該給你備上份什麼大禮,才好哄得我的寶貝妹妹開心?】

“啊!!!!”

“喵嗚!!”

一道雪色的影驟然從宮牆一躍而下,閃過眼底。

沉沉痛苦地抱住腦袋,嚎啕大哭。

背後,反剪她雙手的兩名太監,忽然間,卻也跟著驚叫出聲,捂著被抓花的雙眼大叫起來。

“是……”

“神獸!!是神獸啊!!”

一直在旁觀火、滿臉幸災樂禍的胖宮女,這會兒,竟是第一個回過神來。

“朝華宮裡那隻神獸……”

滿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地上那隻舔爪子的狸奴,她嘴裡喃喃自語:“這,這……神獸怎會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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