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同遊 這,就是奴婢與殿下‘相認’的暗……(2 / 2)

沉珠 林格啾 13906 字 9個月前

記得一清二楚呢!

她兩手抱頭,一頓苦笑,在心中默默抓狂:連我如今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魏棄啊魏棄,你到底哪來的這麼深信不疑?!

早知如此,那天就該乾脆打死不認——

“你的確不擅水。那時,見我被人推入湖,卻毫不猶豫跳入水中相救。”

而魏棄既看不見她的仰天無奈,也看不見她的撓頭不已,繼續說著:“若你當真水性極好,救我一人,不過舉手之勞。偏偏你真的不會鳧水……說是救人,反而險些溺死在這湖中。”

“我把你拖出來時,你已不省人事,迷迷瞪瞪間,卻還拉著我說,不想死。”

既不想死,又為何以身犯險?

他兩眼空落,話至此,卻似陷入久久回憶中,忽的沉默。

可沉沉已聽懂了他的意思。

心說你這人就是這樣,你好我也好,不行;你好我更好,也不行。

非要我不好到底,還願伸手拉你,兩個人一起過得慘慘戚戚,才算真正的好。

可人活一世,若真能彼此安好,又何苦非要與天為難,與命作對?

她笑得苦澀,扭頭回望那一望無邊的碧色蓮池,輕聲道:“如此說來,陛下分明是自己救了自……”

“你可知我掉進這湖裡時,在想什麼?”

“其實推我下水的人是誰本不重要,”魏棄驀地冷笑,“可,我若真死在了江雁還的壽宴之上,倒也算替她——賀了一回大壽,令她千秋百載,每逢大喜日,必憶及往事,厲鬼纏身,不得安寧。”

他曾應承過麗姬,活下去,不報仇,要惜命。

可他能做的,也不過就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安心”困頓於朝華宮中。

守著遙不可及的自由,與終將來到的命運。

可饒是如此。

他熬過了十一年幽居冷宮的屈辱。

當眾被魏驍推落冰冷的湖水中時,在水下,聽著岸邊突如其來的一片死寂,仍是忽覺一陣可笑與無趣。

世上並沒有人盼著他活,他卻偏要活。

人人都希望他安靜地死,他又為何不全了這些人的心願?

或許,哪怕做鬼,也比做人好——

【撲通。】

然而,一聲巨響卻毫無預料炸裂在耳邊。

他屏氣抬頭。

入目所見,是湖底流螢,水花飛濺。

一道青綠身影從水麵墜落,他甚至能看清她臉上驚恐萬分的表情:仿佛跳下水來,才想起怕水。

隻可惜,已經“插翅難飛”。

【咕嚕……咕嚕嚕……】

【哇啊!!咕嚕……救……!】

果然,她甫一入水,便如秤砣般直直往湖底去。

手腳撲騰得毫無章法,幾乎頃刻間,便嗆下去好幾口水。

“事後很久,其實我都不曾想明白,為何那時,我會因你而改變主意,”魏棄道,“畢竟,除了貪生怕死,巧言令色,口不對心,滿口謊言到——格外出眾,那時的你,在我心中,與曾經在朝華宮的那些人並沒有什麼不同。”

沉沉:“……”

我可謝謝你了啊!

你怎麼不總結我還有一條,“貪財好色”?她在心裡暗自磨牙。

尤其是色!

色字頭上一把刀啊一把刀!

“後來我才明白。”

絲毫不知自己這張臉已被某人在心裡蹂/躪了千萬遍,魏棄冷不丁伸出手去,摸索著,觸到她擱在石桌上不覺緊攥成拳的右手。

卻沒做停留,沿著她猛然僵住的手臂,一路往上。

“就是因為,你想活下去。”

不是為了遙不可及的榮華富貴,不是為了在所謂的上人跟前討好賣乖。

連你最大的願望,也樸實無奇得近乎直白。

你想活下去,僅僅就是為了自己而活下去。

“一個拚儘全力想活下去的人,卻有一瞬間——哪怕隻是一瞬間,”他說,“為了我,義無反顧。”

哪怕她在跳下湖來的一瞬間便已反悔。

可,亦就是那悔不當初的“悔”,才令一切真實得生動,她是一個有血有肉,鮮活的人。

“可我卻不知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魏棄冰冷的指尖,輕捧住她的臉,“欲壑難填,情海滔天,世間悲歡喜樂,柴米油鹽,我想知道,人活在這世上,拚儘全力,拋棄尊嚴,不顧一切,也要活,是種什麼感覺?”

“這般費儘心思的想活,卻為一個人拋諸腦後,又是什麼感覺?”

沉沉仰頭看他。

魏棄站在她麵前,兩手摸索著捧住她的臉,那一日,他深夜坐在她床邊時,雙手指骨支離時,便想要做的事。如今,終於還是讓他如願。

他的手指拂過她的額角,眉心。

沉沉忽道:“民女見過謝皇後的畫像,我二人並無半分相像,若來日陛下雙目複明,見著民女樣貌,恐怕會大失所望。”

“是麼?”

右手指尖,沿著鼻骨一路而下,左手指腹,卻仍輕而又輕地摩挲著她臉頰。

“我與她,不像。”她說。

“哪裡不像。”

“陛下摸不出來麼?”沉沉突然有些氣惱——一時間,仿佛忘了自己的臉還揣在人手裡,霍的站起。

從前隻到他胸前高的個頭,如今已能並到他肩。

魏棄卻仍捧著她的臉不放。

掌下氣鼓鼓的臉頰,隨著她嘴唇翕動、劈裡啪啦的“放話”而“波瀾起伏”。

“我的個頭比謝皇後高!聽說她身無三兩肉,高不過四……四尺六。可我足比她高出一個頭,腰也……”

“嗯?”

“盈餘不少……”

沉沉一臉黑線:“還有,我的鼻子比她高。”

他的手指於是似確認般,輕按了按她鼻尖。頓了頓,方才頗肯定地點頭:“的確。”

“臉頰,這裡,”她懶得等他摸索,索性指揮著他的手一把按住顴骨處,“比她……肉。”

“胖了些,自然也就多出幾兩肉。”

這是光胖的事麼?!

“不一樣,”她急於解釋,又再拉過他的手,依次撫過額頭,眉毛,嘴唇——連多出一對耳洞的耳朵也不放過,“你看,個個都不一樣。”

“嗯。”

嗯?

然後呢?

沉沉傻呆呆地抬頭看他,等他的後話。

等了半天,卻隻等到某人如玩笑得逞般、驀然勾起淺淺弧度的唇角。

一瞬之間。

滿園桃杏,一池碧荷,概都黯然失色。

“謝沉沉,”他說,“若有一日,你看膩了我這張臉,我也可以為你換一張臉。”

“我……”

這是換不換臉的事麼!

換臉還帶長高的?

沉沉急得直跺腳——怕原形畢露,卻又隻得在他跟前硬生生忍住。

“陛下,您……您著相了。”

見他油鹽不進,末了,亦唯有自暴自棄地“勸”:“是就是是,不是,便怎麼都不是。難道陛下比我更清楚我是誰麼?”

“自然,因為你忘了。”

“……”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沉沉活到現在,總算深有體會。

“可你總有一天會記起來,”魏棄說,“到那時,你高矮胖瘦,臉圓或尖,白或黑,隻要你是你。”

魏棄說:“我一定都能一眼認出你,謝沉沉。”

【我想知道,人活在這世上,拚儘全力,拋棄尊嚴,不顧一切,也要活,是種什麼感覺?】

【這般費儘心思的想活,卻為一個人拋諸腦後,又是什麼感覺?】

禦書房中,叩首以跪。

拋低尊嚴,甘心做戲,隻為,這世上,還有“唯一一個,願為兒臣奔走之人”。

朝華宮中,金針封頂。

拚命全力,要留一□□氣。因為,她曾答應過他,這隻是分彆,不是拋棄。

她說過,終有一日,他們還會再見。

【殿下,你是奴婢見過最好最好的人,殿下定會長命百歲。待到再見之日,奴婢一定已在家中養得、白白胖胖圓滾滾的啦!到時候,殿下說不定已經認不出奴婢了,但是,肥肥一定認得出來——】

【所以,喏!】

十五歲的謝沉沉把手裡的狸奴高高舉起,舉到他跟前。

他記得她的眼是如何彎成一對月牙,眼中藏著璀璨星光,灼灼而亮。

小宮女開朗地笑著,說:【這,就是奴婢與殿下‘相認’的暗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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