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四平 “睜大眼睛看清楚了,見沒見過畫……(2 / 2)

沉珠 林格啾 9986 字 9個月前

老翁衝眼前高頭大馬拱手一拜,“老叟陳端,乃本地陳氏族長。不知官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他麵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是既驚又怕。

驚的是,前任縣官棄城而去,朝廷久不使人接管,如今卻突然派兵前來;怕的是,這群當差的一來,若是賑災還好,若是也像那狗官一般、圍起城來叫他們自生自滅——

“都看看,”那為首的兵士翻身下馬,卻看都不看他一眼,隻兀自抖開手中通緝令,“認不認識畫上這個人?”

來抓人的?

眾人目光頓時齊齊向那通緝令上聚焦,卻久無人言語。人群中,一片鴉雀無聲。

“我見……!”

獨獨那石家老二,端詳他手中通緝令半晌,忽然厲聲喊道:“我見過這——”

這什麼?

後頭的字還沒說出口,便被就近壓著他反剪雙手的大漢一個肘擊敲昏了頭。

一旁的石家老大見狀,訕訕收了搶話的架勢。

無奈,這一聲卻早已足夠引人注意,一身黑甲的“官爺”大步走到石家兄弟跟前,又一次重重將手中通緝令抖開。

“睜大眼睛看清楚了,”他沉聲道,“見沒見過畫上這女子?”

“官爺明鑒……”

“醜話說在前頭!膽敢有知情不報者,老子見一個,殺一個,”男人滿臉肅殺寒意,目光環顧四周,驀地冷笑一聲,“見一雙,殺一雙,絕不姑息!你們誰敢壞了老子的事,須得當心自己那顆腦袋!”

“……”

“還不快說!”

*

女人一路七彎八繞,低頭疾走,不多會兒,便拐入城東一處小院中。

不及將臉上兜帽解下,她匆匆奔進藥房。

正手執破蒲扇、有一下沒一下給灶火扇風的男人循聲抬頭。

見她裹得粽子般嚴實,步態更是倉皇,又不覺眉心微皺,低聲問:“怎麼了?”

男人生得一張極平凡的臉。

既不英俊,亦稱不上醜陋,丟進人堆裡,單看臉,正麵側麵能找出一排“幾分像”的,站起來,單看背影身形,更是一抓一大把。

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美不醜。

是以,這樣一張臉,皺起眉頭來,自也沒有幾分威懾力。

“百裡大哥……”

“說了在這裡,叫我白大哥就行。”

說話間,他索性把手裡蒲扇掉了個頭,衝急得直咳的女人扇了兩下。

見她實在上氣不接下氣,又忍不住放緩了語氣:“著急什麼,慢慢說——叫你去拔幾根草而已,怎麼一回來,都裹成粽子了?”

“不好了!”

女人卻隻雙膝一軟,在他跟前蹲下。

顧不上太多,慌亂間、一把攥住他手,“他們來了!”她說。

“他們?”

“是朝廷的人……朝廷派人追來了!我看到他們沿路在貼通緝令!”

話落。

四目相對,麵麵相覷。

百裡渠的神色亦由一開始的迷茫,到凝重,最後,塵埃落定。他垂下眼去,看向女人緊握自己手腕、用力到關節泛白的手。

“你害怕?”他忽的問。

“我不是怕!”女人被問得一怔,反應過來,卻隻拚命搖頭,“我不怕死。若不是百裡大哥救我,叫十六娘活到如今,真正知道了一回做人的滋味,如今,我恐怕還困在自己的迷障裡掙脫不得。我不怕死。”

“那你哭什麼。”百裡渠麵無表情道。

女人——亦即真正的解十六娘聞言,抽噎著抬手擦淚:“我,我隻是後悔。”

“……”

“百裡大哥,若非路過此地,我求著你救這裡的百姓一命,你不會留在這裡——你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呆上十日。若你不留在這裡,又怎會被那……”

她說到此處,倏然抬起頭來,目露驚惶地環顧四下。

確認並無“旁人”在此,方才結結巴巴地繼續道:“便不會被那人……擒住,他威脅過您一回,如今又反悔、要把臉換回來,反反複複,傷的是那姑娘的身子,卻都要為他一人受苦——”

“誰讓他拳頭硬?”

百裡渠依舊麵無表情。

隻不過,隨手將蒲扇擱在一旁,一手捧住她臉頰。

他卻裝作漫不經心、以指腹為她拭淚,輕聲道:“得了得了,沒什麼好哭的。”

“可是……”

“反正,事已至此,打又打不過,毒又毒不死。”

百裡渠說著,忽然翻了個白眼,衝外揚高聲音:“我們這些個無知庸人,哪能猜得透他老人家的心意?”

“如今仇人找上門,想拖也拖不得。若還再要慢吞吞等那姑娘一身傷好,怕我這易容功夫弄痛了她,怕不是要拖到人天牢裡去?功虧一簣,也不知到最後,究竟是誰吃虧。”

……

一門之隔。

雲霧繚繞,猶如仙境。

端坐浴桶中,卻早已在女人著急忙慌奔進院中時便已睜眼的青年,靜靜披衣起身。

光/裸的半身,新舊傷痕交錯,蜈蚣長蛇般橫亙胸前。一道幾乎將他攔腰斬斷的新傷,更是連皮肉都未長全,看著尤為可怖。

“所以,你待如何?”他忽的淡淡問。

傳音入密,人未至而聲先到。

聽見牆那頭的反應,原本還老神在在的百裡渠,登時一躍而起,怒氣衝衝道:“如何?!我都說過,我隻負責給她換臉,若不是你婆婆媽媽,我早一副藥給她藥倒,再疼也醒不來。”

“等她一覺睡醒,臉還給她,從此她做她的人上人,十六娘,依舊還是十六娘——咱們從此無虧無欠,一拍兩散,你究竟還在猶豫什麼?”

“……”

謝纓垂眼看向自己不住抽搐的左手,臉上表情不辨喜怒。

“你還要等下去?一個月,朝廷的人已經搜查到這種鳥不拉屎的鬼地方,就算他們沒派多少人來,可隻要留一個活口,遲早把消息傳到上京,”百裡渠一臉抓狂,“你那些個國家大事,我既不好奇,更沒心思做共謀!”

“時機一到,我與十六娘須得儘快脫身。你……你到底想好沒有?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我跟你擔保,絕疼不死她還不成麼?!再不然,我給她下記猛藥,確保她十天半個月都睡不醒——”

“成。”

“……?”

“按你說的辦。”謝纓眼也不眨地卸了自己左肩,任那手臂無力耷拉著,自己慢吞吞踏出浴桶。

發梢仍在滴水,背後一片濕漬,他卻似渾然不察。

“把藥煮好,”頓了半晌,方才開口——亦隻平靜道,“我親自喂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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