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份炸雞後, 沈美雲徹底舒坦了,果然,還是要背著小朋友吃垃圾食品, 那才叫一個香!
等解決完炸雞,確定味道都消散後, 沈美雲這才領著綿綿,回到知青點。
等到第二天上午,坐拖拉機去公社的時候, 她還把綿綿一起帶上了。
因為, 綿綿的泡泡裡麵有掛麵。
沈美雲實在是不好單獨拿出來,便把綿綿一起領著了。
到了供銷社的時候, 昨兒的那個售貨員, 徐鳳梅一早就在翹首以盼了。
見到沈美雲還領著一個孩子過來, 她頓時愣了下, 剛想問些什麼,但是話到嘴邊, 卻又咽回去了。
“表妹,你來啦。”
那聲音, 真是帶著說不儘的歡喜。
沈美雲嗯了一聲, “表姐,東西都帶來了,回你家去看下?”
“成。”
徐鳳梅乾脆地應了下來,待離開後供銷社後, 兩人到了徐鳳梅他們家住的筒子樓下麵。
是老式的單元筒子樓,當年六十年代初期,北京工人來黑省支援的時候,特意建立的。
放在如今那一單元一單元的筒子樓, 瞧著氣派得緊。
他們就是在筒子樓底下交易的。
“都帶來了?”
徐鳳梅壓住驚喜。
沈美雲嗯了一聲,把麻袋遞過去,“十斤掛麵,十斤白米。”
“一塊一斤,一共二十塊,如果白你不要的話,我就換下一個人。”
“要要要,我要。”
徐鳳梅幾乎想也不想地要了下來,“隻是,你這價格能不能和我便宜一些?”
一塊一斤啊。
實在是好貴啊,豬肉也才七毛五一斤。
沈美雲想了下,“我不要糧票,豬肉要肉票,而且要搶,還不一定搶得到。”
其實,徐鳳梅也知道,沈美雲的這個價格不算是高,黑市有一種糧,叫做高價糧。
一斤能賣到小兩塊去,而且那種高價糧,瞧著成色還不如沈美雲拿的好。
沈美雲拿出來的掛麵,白色的一根根,那真是一丁點的粗糧都沒加進去的。
不然不會是這麼一個顏色。
還有那細白米,顆粒分明,脫穀乾淨,連一點穀殼都沒有。
顯然都是上好的糧食了,精品中的精品。
摸了摸糧食後,徐鳳梅這才狠狠心,咬牙,“這二十斤,我都要了。”
這種機會不好遇不說,而且家裡也確實缺細糧,在城裡來說,是有錢都買不到細糧的階段。
大人可以不吃,但是孩子和老人就饞這一口。這二十斤細糧全部要了,可是能吃大半年,甚至一年的。
這樣平均下來,也就沒多少了。
想到這裡,徐鳳梅從口袋裡麵掏出了一卷手帕,打開後,裡麵便是零零散散的錢。
有一分兩分的,還有最大麵額的大團結,徐鳳梅心在滴血地抽出兩張大團結遞給沈美雲。
“你下次記得有好貨,再來找我,我們供銷社的職工,條件都不差。”
這是在隱晦地告訴沈美雲,她是長期的顧客。
沈美雲嗯了一聲,收了錢,也沒點,她就問,“你們供銷社收自行車嗎?”
“鳳凰牌的。”
這話一說,徐鳳梅驚訝地看著她,“沈同誌,你有鳳凰牌自行車?”
聲音都有著藏不住的驚喜,“你要賣嗎?多少錢?”
沈美雲搖搖頭,“我沒有,我隻是想買。”
“這樣啊。”徐鳳梅有些失望,“鳳凰牌自行車不好買呢,不止賣得貴,最重要的是自行車票,也不容易弄到。”
他們供銷社一年才一張自行車票,論資排輩,反正排不到她的。
她愛人在鋼廠上班,倒是也有,但是鋼廠六千多號工人,一年就
三張自行車票。
那更是想都彆想的。
沈美雲聽到這,便了解行情了,她壓下要出泡泡裡麵自行車的心思。
跟著感慨道,“這麼貴啊。”
——她有好多啊。
那徐鳳梅煞有其事地點頭,“兩百多呢,要我大半年的工資。”
這就有些吹牛了。
沈美雲笑了笑,恭維了一句,這才領著綿綿離開。
這一離開後,綿綿好奇道,“媽媽,你剛跟著做什麼?”
沈美雲想了下,也沒瞞著綿綿,直接說道,“媽媽在賺錢。”
“啊?”
綿綿有些驚訝,“咱們泡泡裡麵的東西,不是夠用嗎?”
沈美雲把一些道理掰開揉碎了和她說,“綿綿,咱們泡泡裡麵的東西是夠用,但是日常生活中,除了那些東西,是不是要備一些錢?”
她爸媽留給她的那些錢,並不多,三百多塊而已。陳秋荷和沈懷山兩口子,之前掙的錢。
基本上都花在沈美雲身上了,所以這些年,也就導致了,他們兩個並沒有攢到什麼錢。
倒是,還有一些大黃魚,那是祖上留下來的,但是大黃魚這些東西,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無論如何是不能去變現的。
所以,沈美雲盤算了下,等她父母過來的時候,還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想辦法多掙點錢,總歸是沒錯的。
畢竟,錢是個好東西,不管任何時候,都是可以派上用處的。
這次,和供銷社的售貨員徐鳳梅做生意,也是投石問路而已。
大概知道市場後,她心裡便有數了。
綿綿聽到這,似懂非懂,跟個小大人一樣。
“什麼都要花錢。”
沈美雲抬手點了點鼻子,“是呀,什麼都要花錢。”
“所以,媽媽要想辦法掙一些錢。”
手裡有錢,心中不慌,錢這個東西沒人嫌多,隻是這個過程要小心謹慎一些。
隻是,不知道的是她爸媽,那邊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什麼時候能夠過來。
*
漠河688部隊,冰天雪地裡麵,整齊劃一的隊伍,發出雄渾有力的口號,正要解散的時候。
郵差騎著自行車,自行車叮鈴鈴的響鈴聲,引起了這邊人的注意力。
季長崢說了一句解散後,便大步流星地跑到了郵差這裡。
“老張,有我的信嗎?”
他剛訓練結束,寸頭短發的發茬上還冒著白色的霧氣,連帶著英朗的麵龐上,也浮上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由凸出的眉骨流淌至挺直的鼻梁,最後凝固在柔潤的鼻尖上,滴落在地上。
張郵差饒是看過季長崢這一張臉,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離他近的時候,還是一種視覺衝擊。
季營長的長相是極為英朗不凡的,哪怕是他身為同性,都忍不住恍惚片刻。
在聽到對方問話後。
張郵差這才回神,“有。”
“這次是真的有。”一連著十多天,季長崢天天來問他,有沒有他的信。
真是問得他都怕了。
他忙從自行車上下來,支住自行車停穩當後,這才從後麵座位上掛著的袋子裡麵,取出了兩封信。
遞給他。
“這次有你的,兩封信。”
“不過,季營長,季幺是不是也是你?”
他思來想去,他們部隊這邊,姓季的沒有幾個啊,就季長崢一個。
至於季幺,這個人他雖然不認識,但是想了下,也把信帶過來了,問一問他。
季長崢一聽這,英朗的五官都跟著生動起來,“是我。”
“是我兄弟給我來信了。”
終於等到了啊。
他從張郵差手裡接過信,但是在看到上麵的郵寄地址,是北京的時候。
他愣了下,“怎麼是北京寄來的?”
不應該是從黑省寄過來的嗎?
按照時間來說,他兄弟應該是到黑省了。
這張郵差哪裡知道。
他搖搖頭,“一封是從北京寄來的,一封是從黑省寄來的。”
“你看看就知道了。”
這話一說,季長崢迅速拿起跌在下麵的信封看了看,但是在看到上麵的寄信人是季明遠的時候。
大侄兒?
他給自己寄信做什麼?該不會是哭鼻子,要離開這裡回北京吧?
壓住心裡的疑惑。
季長崢抬頭,眉梢向來帶著那一股戲謔也跟著沒了,反而帶著幾分認真,“沒了嗎?”
“就隻有這兩封信?”
一封是北京來的,按照時間來算,應該是他兄弟在從北京出發之前,給他寄過來的。
當時,他不是給對方留言了嗎?
讓他兄弟一來黑省插隊,就給他寫信的啊。
他那燒刀子都跟著準備了半個月了,天天被一群戰友們覬覦。
他兄弟要是再不來,他懷疑他的燒刀子快保不住了啊。
畢竟,在漠河這種地方,冷得人骨頭縫都是疼的,抿著一口燒刀子下去,渾身都暖和了。
這可是補品,聖品!
這麼好的東西,他可舍不得給彆人,必須留給他大兄弟。
張郵差聽到季長崢的問話,他又翻了一遍袋子,搖頭,“沒有了,就這兩封。”
這下,季長崢皺眉,“那行吧,老張,你這邊要是收到我的信了,第一時間記得給我送過來。”
張郵差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等張郵差離開後。
溫指導員跟著過來了,他注意到季長崢手裡拿著的兩封信,擦了擦汗,極為意外道。
“終於等到你兄弟給你來信了?”
這段時間,自從歸隊以來,季長崢就像是望夫石一樣,天天來盼著對方給他來信。
季長崢挑眉,張揚的眉眼裡麵帶著幾分得意,“我兄弟給我來信,你走遠點。”
免得偷看!
溫指導員懶得理他,吐出兩個字,“德性!”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媳婦給你來信,寫的情書。”
聽到這,季長崢微微一頓,扭頭去警告他,“老溫,你說話注意點。”
“我兄弟可是比媳婦更重要的人。”
“你怎麼能把我兄弟和媳婦相提並論?”
溫指導員,“……”
得,就不該和這人說話。
季長崢拿著信,連食堂都沒去,直接打算回到宿舍去看。
隻是,在回到宿舍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正要去食堂吃飯的戰友們。
有人就好奇了。
“季營長,你不去食堂吃飯嗎?”
季長崢一張口,“你怎麼知道,我兄弟給我來信了。”
眾人,“……”
季長崢等他兄弟來信,每天早上八點準時在那邊等郵差送信。
一連著二十天,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季長崢有個特彆好的兄弟,來黑省了。
現在他就在等對方來信,等到了,就去把自己藏在床下的燒刀子,拿去和兄弟一起把酒言歡。
於是,大家搖搖頭。
“瞧著季營長笑的那樣子,知道的是他兄弟給他來信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媳婦給他來信了。”
“可不是,我還從未見到李營長,這般樣子過。”
“要不,我們去偷看下,季營長兄弟給他寫了什麼信?”
這話一說,引得大家忍不住對視了一眼,頗有些躍躍欲試。
“不太好吧,到時候季營長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把我們打死。”
“好像也是。”
“不是,我說你們無聊不無聊,要是季營長對象或者是媳婦給他來信,咱們去偷看,也是個樂子,但是季營長兄弟給他來信,兩個大男人來信,有什麼好看的?”
這話一說,好有道理。
是啊。
他們閒得沒事,去偷看兩個大男人寫信?
這不就是去洗澡的時候,澡堂子洗澡,一群男人,有什麼好看的?
偷看男人去洗澡,那不就和變態差不多了?
於是,大家果斷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們部隊宿舍是正兒八經的筒子樓。
季長崢住的是雙人間,在三樓。
他長腿一邁,一腳跨出三個樓梯,不過一會的功夫,就到了宿舍裡麵。
這會,宿舍空蕩蕩的,也就是說他那個舍友溫指導員,去食堂了。
這會宿舍,是他季長崢一個人的天下。
他拉開了靠著窗邊的椅子坐下來後,擦了擦手,在兩封信中挑了一封。
果斷地挑中了他兄弟給他的那一封信。
隻是,打開看完後,季長崢的劍眉跟著皺起來了,“一張?就一張?”
他打開信封,裡外地看。
溫指導員端著搪瓷缸,裡麵堆了四個窩窩頭,都堆到外麵冒尖了,嘴裡還不忘在咬一個。
“什麼一張?”
隨口問了一句。
季長崢抬眼去看他,不想說,他盼望已久的兄弟,給他寫信,竟然就寫了一張!!!
一張沒寫滿不說,而且通篇都是感謝話。
這些也太過敷衍了一些啊。
他不說,溫指導員迅速明白了,他看了過去,果然看到季長崢手裡捏著的薄薄的一張紙,還沒寫滿。
他頓時明白了,把搪瓷缸往桌子上一放,順手提著一個鐵皮暖水壺,倒了一杯水出來。
喝了一大口,這才把那窩窩頭給咽了下去。
“你盼了那麼久的兄弟,就給你了一張信?還沒寫滿?”
信紙是通透的,尤其是用墨水寫了以後,從反麵也是能看到的。
他剛影影綽綽看了一眼,那一張信紙才寫了一半,剩下的半截是乾淨的。
季長崢想將信紙藏起來,已經來不及了,他索性,把那一張信紙給小心翼翼地疊起來,再次放到了信封裡麵。
隨即,塞到枕頭下麵。
他挑眉,悶聲道,“怎麼?一張不是信了?”
他兄弟好歹是給他寫了呢。
隻是,他兄弟對他的感情,似乎沒他對對方的多。
他可是都把燒刀子都給省下來了,盼著兄弟過來了,結果他兄弟就給了他半張信。
好可憐啊。
但是,季長崢不能說,不能讓溫指導員給笑話了去。
溫指導員喝了一口水,總算是將那堵嗓子的窩窩頭給咽下去了,他這才幸災樂禍道,“行吧,一張信你不失望就行。”
紮心了。
季長崢英挺的麵龐跟著一僵,說不失望那是假話!
隻是,他不能讓溫指導員看到了。
季長崢麵不改色,“我兄弟雖然寫了一張信,但是有九十八個字。”
“四舍五入,就是一百個字,也不少了,是吧?”
溫指導員,“……”
他用著一言難儘的眼神看著他,“行了,知道你和你兄弟之間感情深厚,不是,你就不去看下你侄兒子,給你寫了什麼?”
季明遠的信,還丟在桌子上呢。
季長崢就躺床上去了,還是雙手交叉枕在腦後,完全沒有再去拆另外一封的意思。
這就區彆對待了啊。
季長崢聽到溫指導員的問話,他歎口氣,“明遠給我寄信,我大概能猜到一點。”
無非是,受不了黑省插隊當知青的苦,畢竟,明遠以前在季家的時候,是真的打小寵著長大的。
如果說,季長崢是家裡出了名的叛逆的話,那季明遠就是出了名的乖巧。
他小時候的性格,還有點像女孩子,再加上一副好樣貌,在家的時候,著實是被全家都寵著長大的。
沒吃過一丁點的苦。
所以,季長崢不用看,就知道他那侄兒子受不了那個苦,估計是來找他訴苦來著。
可是,和他訴苦又能怎麼辦?
已經來到鄉下插隊當知青了,這一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哪怕是季長崢有關係。
也不會把他調開的。
無他,這是身為季家人的原則。
不以權謀私,不濫用關係,這是最基本的一條,哪怕是自己的親人也不行。
溫指導員聽到這,忍不住感歎了一句,“你真殘忍。”
對待親人也是這般嚴肅。
聽到這話,季明遠枕在腦後的手微微一頓,他側頭看了過來,此刻,晨光穿透透明的玻璃窗戶照射進來,照得他英挺的輪廓虛成了一條完美的弧度。
他的麵龐是極為英朗的,隻是薄唇輕啟,吐出的話,卻是殘酷至極。
“在其位,謀其政,選其路,當其行。”
“季家人,生來如此。”
“沒有例外。”
哪怕是季明遠也不行。
聽到這,溫指導員沉默了片刻,他歎口氣,“我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麼你們季家不養廢物出來。”
就這種教養方式,很難出廢物。
所以,出來的都是像季長崢這種精英中的精英吧。
季長崢扯著嘴角笑了笑,眸光晦澀,意味不明道,“你生在季家就知道了。”
生在季家,還是季家的男娃。
壓力不是一般的人,普通人更受不了。
他們季家,信奉的是狼性文化,從上到下,全部都是出了名的心狠。
他算是例外,但也不是例外。
他是季老爺子的幺子,按理說是從小備受寵愛的,但是寵歸寵,該有的心狠一點都不少。
不然,他不會在十五歲那年,被丟到部隊來訓練。
十五歲,在他們那個家庭中,很多人不是在讀書,就是在家當二世祖。
而他,卻已經接受了戰火的洗禮。
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他回來吐了一天一夜,也曾發過電報回去求助。
但是得到的卻是一個極為冷硬的回答。
“長崢,這一條路是你同意的,你沒有回頭路。”
這是他父親當時給他的話。
季長崢沒想過回頭,他隻是想得到安慰,但是在季家,他連安慰都得不到。
他受到過這種教育,所以,他堅持把這種教育再貫徹到季明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