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曹……曹……曹…… 老劉你能不能有些……(1 / 2)

大鴻臚曹高的府邸之中, 數百賓客冷冷地看著胡輕侯,這輩子沒有見過如此不學無術卻又不自知的蠢貨, 十個字寫錯八個的文盲竟然想要教孔聖的二十世孫孔梨《論語》。

某個貴公子低笑著:“這不就是班門弄斧嗎?今日真是開了眼界。”

另一個貴公子板著臉,道:“休要胡說八道,胡輕侯定然在《論語》上有深刻造詣,哈哈哈哈。”說到最後,他再也忍耐不住,終於大笑出聲。

一群貴公子滿臉恥笑,胡輕侯能夠認識《論語》上的每一個字, 他們就將書吃下去。

皇甫酈心中微微有些發酸,雖然胡輕侯的舉止無禮, 學識淺薄而不自知, 但他仿佛看到了一個努力學習,想要融入士人之中的女子形象。這與皇甫家何其相似?

蔡文姬左右張望, 為什麼大家都在笑,《論語》?她也學過啊。

眾目睽睽之下, 一片嘲笑聲之中,胡輕侯負手而立,鼻孔向天,問道:“子曰:‘學而時習之, 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你可讀懂了?”

曹府之內眾人再也忍耐不住, 放聲大笑,胡輕侯極有可能就學了《論語》第一篇,然後就以為有了學問,拿出來質問他人了。

有貴公子抹著淚水, 驚訝地道:“我竟然笑出了淚水?”

有貴公子笑道:“今日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坐井觀天了,在無知婦孺眼中,讀過《學而時習之》,就以為學會了《論語》,以為是有學問的人了。”

《學而時習之》不僅僅是《論語》的第一篇,更是無數人識文斷字的啟蒙第一篇。胡輕侯學了皮毛中的皮毛就得意地站出來教訓人,不嘲笑她都不行。

賓客中的官員們皺起了眉頭,不時低聲嗬斥那些嘲笑胡輕侯的家族子弟或相熟的晚輩,胡輕侯再沒文化,再坐井觀天,再不懂裝懂,再狂妄無知,都是陛下的金牌小密探,以為堂堂大鴻臚曹高屈尊紆貴親自迎接胡輕侯是搞不清身份自輕自賤?那是給胡輕侯背後的皇帝麵子!惹惱了胡輕侯就是惹惱了陛下,後果不是普通人承擔得起的。

一群年輕貴公子絲毫不在意,這裡誰都“不知道”胡輕侯背後的人是誰,需要給誰麵子?

孔梨笑得渾身發抖,這胡輕侯真是無知到了極點,又配合到了極點,竟然把臉送到他的手邊任打。他努力板著臉,深深作揖,道:“孔某對《學而時習之》當真是不怎麼理解,還請胡左監丞賜教。”說完,終於狂笑出聲,看胡輕侯的眼神中滿滿的毫不掩飾的鄙夷。

曹高皺眉,無論如何不能讓胡輕侯丟臉,他走出一步,想要說話,卻聽胡輕侯嚴肅地道:“學習後經常溫習,不是很愉快嗎?有親朋從遠方來,不是很高興嗎?彆人不了解我,我不生氣,不是一個君子嗎?”

曹高無聲地歎氣,胡輕侯真是作死啊。

賓客中又是一陣大笑,胡輕侯的這番解釋隻是最基本的水平,幾個詞語的解釋都不夠精妙,若是換成他們,可以用更精準的詞彙解釋這篇人人都知道的《學而時習之》。

胡輕侯慢慢地道:“你,還有那些大聲笑的人,應該都是這麼理解的。”

她盯著捂著肚子大笑的孔梨,冷笑一聲,又轉頭看了一眼四周賓客,淡淡地道:“你們果然都沒有讀懂《論語》。”

四周的笑聲更大了,胡輕侯似乎有新的理解?可是這短短的《學而時習之》能夠有什麼新的理解?多半是胡輕侯要咬著某個字的注釋不準確,以此顯示自己的學問,殊不知《學而時習之》早已被無數人從無數角度注釋過了,注釋名篇多如牛毛。

曹高看了一眼曹彬以及一群曹族子弟,不論胡輕侯的新解釋是如何的幼稚荒謬可笑,曹家子弟必須用最崇拜的眼神看著胡輕侯,用最真誠的聲音說,“朝聞道,夕死可矣。”“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若是有演技,必須再流下最感動的淚水。

一群曹家子弟悄悄點頭,小意思,保證沒問題。

胡輕侯仰頭看天,慢慢地道:“‘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三句話放在一起,不覺得很奇怪嗎?學習複習、親朋遠道而來、不被人了解,這三件事有關係嗎?這三件事既不是遞進,也不是並列,簡直是牛頭不對馬嘴,為什麼要放在一起說?這三件事很了不起嗎?值得拿出來放在第一篇嗎?”

孔梨冷笑,為什麼就不能放在一起說?你說了算還是孔聖說了算?

胡輕侯繼續道:“要理解孔子為什麼會說這三句話,就要理解孔子當時的環境。”

孔梨微微一怔,孔聖說這三句話的時候的環境?我哪知道?

胡輕侯道:“孔子說這三句話的時候,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愣頭青了,也不是腹中隻有半桶水的菜鳥,他的學術已經成型,有一大群弟子伺候他,旅行有當地官員迎接陪同,辦學有人會主動來聽講。”

孔梨輕輕點頭,《論語》是孔聖弟子記載,既然有弟子,而且還能空下來用厚重的竹簡記載日常言行,沒有一個安定的環境是不可能的,誰願意逃難的時候還帶著一馬車的竹簡?

胡輕侯道:“孔子此刻有名望,有學識,有弟子,可謂誌得意滿,唯一的遺憾就是還沒有人征辟他為官。”

孔梨微笑,世人不知孔聖啊,若是世人早知孔聖之能,孔聖早已是相,不,早已是國君了。

曹府中一群賓客或微笑,或點頭,或捋須,胡輕侯還是惡補過一些的東西的,總算知道孔子。曹高與曹彬對視了一眼,胡輕侯好像不是那麼一無所知,但更不理解胡輕侯為什麼敢在《論語》上指教孔二十了。

胡輕侯微笑著道:“我們假設一個環境。”

“老張顛沛流離半生,終於在某地安頓下來,學術被人認可,有無數人從遠方趕到這裡求教,願意付出大量的學費,可謂是要人有人,要名有名,要錢有錢。”

孔梨無所謂地聽著,是不是與賓客中的熟人目光相遇,點頭示意。聽胡文盲的言語何必認真?

胡輕侯道:“某一日有熟人拜訪,問道,‘老張,你窮了半輩子,現在過得好嗎?’”

“老張會怎麼說?”

孔梨心中莫名其妙的一寒,道:“會怎麼說?”

胡輕侯笑了:“老張自然是得意地指著三千個坐在案幾後認真溫習他的學術的弟子道,‘有一群菜雞每天學我的著作,我不高興嗎?’”

孔梨抖了一下,“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拋開這句話是孔聖對學習態度的評價,確實可以解釋為老師指著弟子“他們學而時習之”。

原本有些嘈雜的曹府花園漸漸地安靜,嘲笑的胡輕侯的眼神慢慢消失,眾人看胡輕侯的目光變得專注。

曹高臉上的笑容更加溫和了,這胡輕侯好像不簡單啊。

皇甫酈微微一怔,還能這麼解釋“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可是放在這個假設的環境之中好像非常合理。

胡輕侯道:“老張又指著一群人道,‘有人大老遠給我送錢,求我教學,我不高興嗎?’”

孔梨眼珠都要掉了,“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朋”未必一定要解釋成“友”,“朋”另一個詞意是“錢”,使用“貝幣”的時候,五貝一係,兩係為一朋。

他迅速想到了《詩?小雅?菁菁者莪》中的文字,“既見君子,錫我百朋。”

該死的!這“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好像真的可以解釋為“有人大老遠給我送錢”!

賓客們微微有些騷動,好些年輕貴公子不懂“朋”怎麼是錢了,周圍博學的人一邊驚訝地看著應該是文盲的胡輕侯,一邊低聲解釋。

皇甫酈用力點頭,久貧乍富後炫耀的淺薄無恥心情他也有過,更見過很多人有,尤其是那些落魄許久終於翻身的人。彆說什麼“給我送錢”之類的狂言妄語了,更猖狂和沒有素質的言語都聽說過。

胡輕侯繼續道:“那熟人長歎,你這是事業有成了啊。”

孔梨心都顫了,死死地看著胡輕侯。

胡輕侯道:“老張搖頭,眼中帶著得意和自信,又帶著不滿足,‘這算什麼事業有成?那些國君還不了解我,沒有請我去當官呢。不過,我是君子,我不生氣,因為他們遲早會來請我的。’”

孔梨的心拔涼拔涼的,沒有仰天倒下隻是因為四肢冰涼,涼到根本不能動。

曹府之中一片寂靜,所有人緊緊盯著胡輕侯,心中亂成一團,世界真奇妙,寫字都缺少筆畫的胡輕侯竟然是個有文化的!

皇甫酈怔怔地看著胡輕侯,代入“老張”之後,隻覺就該如此解釋這《學而時習之》。

胡輕侯盯著孔梨,慢慢地道:“所以,‘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的真正含義是,孔子在朋友麵前得意地吹噓自己的成就,不要叫我老孔,我不是以前的窮光蛋孔丘了,現在我的學問被認可,我是知名校長,教育楷模,弟子無數,很多人從其他國家大老遠趕來送錢給我,我要錢有錢,要弟子有弟子,要名譽有名譽,要房子有房子,我是事業成功人士,唯一不滿足的就是國君還沒有請我做官,唉,失敗,失敗,真是失敗。”【注1】

“看,這三句話語意連貫,契合人性,符合大局,勵誌又真實。”

孔梨渾身發抖,胡輕侯的解讀與傳統的“學而時習之是孔子的學習的態度”的差距很大,意境遠遠沒有傳統解讀的高大上真善美。但是三句話的解讀聯合在一起竟然有種比傳統解讀更加天衣無縫的感覺。

難道……這個解讀更真實的表達孔聖的心情?

孔梨抖得更厲害了,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蔡文姬悄悄看左右,隻見皇甫酈和其餘人臉色都有些詭異,她更無聊了,為什麼他們都要聽人講課?她四處張望,終於與小輕渝隔著重重人群視線相遇。

小輕渝眨眼,悄悄揮手。

蔡文姬微笑,同樣悄悄揮手。

胡輕侯冷冷地看著孔梨,道:“你說,我有沒有資格教你《論語》?”

孔梨大汗淋漓,當著眾人的麵,竟然無法反駁。

胡輕侯的聲音更加冰涼,道:“你說,你有沒有看懂《論語》?”

孔梨汗水更加多了,如此神奇的解讀在,他怎麼敢說自己看懂了?

胡輕侯陡然提高了聲音,喝道:“孔二十!”

孔梨嚇了一跳,急忙抬頭迷惘地看著胡輕侯。

胡輕侯厲聲道:“你以孔子二十世孫自豪,到處招搖,指責他人違禮,可你這孔子二十世孫竟然沒有讀懂《論語》,你對得起祖宗嗎?對得起孔子嗎?對得起你血液中的孔子的血脈嗎?對得起千千萬萬學習儒家學說的士人嗎?”

孔梨汗出如漿!

胡輕侯厲聲道:“胡某言,可以教你《論語》,你是何態度?你狂笑,你等著看笑話,你以為胡某根本不可能教你《論語》。”

“這是求學的態度嗎?”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

“孔子尚且知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天下沒有全知全能的人,你算老幾,竟然以為自己全知全能,沒有人可以教你學問?”

孔梨臉色比死人還要難看!

胡輕侯厲聲道:“你以孔子二十世孫自豪,可孔子的言語品德你一絲一毫沒有記在心裡!做學問不成,品德亦不成,你有什麼資格自詡為孔子二十世孫?”

“你無才又無德,更沒有自知之明,竟然大放厥詞,要與胡某討論《才性論》,你有什麼資格與我討論《才性論》?”

“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我已經說第二遍了!我教了你這麼重要的東西,你為何還沒有跪下拜我為師?”

“雖然我一定不會收你為徒,但是你連拜師學習的覺悟都沒有,你也配稱孔子後人?”

“孔子若是知道有你這樣無才無德且不要臉不好學的子孫,一定從棺材裡跳出來!”

孔梨整個人都不像是活人了,用喪屍般的眼睛盯著胡輕侯,猛然大叫一聲,瘋狂衝出了曹府。

胡輕侯冷冷看著孔梨的背影,本來覺得踩著你上位有些過分,但是你愣是要湊上來找死,胡某沒讓你吃紙已經是手下留情。

曹府中無數人呆呆地看著孔梨的背影,全然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曹彬茫然看著父親,孔梨好像不太對,會不會做出傻事,要不要去攔住他?

曹高冷冷看白癡兒子,攔個頭!我們的貴客是皇帝密探胡輕侯!

胡輕侯轉身冷冷地看著曹府中的賓客,目光從一張張年輕公子的臉上掠過,冷冷道:“還有你們。”

“你們就看懂了《論語》嗎?”

“你們自以為學富五車,才華橫溢,不過是死讀書,完全不懂其中含義。你們哪裡有才華,你們不過是識字而已。才華?你們連邊都沒有摸到呢。”

“你們不過是一群廢物,而且是一群恬不知恥的廢物。胡某不打你們一頓都對不起天地,對不起國家社稷。”

胡輕侯厲聲道:“來人,把這些敢嘲笑胡某的無恥廢物統統拿下了,全部掌嘴一百!”

十幾個山賊大聲應了,摩拳擦掌,獰笑著走向貴公子們。

曹府中眾人儘皆變色,胡輕侯竟然敢對門閥世家的子弟動手?好大的膽子!但看胡輕侯完全不懂這其中意味著什麼,難道他們就要屈辱無比的挨打?

曹高更是心中巨震,急忙要勸阻。

胡輕侯不等他勸,舉手道:“慢著!”

一群山賊立馬站住。

胡輕侯傲然看天空,閉上眼睛,任由秋風拂麵,道:“今日是大鴻臚的宴會,胡某必須給大鴻臚麵子。這掌嘴一百且記下了,若是他日在其他地方與胡某相遇,胡某就把你們打成豬頭!”

所有人呆呆地看著胡輕侯,今日方知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胡輕侯睜開眼睛,看著一群貴公子們,冷冷道:“還不快感謝曹大鴻臚救命之恩。”

一群貴公子惡狠狠地看著胡輕侯,謝尼瑪頭!

曹高和一群官員看胡輕侯的眼神幽怨極了,是囂張跋扈,還是腦子有病?

胡輕侯淡定轉身對曹高搖頭歎息道:“唉,現在的年輕人啊,一點感恩之心都沒有,竟然沒有向大鴻臚道謝,委屈大鴻臚了,他日我一定替大鴻臚出氣。你不用太感謝我,隨便舉薦我升官就是了。”

曹高造詣極高,笑容沒有一絲變化,對胡輕侯拱手道:“胡左監丞且隨老夫進大堂吃酒,老夫有一些陳年佳釀,酒味甚甘。”

一群官員走了過來,笑道:“不錯,大鴻臚有好酒,胡左監丞切莫錯過了好酒。”看那些貴公子臉色都像豬肝了,說不定要發飆,趕緊把胡輕侯引開,千萬不要再鬨出什麼事情了。

有官員見胡輕侯沉吟,唯恐她忍不住要現場教訓一群公子哥兒,不太好收場,急忙厲聲對著一群貴公子喝道:“一群廢物,還不快向胡左監丞道歉!待我見了你們的父兄,一定要他們好好責罰你們!”轉身對胡輕侯笑道:“胡左監丞,且去大堂,那些小子不學無術,我等身為官員當愛民如子,何必與他們一般見識。”

一群官員看那官員,胡言亂語到毫無邏輯了,用力點頭:“正是。那些無知小兒該打,但是在曹翁的宴席中打就不太合適了,不如大人有大量,且放過了那些人,自然會有長輩好好教訓他們。”

胡輕侯看著圍著她的官員們,眼神如刀,一群官員傷心了,這都沒讓胡輕侯老實配合?你丫真以為自己有皇帝做靠山就了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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