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羅反應極快:“平民張公子。”
胡輕侯唱道:“張公子~”
她伸手將小輕渝抱在膝蓋上,冷冷對那文人公子道:“誰忒麼的管你老子是誰,誰忒麼的與你說心裡話!”
“胡某是官,你對我不敬,就是對朝廷不敬,對朝廷不敬,就要砍頭!”
“胡某數到三,你若是不跪下,胡某就砍下你的狗頭!”
那張公子臉色鐵青。
四周無數路人家大聲叫好:“見了官老爺就該跪下!”“不肯跪就砍頭!”
曹躁勸道:“胡左監丞,張公子是世家公子,精英俊傑,萬萬不可羞辱。”
胡輕侯看都不看曹躁和那張公子一眼,隻是盯著袁韶,道:“神經病!是國法大,還是世家大?是張家大,還是銅馬朝大?誰敢不把朝廷放在眼中,朝廷就讓誰腦袋落地!誰想造反就通知本官一聲,本官立馬帶人滅了誰家滿門,為國儘忠,為陛下效力!哈哈哈哈!”
清脆又猖狂的笑聲中,曹躁隻覺不可理喻,一點嘴角口舌之爭而已,至於要鬨到不可收拾嗎?胡輕侯不是非常懂得分寸,隻會潑水嗎,為什麼忽然不留一絲餘地?
曹躁看著眼前沒有一絲大家閨秀的氣質,沒有一絲小家碧玉的溫柔,渾身上下透著癲狂的胡輕侯,一萬分的確定自己絕對與胡輕侯沒有一絲一毫的瓜葛,如此腦子不正常,行為舉止大異常人的女子,任誰見了都會過目不忘。
那張公子臉色微變,笑道:“既然胡左監丞如此看重繁文縟節,張某跪下就是了。”他眼中閃過一道厲色,好整以暇,慢慢跪下,今日之辱,來日定然加倍奉還。
胡輕侯冷笑:“來人!此人嘴賤,先掌嘴五百!”
那張公子神情瞬間猙獰,厲聲道:“你敢!”
胡輕侯淡淡地道:“怎麼,不服?來人,若是此人敢反抗就是拒捕,拒捕就是造反,造反就直接砍了!”
那張公子臉色慘白,今日遇到了一個瘋子!
幾個山賊到了張公子麵前,兩個山賊將他死死按住,一個山賊走到那張公子麵前,一掌又一掌地打在那張公子的臉上,隻是幾下,那張公子的臉就腫了起來,很快鮮血四濺。
四周一片驚呼聲,一直以為胡輕侯是裝模作樣,沒想到竟然來真的。
好幾個公子哥兒暗暗慶幸,有時候反應慢是福氣,要是他們反應快了,出頭為袁韶雪中送炭,此刻就是他們被胡輕侯使勁打臉。這可是真正的物理意義上的“打臉”啊!
袁韶厲聲道:“胡輕侯!你不要太過分!”心中飛快轉念,今日的一切都透著古怪,胡輕侯到底要乾什麼?
胡輕侯冷冷地道:“那什麼什麼韶,過來跪下!”
袁韶眼中精光四射,胡輕侯!胡輕侯!胡輕侯!
胡輕侯微笑道:“若是不跪……”
神情陡然轉厲:“那就是造反!胡某先砍下你的狗頭,然後殺到司徒府,砍下你老爹的頭,砍下你老母的頭,砍下你妻子的頭,砍下你兒子的頭!砍下你的狗的頭!這叫滿門抄斬,雞犬不留!”
四周無數路人甲興奮地大叫:“跪下!跪下!跪下!”更有人興奮地揮舞手臂:“跪下!跪下!跪下!”聲勢之大,宛如公審。
袁韶深深地盯著胡輕侯,厲聲道:“你當真要與汝南袁氏為敵?”
他完全不理解胡輕侯究竟是怎麼回事。不錯,他方才對胡輕侯的態度是不怎麼好,但袁氏四世三公,他的血統之高貴是胡輕侯可以比的嗎?他嘲笑胡輕侯幾句又有什麼大不了的!胡輕侯起初不是老老實實接受嘲笑,一臉的諂媚嗎?為何忽然之間就變得宛如死仇了?到底到底到底有什麼陰謀?
曹躁也再次勸道:“胡左監丞,三思而後行!袁本初的言語確實有些過了,對胡左監丞不敬,但胡左監丞大人大量,且看在袁本初天下奇才,才學淵博,德配天地,袁家更是當世豪門世家的份上,原諒則個。胡左監丞與袁本初都是當世不二人傑,身負為銅馬朝開創新世界的重任,何苦為了一些小事鬨到不可收拾呢?不如小弟做東,請胡左監丞與袁本初一齊喝酒,本初誠心道歉,彼此化敵為友如何?”
曹躁真心覺得現在還有轉圜餘地,打了幾個嘴賤的門客或者仆役完全不算什麼事,打了張公子略有麻煩,但哪裡能夠與折辱袁韶相比?
他看著胡輕侯,四周被打斷手腳的袁韶手下壯士的慘叫聲,張公子的哭喊聲,圍觀路人甲的笑聲和驚呼聲,袁韶憤怒地嗬斥聲,袁述壓製又聽得清清楚楚的笑聲,無數聲音彙聚在他的耳中,竟然讓他茫然又焦躁。
今日本來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狩獵回歸家園,與多年來的情形彆無二致,本該像往常一樣開開心心地在袁府或者曹府喝酒閒聊,然後各自回家。
為何就變成了如此?
曹躁仔細回想,隻覺今日發生的一切比暴風驟雨還要激烈、混亂和莫名其妙,完全找不到其中的邏輯線。一個念頭閃過曹躁的心頭,胡輕侯是不是瘋了?
胡輕侯盯著憤怒的袁韶,忽然笑了:“袁韶袁本初,汝敢反乎?”
一群圍觀路人甲笑眯眯地看著,四世三公的袁氏子弟,大名鼎鼎的仗義疏財的袁韶袁公子就因為不肯對一個三百石的官員下跪而被胡輕侯用黃河決堤的方式上升到彗星襲月的高度“造反”?這也太好笑了。
有路人甲搖頭道:“胡輕侯一點都不懂規矩,哪有這麼定罪的。”眾人用力點頭,就因為不肯對官員下跪而被定造反罪,天下豈有此理?
袁韶臉上怒氣儘去,冷靜地看著死死糾纏一定要他跪下的胡輕侯,道:“我終於知道了,你是十常侍的人!”
曹躁、袁述以及好些公子哥兒頓時恍然大悟。
胡輕侯如彗星般閃耀在洛陽,誰都知道她背後是皇帝劉洪,可劉洪怎麼會親自管一個小小的密探?胡輕侯多半投靠了同樣是皇帝手下的十常侍。
而袁韶一直與“黨人”過從甚密,黨人中的許攸、張邈與袁韶是好友,黨首陳蕃、李膺在黨錮之禍中時常暗暗潛入洛陽與袁韶密會。
袁韶是個“不是黨人的黨人”。今日袁韶遇到了“黨人”的死對頭“十常侍”的手下胡輕侯,哪裡會有好結果?
曹躁看袁韶的眼神更是帶了一絲無奈。怪不得袁韶當眾羞辱態度謙卑的胡輕侯,完全沒有廣交天下英豪的豪邁姿態,原來是為了“黨人”報仇啊。
袁韶冷冷地盯著胡輕侯,道:“十常侍乃禍亂天下的罪魁禍首,你替十常侍為虎作倀,心中還有一絲正道嗎?”
無數人盯著胡輕侯,等待她的回答。
胡輕侯悠悠掏耳朵,瞅袁韶,道:“袁韶,本官再問你一次,汝敢反乎?”
無數人氣憤了,你丫隻會“汝敢反乎”嗎?你丫不知道小小的跪拜禮絕對不可能定義為造反嗎?撐死就是大板子而已。
袁韶大笑:“一個小小的三百石的羽林左監丞也敢汙蔑他人造反?我定然要去衙門告你!”
一大群人點頭,你說造反就造反,衙門裡自然有分說。
胡輕侯淡淡地道:“來人,袁韶不敬官員,拿下了!若是有人抗拒執法,就是造反!”
幾十個山賊大聲應著。
袁韶眼神中燃燒著炙熱的火焰,厲聲道:“誰敢抓我!”
百十個壯士早就在等這句話了,紛紛擋在袁韶身前,厲聲叫著:“誰敢羞辱我主公?”“汝南袁氏子弟在此,誰人敢放肆?”
胡輕侯淡定無比,道:“來人,去召集禦林軍,袁韶聚集百餘人抗拒官員執法,意圖謀反!”有山賊應著向城內跑去。
袁韶冷笑,胡輕侯能夠召集禦林軍?就算能夠召集禦林軍,又要多久才能到?隻怕到時候隻能夠胡輕侯收屍了。
胡輕侯大笑:“你們以為自己人多,公然對抗官府,等數萬禦林軍到了,胡某倒要看看你們是被砍下腦袋還是被淩遲處死。”
袁韶惡狠狠地盯著胡輕侯,心中猶豫不定,是公然反抗官府,等待叔叔袁司徒解決,然後被家族冷藏,還是在此與胡輕侯據理力爭?可是胡輕侯根本不講理!或者殺了胡輕侯……
曹躁看著袁韶,真是優柔寡斷啊,這個時候必須立刻離開這裡回袁司徒府!他拚命對袁韶打眼色,你與胡輕侯講理講法?不肯對朝廷官員行跪拜禮的懲罰是當眾打板子,你難道想要當眾被打板子嗎?胡輕侯不懂法才給你詭辯抗拒的機會,若是胡輕侯講法,喝令打板子,你是跪下請求寬恕,丟儘臉麵,不要自尊,還是逃跑?左右是個逃跑,你丫猶豫個頭啊!
有幾個袁韶手下壯士對視一眼,暗暗點頭,士為知己者死,今日是也。幾人慢慢挪動腳步,猛然發力衝向胡輕侯。
有壯士高舉手裡的長刀,厲聲叫道:“主辱臣死!胡輕侯辱我主公,今日我必殺之!”
另一個壯士用儘全力衝向胡輕侯,隻要殺了胡輕侯,今日所有的事情都會有了最好的結果,然後他就開始逃亡。有袁韶在暗中幫助,他的逃亡道路隻會舒適無比,待幾年後風平浪靜,自然就是他收獲果實的那一刻。
兩人瘋狂地衝向胡輕侯,胡輕侯的仆役或者在毆打其餘壯士和張公子,或者在與袁韶身前的壯士對峙,胡輕侯身邊沒有一個護衛,此刻正是殺了胡輕侯的最好時機。
曹躁臉色大變,若是胡輕侯死了,皇帝會怎麼想?他倉惶大叫:“住手!”
袁韶勾起了嘴角,敢羞辱他的人必須死!
袁述驚叫:“小心!”
兩個壯士瞬間就到了胡輕侯身邊,看著胡輕侯猶自慢悠悠地將小不點捆到背上,兩個壯士臉上露出了獰笑:“胡輕侯!去死!”
“噗!”一個壯士的脖頸後冒出了一截劍尖,下一個瞬間長劍消失不見。幾乎是同一時間,另一個壯士筆直的從胡輕侯身邊掠過,繼續向前,一直衝擊了圍觀的人群中,然後猛然撲倒在地,一動不動,唯有咽喉處鮮血狂流。
四周轟然大叫,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官老爺殺人了!
曹躁臉色慘白,胡輕侯為何有如此厲害的劍法?
袁韶大怒,兩個廢物,殺個女子都殺不了,死不足惜!
胡輕侯冷冷地看著袁韶:“大膽袁韶,竟然指使刺客行刺朝廷命官,還不跪下受縛!”
袁韶理都不理,一個隻會嗶嗶的胡輕侯對他其實沒什麼影響。他看了一眼身邊的壯士們,是殺了胡輕侯,還是直接回去?
遠處,號角聲四起,隱約有數百禦林軍士卒飛快向這裡跑來。袁韶臉色大變,不是剛派出人手找禦林軍嗎?怎麼來得這麼快?
曹躁大驚失色:“吾竟然小覷了胡輕侯!”他已經想明白了,胡輕侯在“跪下”、“造反”之間反複糾纏,一會兒打袁韶的手下,一會兒打張公子,一會兒又與袁韶反複嗶嗶,其實都是為了拖延時間。
曹躁想起了胡輕侯身邊一個女子早早離開,原本不曾在意,此刻卻知道自己疏忽大意了。他還以為胡輕侯是衝動之下猶如潑婦般撒野,或者是個一心一意要討回名譽公道的閨中女子,沒想到胡輕侯早就有了全盤謀劃。
曹躁看胡輕侯的眼神陡然深邃無比,想清楚了胡輕侯凡事必有謀劃,更加不了解胡輕侯為什麼要刻意針對袁韶了。
遠處,煒千帶著幾百個禦林軍士卒趕到,遠遠地就大叫:“老大,我們來了!堅持住!”
曹躁心中歎氣,果然是那個女子。
禦林軍士卒中,一個宦官騎在馬上,厲聲叫著:“快!快!袁韶謀反!殺了他!”
袁韶終於下定了決心,厲聲道:“殺了胡輕侯!”他有百餘人,胡輕侯隻有幾十人,他的壯士個個都是亡命之徒,手裡有人命的,悍不畏死,胡輕侯的手下有男有女,雙方實力差距大到足以碾壓,他大可以在官兵趕到之前殺了胡輕侯再離開這裡。或許,他隻要殺了胡輕侯,不離開這裡也不會怎麼樣。沒了瘋狗般的胡輕侯,十常侍和禦林軍真的敢下手殺了汝南袁氏的袁韶?
百十個壯士高呼:“殺了胡輕侯!”奮力衝向胡輕侯。
袁韶冷笑,胡輕侯詭計多端,但是今日就是胡輕侯的死期!
胡輕侯身形一閃,已經背著小輕渝殺向袁韶,長劍起處,數個袁韶的手下壯士慘叫中劍倒地。
她厲聲叫道:“列陣!”
幾十個山賊厲聲大叫:“列陣!”飛快組成了陣型,奮力擋住了袁韶手下壯士的進攻。
胡輕侯厲聲叫道:“庶子韶,看本座來取你人頭!”徑直殺向袁韶,一路上無數壯士舍命阻擋胡輕侯,儘數被她一劍斬殺。
某個壯士撕開衣襟,手持大斧,擋住胡輕侯的去路,厲聲叫道:“小賤人!看我斬殺了你!”吐氣出聲,大斧猛然砍向了胡輕侯的腦袋。
好些袁韶的壯士大喜,這使用斧頭的壯漢是著名的殺人逃犯,力大無比,曾經以一敵三,殺了鄰居全家,他的武力在袁韶的壯士中也是排名前五的高手。胡輕侯瘦弱不堪,身材矮小,定然擋不住這當頭一斧,被連人帶劍砍成兩斷。
劍光一閃!
胡輕侯輕飄飄地從那使斧頭的壯士身邊走過,冷笑道:“菜鳥,下輩子搞明白武藝與力氣毫不相乾。”
那使斧頭的壯士倒地而死,咽喉處鮮血狂飆。
一群袁韶手下壯士大驚,來不及悲傷,大聲怒吼:“不能讓她靠近主公!擋住她!”一個個壯士前赴後繼衝向胡輕侯,卻被胡輕侯用更快的速度殺死。
“上!上!上啊!”袁韶怒吼,“一群廢物,連個女人都打不過!”
幾個袁韶手下壯士死死拉住袁韶:“主公,我們先走!”“主公,禦林軍來了,我們快走!”
袁韶看著胡輕侯越來越近,百十個壯士竟然無人可擋,而遠處的禦林軍越來越近,頓足道:“我們走!”他終於確定胡輕侯一心一意要殺他,留在原地必死無疑,逃回袁府,慢慢打官司才是最佳解決方案。
胡輕侯厲聲大叫:“庶子韶,你果然是膽小鬼!是男人的留下來與我單挑!庶子韶,有種的彆跑,隻有庶子才會逃跑!”
袁韶渾身發抖,就想留下來與胡輕侯決一死戰,卻被幾個壯士死死拉住:“主公,不要中了胡輕侯的奸計!且回了袁府,萬事自有袁司徒分說。”
幾個袁韶手下壯士拚命扯著袁韶逃跑,袁韶死死地看著四周,竟然有股濃濃的不真實感。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事情變成這樣?
胡輕侯砍殺一個袁韶手下壯士,正要追擊,被曹躁死死扯住衣袖。曹躁大聲叫道:“胡左監丞!胡左監丞!你究竟在乾什麼?為何要殺袁本初?”
不論曹躁怎麼細細地回想,他依然茫然極了。胡輕侯在得知他的姓名之後那刻意的結交絕不是假的,胡輕侯的姿態放得極其的低,任由袁韶鄙視,如同曹躁和袁韶見慣了的小官吏和平民一模一樣,也絕不是假的。曹躁早就見慣了想要抱大鴻臚府的大腿的無恥媚上臉麵,一萬分的確定胡輕侯真心想要與大鴻臚扯上密切關係。
可為何忽然之間就與袁韶成了生死仇殺了?
胡輕侯古怪地看著曹躁,忽然瘋狂大笑:“為什麼要殺袁本初?你問錯了!你該問,為什麼胡某要拍你們的馬屁,為什麼胡某要抱你們的大腿!要不是輕渝,胡某差點忘記了,我胡輕侯才是大佬!胡某為什麼要投靠一群不如我的人?”
三國又如何,曆史又如何?
什麼袁韶,什麼曹躁,隻管放馬過來!
看我胡輕侯怕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