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來自拚夕夕 蒼天已死(2 / 2)

那禦林軍頭目微笑:“那就多謝胡縣尉了。”有錢就不同了,不過是路程上辛苦些,胡輕侯愛走多快走多快,反正也沒有敵人偷襲,不用搭營帳什麼的,這一路的行軍速度可以快得出奇,日行百裡都行。

那禦林軍頭目一臉崇拜地看著胡輕侯:“胡縣尉在京城大名鼎鼎,數次轟動朝野,有天縱之才,在下早就想結實胡縣尉,好好向胡縣尉學習,隻是一直苦於沒有機會,今日可以得見胡縣尉,真是三生有幸。在下回去一定要看看我張家的祖墳,能得此機緣定然是祖宗保佑,張某一定要燒香還神……”

胡輕侯見那禦林軍頭目態度大變,心中立刻定了,道:“這晚上還要勞煩將軍派人守夜。”

那禦林軍張頭目笑道:“那是自然,我定然會護衛眾人安全。”他頓了頓,又道:“胡縣尉隻管放心,今夜是絕對不會有事的。袁司徒哪怕派出了刺客,也絕對想不到我等會連夜行軍,更想不到我等會半路上忽然停下來。”

胡輕侯點頭,大笑道:“不錯,縱然是孫武再世,白起複生,也絕對料不到胡某會在這裡停留。”

“西麵有敵人靠近!”一個驚慌的聲音尖叫道。

那禦林軍張頭目死死地盯著胡輕侯,孫武?白起?你丫再說一遍?

胡輕侯悲傷極了,看了一眼天空的月亮,原來你也是袁隗一夥的?

……

京城。司徒府。

袁基平靜地看著眾人,臉上沒有一絲的得意,唯有自信和堅韌。

“派流民刺殺胡輕侯之計有些遲了,那流民未必能夠追的上胡輕侯的。這流民刺殺胡輕侯隻是袁某安排下的誘敵之計,若是胡輕侯派人監視著司徒府,她隻會以為袁某派出了刺客,將心神儘數放在了刺客之上。”

袁述冷冷地盯著袁基,其實是防備我通知胡輕侯吧?不過你猜對了,我真的派人通知胡輕侯了。

袁基繼續道:“而我真正的殺招,其實是半路截殺胡輕侯。”他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道:“胡輕侯出城之後亡命急奔,唯恐我汝南袁氏追殺,可是她猜錯了,截殺來自前方。”

一個袁氏子弟皺眉問道:“吾觀胡輕侯小心謹慎,隻怕這一路上會晝夜兼程,想要截殺她未必容易。”袁氏是在昨日開始布置的,雖然比胡輕侯多了近乎一天的時間,但是不論是傳遞消息,還是布置人手都需要時間,這一日的優勢未必能夠來得及阻擋日夜兼程的胡輕侯,何況胡輕侯日夜兼程之後行蹤不太好掌握,如何半路截殺?

袁基笑道:“無妨,正好有一位大將就在附近,受袁某的邀請願意替司徒府報仇。”

他的手指放在了案幾上的地圖上,道:“那位大將料定胡輕侯今夜必在河內郡溫縣。”

眾人看看地圖,轉身看袁基,那個大將靠譜嗎,洛陽距離溫縣有百餘裡呢,胡輕侯一日夜怎麼可能跑這麼遠。

有袁氏子弟問道:“那將軍是誰?”

……

篝火在寒風下搖擺,無數人呆呆地看著胡輕侯。

胡輕侯一秒抱起小輕渝,小輕渝嫻熟地張開手抱住了姐姐。胡輕侯厲聲叫道:“敵襲,操家夥!紫玉羅帶人去牽馬,其餘人跟我來!”轉身衝進了黑暗中。

一群山賊瞬間扔掉了手裡的吃食,拿起武器緊緊跟著胡輕侯。

那禦林軍張頭目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倉惶叫道:“敵襲!列陣!”禦林軍士卒急急忙忙拿起武器列陣。

胡輕侯看著混亂的禦林軍士卒,心都顫了,竟然是一群菜鳥?她叫道:“遠離篝火,到黑暗中去!”

那禦林軍張頭目大罵:“該死的!”他第一次遇到夜襲,所有操練統統忘記了,敵人偷襲的時刻怎麼可以待在篝火邊,那不是被人當靶子射殺嗎?

一群士卒連滾帶爬跟著那張頭目進了黑暗之中,然後死死地盯著某個方向。

紫玉羅帶人趕到了馬車邊,夜宿的時候早已解開了馬,此刻想要重新牽引馬車顯然來不及了,紫玉羅咬牙頓足道:“來人,拉一輛裝銀錢的馬車!其餘都不要了!”一群山賊又拉又推,奮力將一輛馬車推到了黑暗中。

遠處,月色之下依稀可見有黑影重重,慢慢靠近。

胡輕侯摸著黑,將小輕渝綁在了背上,然後轉頭對煒千道:“你跟著我,千萬不要走遠了。”煒千用力點頭,握著刀的手裡滿是汗水。

幾堆篝火在黑暗中特彆的醒目,舍棄的馬車就在篝火能夠照耀到的地方。寂靜的夜色中柴火在篝火中不時發出爆響,一股肉湯的香氣隨風飄蕩。

黑暗中的人影似乎停了下來。

胡輕侯等人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著對麵,或許下一刻就會是箭矢齊飛,幾百個汝南袁氏的死士狂喊著衝了出來。

煒千極慢極慢地深呼吸,瘋狂跳動的心卻怎麼都平靜不下來,自己不會死在這裡吧?她慌張地看胡輕侯,正好看到小輕渝睜大眼睛看著她。看到小輕渝無辜的大眼睛,煒千的心忽然平靜了些。她努力對小輕渝笑了笑,無論如何要保得小輕渝安全,然後又苦笑,有老大在,還需要她保護小輕渝?還是老老實實跟著老大,保護好自己吧。

胡輕侯打量局勢,低聲道:“都記住了,若是混戰之下失散了,都向東麵跑。”

眾人點頭,中了埋伏,十有(八)九要倒黴,逃跑多半是必然選擇。

忽然,有山賊叫道:“大當家!東麵也有人!”他情急之下“老大”的稱謂都忘記了,“大當家”三個字脫口而出。

所有人一齊回頭看東麵,果然隱約有人影晃動。

胡輕侯破口大罵:“王八蛋啊!準備戰鬥!”她飛快想著,到底是誰竟然能夠料到她今夜就在此停留,曹躁?楊休?還是司馬一?不對,司馬一此刻是不是還在吃奶?到底是誰這麼心狠手辣!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西麵黑暗中的人似乎有開始動了,樹林中傳出行走的聲響。

那禦林軍張頭目臉色發黑,聽聲響僅僅西麵就起碼有上千人,那是絕對的敵眾我寡。再想到對方能夠準確估算胡輕侯的行蹤,在這裡以逸待勞,當真是名將中的名將啊,今日怕是要死在這裡了。他顫抖著道:“胡縣尉,在下張獠張文遠,若是不幸戰死在了這裡,還請胡縣尉看在在下為胡縣尉而死的份上多多照顧我家小。”

胡輕侯惡狠狠地瞪他,喝道:“閉嘴!為將者當勇猛,勇猛,忒麼的還是勇猛!縱然麵對千軍萬馬也不可退縮一步!”這個時候說這種話,你丫嫌棄士氣太高是嗎?胡某沒砍了你是怕士氣再次崩潰,不然你丫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胡輕侯不用看就知道四周的禦林軍士卒和山賊士氣直接跌到了腳底板,一時想不到怎麼提升士氣,無奈之下隻能發出最狂傲的笑聲,無數鳥雀兔子山雞被她的笑聲嚇得亂飛亂跑:“哈哈哈哈!你們知道我是誰?我是以一敵百殺人如麻滅人滿門舉世無敵神靈庇護大鬨天宮的胡輕侯!司徒府的王八蛋們,放馬過來受死!”

煒千聽著老大的囂張大笑,隻覺熱血沸騰,舉起長刀,厲聲叫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殺出一個溫暖的世界!”

胡輕侯慢慢轉頭看煒千,哀傷極了,喂喂喂,這個口號作廢不能用了!

幾十個山賊們習慣成自然,跟著怒吼:“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殺出一個溫暖的世界!”瞬間氣勢爆棚。

一群禦林軍立刻覺得安全多了,有一群猛男猛女在,還怕了刺客嗎?老老實實躲在黑暗中,絲毫沒有上陣殺敵爭口氣的意思,小命第一,虛名都是浮雲。

西麵的黑暗中忽然有了異常的聲響,胡輕侯眼神如刀,馬上就要廝殺了?她厲聲叫道:“黑風寨跟隨本座殺向西麵,禦林軍對付東麵!孩兒們,列陣!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

那張獠用力點頭,倉皇地指揮一群禦林軍調轉方向對著東麵列陣。

胡輕侯忽然想起來了什麼:“你剛才說你叫什麼名字來著?”張獠急忙道:“在下張獠張文遠,雁門馬邑人氏。”

胡輕侯死死地盯著張獠,這膽小鬼廢物就是張八百?你丫拚夕夕來的吧?

西麵的黑暗中,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站在火光之下,膽怯地看著四周,可是又抵擋不住溫暖的誘惑,慢慢走了幾步到了篝火邊,怯怯地看著身後,老老實實留在原地,深深呼吸肉湯的香氣,又伸出手烤火,一臉的滿足。

一會兒,又有更多的拿著柴火棍的人從黑暗中慢慢走了出來,有人緊張地盯著黑暗中的胡輕侯等人,有人叫道:“都是流民,沒有必要自己人打自己人。”有人罵罵咧咧:“搞什麼啊,早說都是流民,我們至於嚇得躲起來嗎?”有不少人跑到篝火邊取暖,更有人死死地盯著篝火上的肉湯,大膽的人已經開始搶吃的。

胡輕侯看著那些衣衫襤褸,麵黃肌瘦,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人,這哪裡是司徒府的伏兵,分明是一群流民。她慢慢歎氣,是了,這群流民比她們更早地到了這片樹林,遠遠地看到有人靠近,嚇住了,熄滅了所有火焰躲了起來,卻被那肉湯的香氣吸引,這才走了過來。

她低聲道:“張獠,你留在這裡,小心東麵。我帶人去看看。”

張獠用力點頭,臉色鐵青,這輩子的羞辱加起來都沒有今夜的百分之一,堂堂禦林軍竟然被一群流民嚇得差點尿褲子了,他叫道:“兄弟們,今日丟儘了臉,你們還要繼續丟臉嗎?”一群禦林軍怒吼:“不!”還以為是遇到了埋伏,原來是遇到了一群早早躲在這裡的流民,誰忒麼的還會怕?禦林軍士氣陡然爆棚,誰敢進攻禦林軍,老子就殺了誰。

胡輕侯從黑暗中走到了光明下,道:“你們老大是誰?”

一群流民麵麵相覷,有人叫道:“誰是老大?”

胡輕侯更加鬆了口氣,這是毫無組織的流民,更加不用擔心了。

她看著一群饑寒交迫的流民,道:“你們且在這裡休息,不用怕,胡某……”

有流民打斷她叫道:“那個小娘兒們,快把吃的交出來!”

胡輕侯一怔,嘴角露出了笑容:“胡某真是學不乖啊,一次又一次跌倒在同一個坑裡。”

又是一個流民不耐煩地叫道:“叫你拿吃的出來,你聽見了沒有?”

一個流民惡狠狠地道:“快拿出來!不然爺爺我宰了你!”

另一個流民將瓦罐中的肉湯一飲而儘,叫道:“王八蛋,老子野菜都沒了,這小娘兒們竟然還有肉湯!”

有流民盯著火光中的馬車,叫道:“他們不是自己人,他們是有錢人!”

另一個流民叫道:“馬車裡一定有吃的,都拿過來!”

胡輕侯冷冷地道:“那些東西是我的。”

立刻有流民厲聲道:“閉嘴!吃你點東西有什麼大不了的?再敢說一個字,老子就殺了你吃肉!”

有流民破口大罵:“不就是吃你一點東西嗎?竟然不肯,一點格局都沒有!”

有流民威脅道:“你想清楚,我們人多,你一個女孩子要聽大人的話!”

另有百十個流民早就跑向了馬車,馬車裡不是食物就是錢財,不論搶到哪一個都發了。

人影衣衫,胡輕侯擋在了馬車之前,有流民大叫:“殺了那小娘兒們!”百十個流民大聲應著。

胡輕侯一劍斬出,跑得最快一個流民慘叫著倒地。下一秒,胡輕侯殺入了百十個流民之中,瞬間鮮血四濺,慘叫連連。

“快逃啊!”跑向馬車的流民看著胡輕侯亂砍亂殺,驚恐地尖叫,轉身就逃。

篝火邊的所有流民大驚失色,有的拿起了柴火棍,有的尖叫著逃到黑暗中。

有流民大喜過望,現在可以名正言順地殺了這些人了,大叫道:“大家操家夥!這群王八蛋竟然殺人,太不識好歹了!我們人多,殺了他們!” 無數流民轟然響應。

煒千厲聲叫道:“列陣!”

幾十個山賊厲聲叫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整齊的排成了陣型。

一群流民大驚失色,這不像是普通百姓啊。

有流民脫口而出:“官兵!這是官兵!”隻有官兵才會列陣,隻有官兵才會如此凶悍。

無數流民驚恐尖叫:“官兵!官兵!”

煒千厲聲道:“殺!”

幾十個山賊瞬間殺入了流民之中,流民們慘叫著轉身就逃。

片刻間,上千流民逃入了西麵的黑暗之中,慘叫聲和怒罵聲不斷遠去,很快,樹林又恢複了寂靜。

篝火邊,隻剩下幾十具屍體,以及那個三四歲的小女孩,她呆呆地看著四周,孤零零地留在篝火邊,想要離開,又舍不得溫暖的篝火和肉湯的餘香。

胡輕侯看著滿地的鮮血,沒有絲毫打退搶劫犯的欣喜,唯有一股悲涼,所有的仁義道德禮儀果然是吃飽穿暖之後的奢侈品。

她看著那個孤零零的三四歲小女孩,想到某個流民嗬斥她的時候“再敢說一個字,老子就殺了你吃肉!”

胡輕侯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個小女孩為什麼第一個跑出黑暗,而不是一個成年人;為什麼小女孩站在篝火邊卻不敢搶吃食,而是呆呆站著。

因為這個小女孩就是“流民們的吃食”啊。

“人相食,易子而食……”胡輕侯手腳微微顫抖,憤怒驚恐以及酸楚一齊湧了上來,她努力壓製住,可牙齒卻在打戰,但那股複雜的感情卻拚命湧到了喉嚨口。

這個狗屎的時代,老天爺若是有眼睛,怎麼可以看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老天爺若是有心,怎麼可以忍受流民易子而食?老天爺若是活著,為什麼不承擔責任!

胡輕侯仰天嘶吼:“蒼天已死!”

煒千和紫玉羅默默看著胡輕侯,這狗屎的世道啊。

樹林中一片寂靜,唯有篝火中柴火的劈啪聲。

東麵的黑暗中忽然有人道:“不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胡輕侯心中一凜,那些人竟然沒走?難道這些人不是流民?

“列陣!”胡輕侯厲聲下令。

拚夕夕張獠莫名其妙,何以如此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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