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為了汝南袁氏! 血染河內郡(1 / 2)

溫縣外的荒野中。

百十個人邊走邊敲鑼打鼓, 鑼鼓聲停止,百十人齊聲大叫:“朝廷官老爺招募民夫咯。”

然後又是一陣刺耳的鑼鼓聲,周而複始。

有不少流民慢慢從荒野中出來, 緊張地看著那百十人, 有人問道:“真的是招募民夫?”

那百十人中,煒千大聲叫道:“官老爺要遠行,行禮太多, 招募民夫。”

那流民小聲問道:“官老爺管飯嗎?”

這遠行去何處, 他毫不關心,隻關心是不是管口飯吃。

煒千大聲地道:“管飯!”

她想起胡輕侯的叮囑,擠出最鄙夷地眼神看著那流民,道:“不管飯,就你們那身子板,能夠替官老爺抬箱子嗎?”

又是一夥流民慢慢走出來,見煒千是個女子, 心中就鄙夷了幾分,又聽說管飯,心思更加活絡了,叫道:“官老爺隻是管飯可不成, 必須再給工錢,不然老子不乾。”

一群流民跟著起哄:“對,給工錢!乾活必須給工錢。”一大群大老爺們嚇唬一個小姑娘,那個小姑娘肯定嚇死了, 一定老老實實給工錢。

煒千瞅了那群流民們一眼, 罵道:“誰慣得你們!”

她厲聲道:“官老爺隻管飯,愛乾不乾!”

一群流民紛紛喝罵:“這是不講理嗎?必須給工錢,不給工錢不行!”

煒千揮手, 百十個人立刻拿著棍棒衝了過去,對著那些流民就是一陣亂打。

四周好些騷動的流民立刻安靜了,聽著慘叫聲,有流民大聲道:“官老爺說管飯,那已經是恩德了,做人怎麼可以這麼貪心。”

又是一個流民罵道:“東家說好了隻管飯,不給錢,愛乾就乾,不乾拉倒,哪有逼著東家必須給錢的,這些人太不講理了,該打。”

煒千看著四周諂媚的笑容,再一次理解了女人溫柔善良在流民之中隻會被吞噬。她學著胡輕侯的模樣,仰頭大笑:“官老爺招民夫,隻管飯,願意來的,過來乖乖坐下,不相乾的,給我滾!”

一群流民賠笑道:“我等願意乾。”好些人急急忙忙到了煒千麵前坐下,溫順地仰頭看著煒千,隻盼早些跟著煒千去吃飯。

不少老弱婦孺也擠到了願意乾活的人群中坐下,有流民低聲道:“先坐下了,吃東西的時候就一定要搶一份。”至於沒有力氣替官老爺扛扛抬抬,到時候再說,官老爺怎麼都不能看著老弱婦孺餓死吧。

煒千見了,厲聲道:“那些老弱婦孺,都給我過來。”

一群流民中有人猛然站起來喝罵道:“為什麼要將那些老弱婦孺趕出去?你就沒有爹媽嗎?你就不是從小孩子長大的嗎?你就不會老嗎?你看著老弱婦孺餓死,你還是人嗎?”

煒千冷冷地看著那個人,揮手:“給我打!”什麼講道理,什麼反駁你怎麼不把你的吃的給他們等等言語統統沒有棍棒來的直接和有效。

身後立刻幾十人衝過去亂棍齊下,那人淒厲地慘叫。

煒千看著四周噤若寒蟬的流民,提高了嗓門,道:“我是來招工的,不是來做善事的,誰若是再廢話,我就打斷了他的手腳,扔了出去。”

一群流民有的悲傷地看著她,自己能夠活下來,但是家中老弱婦孺隻怕必死了。

有的早就麻木了,從逃難的那一刻開始,從老人手裡搶野菜搶吃食,強(奸)女人,將沒有爹娘庇護的小孩子吃了,諸般大奸大惡的事情沒有做過也見多了。

有的拚命對家中老弱婦孺打眼色,隻管跟著官老爺的隊伍,他會將吃食省下來給他們的。

煒千仔細打量站出來的老弱婦孺,淡淡地道:“你們若是想要替官老爺辦事,也不是不行。”

一群老弱婦孺大喜。

煒千道:“但是,官老爺是根據乾活多少給吃食的,乾得多,吃得多,乾得少,吃得少,若是什麼都不乾,以為官老爺就會給飯吃……”

她惡狠狠地看著眾人,厲聲道:“我就打死了他!”

一群流民用力點頭,諂媚地笑著:“管家姐姐說得太對了。”

“管家姐姐說得沒錯,就是這個道理。”

“誰若是不乾活想要白吃,我第一個就打死了他。”

那挨打的流民忽然叫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王老,你是王老,我是錢老八啊,我是錢老八,我與你是一個鄉的!”

那王老猶豫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煒千,煒千冷冷地看著他,他急忙用力打下:“不要怨我,誰讓你不聽管家姐姐的話。”

四周流民好些人聽見了言語,仔細打量煒千身後的百十人,更多的人認了出來,不時有人叫道:“孫大哥,是我啊,我是你鄰居韋大寶啊!”

“鄭大哥,鄭大哥!我是你表弟莫狗子啊。”

“王家二哥,我是小麗啊,我們在一個篝火吃過野菜的。”

一群流民終於認出了煒千身後的百十人,竟然是十幾日前依然在一個山溝溝挖野菜,一個篝火搶野菜湯的流民兄弟。

有流民驚喜地道:“周大哥,你換了衣衫,我竟然認不出你了。”

一群流民點頭,驚喜地看著那穿著統一的灰色仆役衣衫的流民,十幾日不見,竟然攀上了高枝。

那百十個穿著仆役衣衫的流民這輩子沒有這麼得意過,昂首挺胸看著狼狽不堪的流民同伴,有人大聲地道:“富貴在天,你們自己不願意為官老爺賣命,能怪得了誰?”

一群流民瞬間懂了,這個找民夫的官老爺就是那個女官老爺啊。

有流民笑嘻嘻地道:“周大哥,我們是自己人,也讓我替官老爺效力吧。”傻瓜都知道做官老爺的仆役威風八麵,吃得好穿得好,還不用賣苦力。

那周大哥微微遲疑,都是熟人,是不是該照顧一下?

煒千冷冷地道:“拿命換來的待遇,難道就這麼白送個彆人?”

那周大哥以及百十個仆役神情一凜,想起麵對邊軍手中的刀劍的恐懼,想起空氣中的血腥味,想起那炙熱的大火,看那些熟人的眼神陡然變了。

那周大哥厲聲道:“閉嘴!想替官老爺效力,你配嗎?”

百十個仆役聽著“你配嗎”個字,更加挺直了腰板,他們已經不是流民了,那些流民也不是他們的同伴了。

有仆役看流民們的眼神仿佛再看完全不同的人種,自己是高貴的,而那些流民是低賤的,自己何必理睬那些低賤的人。

有仆役看那些流民的眼神滿滿的鄙夷,原本對毆打不聽話的流氓還有些遲疑,此刻卻下手更狠。自己跟著官老爺一起拚命才有了今日,這些看到危險就逃,看到便宜就想占的人就該挨打。

遠處,一群流民看著這裡又是敲鑼打鼓,又是打人罵人,嘴角滿是冷笑。

一個流民不屑地道:“一群蠢貨,給官老爺賣苦力,眼前是有吃的了,以後怎麼辦?”

另一個流民點頭:“不錯,官老爺到了家,不用苦力了,他們怎麼回來?為了眼前一口吃的,卻要去更遠的地方,還怎麼去京城?”

又是一個流民大聲道:“格局要大!做人不能隻看眼前,為了官老爺一碗野菜粥去了很遠的地方,然後凍死在那裡,值得嗎?我們唯一的生路就是去洛陽!”

一群流民用力點頭,每日都有人去洛陽,他們這幾日也要動身去洛陽,皇帝一定會給他們吃的,以後再也不怕餓死了。

……

四百個流民畏畏縮縮地看著胡輕侯,果然是那個很凶的女官老爺,她竟然沒死,老天爺真是沒長眼啊。

胡輕侯用鼻孔看著眾人,厲聲道:“老人、小孩、女人都無所謂,力氣再小也能抬東西,一個人抬不動就兩個人,兩個人抬不動就四個人,小孩子也能替本官攆雞趕狗,本官有太多的東西,絕不會讓你們沒事情做的,哈哈哈哈!”

四百個流民跪在地上一動不敢動,隻是使勁地聞著瓦罐中熱羹的香氣。

有流民驚喜極了:“竟然黍米豆子野菜羹!”雖然瓦罐中的黍米豆子稀薄無比,彆說立根筷子了,就是人影都能照得出來,但是這可是真正的黍米豆子啊,有多久沒有吃到過了。

有流民喜極而泣,這輩子最正確的選擇就是這一次了,這個冬天不用凍死了。

一群溫縣的門閥子弟看胡輕侯的眼神溫順極了:“不愧是胡縣尉啊,心地善良,若是沒有胡縣尉,這些人一定都餓死凍死了。”

“胡縣尉隨手就救了四百人,這仁義感天動地,在下佩服無比,一定以胡縣尉為榜樣,以後日行一善,爭取學到胡縣尉的萬一。”

胡輕侯板著臉:“本官就是善良仁慈啊。”然後斜眼看門閥子弟們,怒了:“你們會不會辦事啊!”

“還愣著乾嘛?快找人去四處散播本官的仁慈善良!”

一群溫縣門閥子弟呆呆地看著胡輕侯,一個字沒懂。

胡輕侯捂額頭,無奈極了,道:“聽好了!”

“光和五年冬,胡輕侯謫守冀州,於河內郡路遇流民萬餘人,流民饑寒交迫,易子而食,白骨露於野。”

“胡輕侯大悲,‘死一人如死我父,餓一人如餓我母’,乃使人煮大鍋百十口,凡有流民,皆可取食。”

“十餘日後,胡輕侯啟程北上。”

“萬餘流民嚎啕大哭,‘胡使君何以棄我而去?’胡輕侯對而涕之,‘皇命在身,不敢違也。’乃北上冀州。”

“萬餘流民曰,世上再無比胡使君更仁義者,當跟隨之。”

“遂有萬餘流民跟隨胡輕侯北上,世人嗟歎,孔子之仁莫過於胡輕侯,孟子之義莫逾於胡輕侯,聖人之後,唯胡輕侯也。”

胡輕侯看著一群溫縣門閥子弟,道:“記住了?找人去周圍個個州縣敲鑼打鼓宣揚,最重要的是派人去洛陽宣揚,懂了嗎?”

一群溫縣門閥子弟燦爛地笑著:“胡縣尉隻管放心,我等絕不會辜負胡縣尉所托。”

溫縣門閥子弟心中不屑極了,不就是造謠宣傳自己的仁義嗎?胡輕侯想要給自己刷聲望,沒什麼好奇怪的,門閥子弟個個都是這麼刷聲望的,區區強行征用了幾百個苦力說成挽救了萬餘人算不了什麼的,花花轎子人抬人,大家都一樣。

溫縣門閥子弟們微笑著看著胡輕侯,白癡,蠢貨,菜鳥!

銅馬朝的聲望必須刷,沒聲望不能被征辟做官,但是刷聲望要在名人麵前刷啊,名人才能推薦你在朝廷當官,你丫在民間刷有個P用?最重要的是你得罪了汝南袁氏,刷聲望有用嗎?

胡輕侯對溫縣的門閥說“第個條件是隨口湊數的”,其實不然,她是有第條的,隻是到了嘴邊卻臨時改了。

“我胡輕侯到了這個世上,不僅僅是為了活下去,而是為了暢快地活下去,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在意彆人怎麼看,不在意付出和得到。”

胡輕侯看到小水胡就想到自己和小輕渝,想到無數個懵懂無知,在大災麵前被易子而食的小孩子,無數個餓死路邊的普通百姓。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她如今既不“窮”,也不“達”,難道就不能伸出手,從手指縫裡流出一絲善意,救下一條性命?

胡輕侯決定收攏那溫縣城外不願意為她賣命的千百個難民,決定北上沿途會收攏所有遇到的難民。不為了好心有好報,她的報應一定是下地獄。不為了宣揚名譽,因為她不需要也不能有善良溫柔悲天憫人等等名譽。

胡輕侯隻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這一絲內心卻不能讓天下人知道,至少不能讓溫縣的門閥子弟,讓天下士人知道。

所以,本來打算交給溫縣門閥做的事情,到了胡輕侯的嘴邊又收了回來。

所以,她決定用“民夫”的方式招攬流民。

隨著那篇動人的故事傳遍天下,她假仁假義的名頭將會人人皆知,再也沒人相信她的良心。

胡輕侯心中微笑,那才是胡某需要的。

“來人,此去一路北上,遇到流民就儘數抓了,本官不需要他們的同意。”

胡輕侯心念一轉,索性更進一步,她不在意流民多少,她是一地縣令,安排一群流民還做不到?就當充實當地人口了。

她看了一眼餓得搖搖欲墜的流民們,道:“休息日,然後出發。”

十幾步外,蹇碩負手而立,輕輕歎氣,人皆艱難,沒有容易走的路。

張獠也歎氣,明明是做好事救人,怎麼就成了刷名譽了?

煒千左顧右盼,得意無比:“那是我老大!”

……

官道上,一兩千人的隊伍迤邐前行。

一群民夫有的一個人背著糧食,有的挑著扁擔,有的兩人一起抬著糧食,慢慢前進。

有小孩子背著一個小袋子,在人群中鑽來鑽去嬉鬨,完全不像日前渾身無力,奄奄一息的模樣。

百十個流民仆役在隊伍兩邊鼓勁和威脅:“誰若是敢拿了官老爺的貨物逃跑,立刻砍下了腦袋!”“看見騎兵老爺沒有?你們的兩條腿跑得過四條腿嗎?”

一群流民完全沒有帶著貨物逃走的意思,明明可以有吃有喝,為什麼要冒掉腦袋的危險?再說一個人搶了百十斤糧食跑了又怎麼樣,躲得過官府還躲得過數不清的流民嗎?

身為流民,還會不知道孤身一人帶著糧食卻遇到了一群流民的可怕?

眼看再走數裡就到了下一個縣城,卻有數百蒙麵人手拿刀劍棍棒攔住了去路。

十幾個衣衫華麗的蒙麵人傲然站在一麵紫色旗幟之下,冷冷地望著胡輕侯一行人。

胡輕侯舉起手臂,大隊人馬慢慢停住,無數流民神情驚慌,難道要開打?

蹇碩騎著馬從後隊趕到了前麵,冷笑道:“有人找死?”不用問就真知道是汝南袁氏的門生故吏親朋好友半路攔截,殺了就是。

張獠活動手臂,雖然傷勢沒全好,但是己方人多勢眾,又有騎兵在,對付幾百個家丁仆役組成的隊伍簡直是摧枯拉朽。他大聲地道:“不敢勞煩蹇黃門出手,我隻需要本部幾十人就能擊潰了這些人,若是損了一人,不以為功!”

胡輕侯瞅瞅張獠,竟然有點張八百的氣勢了,成長度這麼高,吃哪個牌子的金坷垃的?

她道:“不用,這次讓胡某親自出馬。”

蹇碩和張獠聽出了什麼,止住兵馬。

胡輕侯獨自一人走到了大軍陣前,大聲叫道:“本座就是胡輕侯,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對麵的數百人中的十幾個門閥公子一齊踏出一步,厲聲道:“我等是李城的門閥!”向身後揮手,幾個大漢站到門閥子弟身邊,用力搖晃紫色旗幟。

十幾個門閥公子死死地盯著胡輕侯,宛如看著最深愛的銀錢。

胡輕侯揮手,身後躥出小輕渝和小水胡,每個人手上拿著一麵小小的黑色旗幟,用力搖晃。

十幾個門閥公子眼中精光四射,厲聲道:“胡輕侯,你敢無故殺戮汝南袁氏的公子袁韶,我等今日當為袁公子報仇血恨!”

胡輕侯鼻孔向天,冷冷地道:“螳臂焉敢當車。”

十幾個門閥公子大怒,一齊(拔)出寶劍,大吼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個門閥公子手腕一抖,厲聲道:“看我乾坤無極劍法!”手中長劍揮舞,瑞氣萬道。

另一個門閥公子舉劍向天,森然道:“胡輕侯,且接下我這一招‘破軍’!”長劍用力砍下。

有一個門閥公子眼神犀利如刀,手指輕輕掠過劍脊,曼聲吟道:“不想今日這吹雪劍吹的不是雪,而是血。”劍光閃爍,耀如朝陽。

一個個門閥公子拔劍斬殺,氣勢如虹,力拔山河!

胡輕侯冷笑:“汝劍利,吾劍不利乎?看胡某取汝等項上人頭。”劍光霍霍,矯如遊龍。

蹇碩死死地看著胡輕侯與十幾個門閥公子廝殺,慢慢地伸手托住下巴。

張獠臉色慘白,喃喃地道:“難道這就是世上最強的武功!”

無數流民驚恐地看著鴉雀無聲的前方,發生了什麼事?難道真的打起來了?

數千人麵前,胡輕侯與十幾個門閥公子劍光刺眼,咬牙切齒,用儘了全身力量,絲毫沒有放水,竭儘全力的廝殺,唯一的一個問題是,他們之間至少相距了幾十丈。

胡輕侯與十幾個門閥公子廝殺一盞茶時分,十幾個門閥公子氣喘籲籲,累得手都提不起來了。

有門閥公子大聲叫道:“想不到胡輕侯一個人敵我等十幾個人竟然都毫不怯場,我等看來打不過。”

另一個門閥公子眼中流露出刻骨仇恨,聲嘶力竭地叫道:“汝南袁氏德高望重,我等小門閥能夠為汝南袁氏而戰,身死又有何憾?”

一個門閥公子點頭,眼神中的舍生取義奪眶而出,他悲聲道:“所有人跟我上!”

數百個門閥仆役厲聲叫嚷:“為了汝南袁氏!”

然後一齊踏出一步,奮力對著幾十丈外的胡輕侯劈砍。

胡輕侯眼神猙獰:“難道隻有你有手下,胡某沒有?”舉起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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