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河內人都愛胡輕侯 君子胡輕侯……(1 / 2)

胡輕侯的聲譽在民間直線上升, 無數門閥不遠千裡趕赴河內郡,一定要追殺胡輕侯。

某個門閥閥主捋須而笑:“胡輕侯有君子風範矣。”

這個誇獎絲毫沒有誇張或者拍馬屁的意思,一群門閥閥主需要拍一個小小的縣尉的馬屁?這個誇獎是經過最嚴格的考驗, 被無數門閥公認的。

君子最重要的品德是什麼?

是息事寧人和稀泥啊!

皇帝劉洪腦子有病,竟然在與士大夫的鬥爭之中見血了,這實在是太過分了。

皇帝與士大夫的鬥爭難道不該是互相在朝堂之上你抓我的把柄, 我抓你的小辮子, 你找一群人彈劾我,我找一群人告你黑狀嗎?

銅馬朝士大夫與皇帝又不是第一次爭鬥了,一直按照規則爭鬥,大家都在朝廷發力,不論是士大夫架空皇帝,還是皇帝罷黜官員,堅決按照這個規則。

可是劉洪忽然用袁韶的人頭敲打士大夫,那就是壞了規矩。怨不得受了刺激的汝南袁氏近乎公然的找邊軍乾掉朝廷官員。

對於原本可控的朝廷官場鬥爭忽然上升到了(肉)體毀滅, 銅馬朝的士大夫們是既不習慣, 也不願意參與的。

大家斯斯文文的你彈劾我, 我彈劾你, 十年下來不過是幾個小官員被罷黜,豈不是好,為何要忽然事態升級,就不怕不可控嗎?

對於胡輕侯的“誠意”, 士大夫們一致高度評價為“君子”。

努力降低事態,不讓矛盾升級並且失控, 維護君主和士大夫的和睦相處,維護國家的和平穩定,維護社會的和諧, 這不是君子還能是什麼?

“胡輕侯真君子也!”另一個門閥閥主大聲地讚歎,然後看紫玉羅,我都誇獎了這麼多了,價格能夠便宜點了嗎?

紫玉羅點頭:“既然大家都有誠意,那我也有誠意。”放下一麵紫色旗幟。

那門閥閥主大喜:“吾家終於要發達了!”

作為偏遠地區的小門閥,想要被汝南袁氏利用都不可得,如今有了送上門的機會一定要抓住。

“我家必須有九成男丁戰死,婦孺上場廝殺,亦戰死!”那門閥閥主眼中精光四射,之前已經有門閥半數男丁戰死了,不死九成男丁一點震撼力都沒有,要不是他惦記著抱上汝南袁氏大腿的幸福感,他差點就想要“全家戰死,隻剩下一個七歲男童”的瘋狂劇本了,就不信全家都為了袁氏死翹翹了,汝南袁氏能夠不收養“孤兒”,不把“孤兒”培養成人才。

門閥中人一齊點頭,還是“全家死了九成男丁”的好,畢竟人口數字隨便編,在族譜上加幾個人名,每一代人都生了十七八個兒子,“死九成”那是妥妥的毫無破綻,最重要的是他們也要享福的,絕不可能接受“全家戰死”,隱姓埋名的狗屎下場。

有門閥中人幸福地抹著淚水:“我將以後當自稱忠義世家了。”為了替袁氏報仇,為了士大夫的利益,整個門閥死了九成人口,這不“忠義”還有誰忠義?

有門閥中人道:“汝南袁家必須保舉我等當官。”為了汝南袁氏死了九成的人,汝南袁家隻要不想被天下唾罵,就必須保舉他家的人當官。

一群門閥中人歡喜無比,用點小錢表示“誠意”就能抱上了汝南袁氏的大腿,世上還有更好的交易嗎?

既然大事已定,未來可期,大堂中酒菜如流水般拿了上來。眾人一齊向紫玉羅敬酒,頌詞如湧。

酒過三巡,氣氛極好,有門閥子弟隨口問道:“紫公子仙鄉何處?”

紫玉羅道:“在下是潁川人。”

眾人肅然起敬:“潁川可是好地方,人傑地靈。”

紫玉羅微笑點頭:“是啊,潁川是個好地方。”他心中苦澀,潁川真是好地方,豪門大閥無數,才子大儒層出不窮,荀閥、鐘閥、陳閥、徐閥、辛閥、杜閥、趙閥、李閥個個人才輩出,時常被朝廷征辟,州縣官員無不是出自這些門閥之中。

可他這樣的小家族……

紫玉羅苦笑,說家族都有些托大了,他就是一個平民,哪裡有資格自稱“族”。他這樣的平民哪有機會出人頭地?

他曾經恭恭敬敬地去找荀閥和鐘閥,他都想好了說辭。他隻希望對方能夠誇獎他幾句,讓他有一個“好名聲”,然後他絕不在潁川求取“孝廉”,分幾大門閥本來就不夠分的蛋糕,他會老老實實地去京城求取機緣。

有荀閥和鐘閥的“讚賞”,他就能成為“名士”,然後進出其餘名士的聚會,若是因此被那些可以決定自己命運的名士遇上,他就可以從此飛黃騰達。

可是,荀閥和鐘閥根本沒有讓他進門。

一個平民怎麼配進荀閥和鐘閥的大門?荀閥和鐘閥的人哪裡有空會見一個平民?

紫玉羅自負滿腹才華,在潁川卻沒有一絲一毫出人頭地的機會。

大堂中恭維聲不絕,紫玉羅飲了杯酒,滾燙的酒水讓他的身體暖洋洋的。

他在洛陽蹉跎年許,四處求見門閥士人,卻一事無成。就在他意識到門閥士人是有意識地在維護士人階級,隔絕平民上升通道,心灰意冷準備回潁川種地的時候,遇到了出身比他更低,境遇比他更差的胡輕侯。

他見識了胡輕侯瘋狂的將全部希望賭在“潑水”上後,終於知道自己或者說他這一類平民想要成功隻有靠孤注一擲。

成了,錦衣華服,輸了,回家任命。任何中間路線都隻是浪費時間。

紫玉羅舉杯向四周的人敬酒,嫻熟地禮貌微笑,心中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期待,不是期待胡輕侯能夠給與他什麼,胡輕侯隻是一個小小的縣尉,又能給他什麼?

而是他已經從胡輕侯的行為中看清了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不是士大夫的,這個世界中跪求士大夫是求不來未來的。未來要靠自己與士大夫抗爭。

他期待看到推翻士大夫,推翻門閥的世界。

哪怕那可能需要幾百年。

……

胡輕侯認真寫奏本:“……仆役死傷無數,每日招攬流民補充,少則數百人,多則千餘人,次日又戰,仆役儘死,複而招攬流民……”

“……武器糧草戰馬皆壞……”

“……撫恤如流水……”

“……殺敵亦無數,刀劍卷刃,不堪用……”

她轉頭看蹇碩,道:“要不要再寫一句‘一身轉戰三千裡,一劍曾當百萬師’?”

蹇碩堅決搖頭:“陛下文武雙全。”

胡輕侯懂了,寫得比皇帝好,分分鐘被記恨。想了想,重寫奏本,內容一個字沒改,錯字瞬間上升到十個字錯八個,字體架構更是慘不忍睹,狗寫的都比她寫得好。

張獠樂嗬嗬地,道:“若是再這麼大戰下去,我可能要升官了。”

看看戰報,每隔幾日就殺了成百上千的人,這戰績加一下,絕對有好幾萬,搞不好都可以分征西大將軍了。

胡輕侯瞅張獠,再瞅蹇碩,你怎麼有這種蠢貨手下?

蹇碩板著臉,恨不得把張獠痛打一萬遍。

煒千小心地道:“若是再這麼下去,這河內郡的人都死光了……”這戰報越來越誇張,一開始還是幾十人的死傷,現在少於兩千人都不好意思拿出手,再過半個月會不會出現幾萬人的大戰,這河內郡是不是應該已經“千裡孤墳,十室九空”了?

胡輕侯滿不在乎:“彆擔心,滿朝公卿都不食人間煙火的,他們知道個P。”

她吹乾了奏本上的墨汁:“胡某能做的都做了,能說的都說了,胡某是真的儘力了,總不能讓胡某不要腦袋去拯救世界吧。”

眾人莫名其妙,胡輕侯腦殘了?

胡輕侯瞅蹇碩:“你什麼時候押送馬車回京城,捎帶上我的馬車。”

最近收錢收到手抽筋,但是,其實一大半都不是她的。

“唉,過眼雲煙。”胡輕侯看著身後無數馬車,心如刀絞。

蹇碩直接分了一半,大家一起弄虛作假,分錢分得理直氣壯。

還要給京城的十常侍三成,想要與十常侍有良好關係,有人在朝中透風和打掩護,這筆錢不給不行。

張獠那一份的數量就相對小多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如此,到手的也就是兩成而已。她又將理應分給蹇碩和十常侍的糧食儘數折算成了銀錢,手中的糧食倒是充裕極了,可銀錢就更加少了。

蹇碩皺眉,道:“急什麼,此刻人人關注,若是運錢回去,隻怕被發覺。”

胡輕侯堅決反對:“再不運一些回去,我們的車隊要延綿十幾裡了!管得過來嗎?”

蹇碩想了想,點頭答應,到手的錢財確實要趕緊運回去,入袋平安。

胡輕侯催促道:“派兩百騎護送,莫要出了差錯,速去速回,馬車金貴,胡某非常非常需要馬車。”

蹇碩理解,看看胡輕侯招攬的流民數量越來越多,沒有馬車協助,好些老弱婦孺根本走不動。

胡輕侯看著蹇碩,量你都沒有搞明白其實馬車也是要對半分的。

“回來的時候順便把朝廷補給的鎧甲刀劍帶來,胡某看著這許多流民,而我手裡隻有棍棒,心裡不安。”

蹇碩點頭,這容易。

胡輕侯板著臉,又坑了一筆刀劍鎧甲,果然坑公家的物品就是沒人在意。

“若是有戰馬順便也給我一些。”胡輕侯期盼地道。

蹇碩板著臉:“做夢!”

胡輕侯急忙微笑,難道被識破揩油的事情了?

蹇碩道:“朝廷哪有多餘的戰馬,肯定是給銀錢的。那是我的,沒你的分。”

胡輕侯怒視蹇碩:“說好了都分一半的。”

蹇碩淡定無比,那不是“俘獲的物資”,那是他一支筆得來的,關胡輕侯P事。你奏本中索要的東西我也絕對不碰,這是規矩。

數裡外,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煒千拿著刀子指著一群人的鼻子,厲聲道:“現在,你們被胡縣尉俘虜了,以後就為胡縣尉做苦力,每日有飯吃,誰敢不願,立刻殺了!”

一群流民絲毫沒有反抗,要麼凍死餓死,要麼成為苦力,需要選擇嗎?

一群流民跟著煒千到了縣城內,立刻有人招呼:“這裡,這裡!管家姐姐,都準備好了,這裡,這裡!”

煒千帶著流民們到了篝火邊,早有熱水熱羹準備著,一群流民緊張地看著篝火和熱水熱羹,心中羨慕極了。

煒千道:“過去烤火和吃飯吧,隻要你們好好乾活,少不了你們吃的喝的。”她頓了頓,低聲道:“絕不會讓你們餓死凍死的。”

一群流民沒有聽見,瘋狂地衝到了篝火邊,爭搶熱羹。

有人叫著:“不要搶,有的是,每個人都有!”

那些流民依然奮力爭搶,拚命灌著熱羹,一股暖流從喉嚨到了腸胃,又到了全身,好些人舒服地呻(吟)。有人卻開始哭泣,哭聲越來越大,直到嚎啕大哭。

其餘篝火邊的流民早已司空見慣了,隻是微微歎息,有人道:“能夠活著遇到胡縣尉,就是好命了。”

有人取來了厚衣服,道:“醒來的,來取厚衣衫,一人一件。若是不夠暖,且加些蘆葦秸稈,裹緊些。”

一群流民驚喜地看著厚厚的衣衫,又有人開始哭泣。

……

京城。

劉洪看著胡輕侯的奏本,十個字中有八個字是錯的,而且難看無比。但他依然心情愉快無比,反複看了幾次。

“蹇碩果然善於用兵,朕的禦林軍果然驍勇。”劉洪大聲笑道,舉起酒杯一飲而儘,覺得略微有些涼了,掃了宮女一眼。宮女臉色瞬間慘白,等待著被拖出去打死的命運。

張讓笑道:“那是陛下獨具慧眼,若無陛下,哪裡會有蹇碩。”

趙忠道:“陛下年幼的時候就能分辨忠奸賢愚,不然何以會任命皇甫規、張奐、段熲三人平定西涼?陛下識人善用,天下無雙。”

劉洪大笑,得意非常。

張讓的手在身後微微一晃,一個小宦官會意,急忙取了熱酒給劉洪滿上,而那倒酒的宮女極饅極慢地呼出了一口氣。

張讓繼續道:“隻是蹇碩和胡輕侯損失慘重,這人手還能就地征用,這糧草、兵器、戰馬就有些缺乏了,在滅了士大夫的狂妄之前,還是要給他一些的。”

劉洪緩緩點頭,心中肉疼,但是為了打擊士大夫,無論如何要堅持。

你去調集一些銀錢給蹇碩,讓他好好乾,朕不會虧待了他的。”

張讓點頭,劉洪隻記得蹇碩,忘記胡輕侯了?他微笑著,為什麼就不忘記何井呢,真是可惜。

劉洪眼神漸漸凶狠:“何以有如此多的門閥支持袁氏?朕萬萬不能讓袁氏留在朝廷之中。”他慢慢地思索,在自己的龐大計劃中又加上了“將汝南袁氏驅趕出朝廷”,該從哪裡抓到袁氏的把柄呢?

劉洪沉吟不定,當年“黨錮之亂”的時候太心慈手軟,應該將汝南袁氏也抓進去的。

他歎了口氣,沒有罪名不好抓人啊,而且汝南袁氏勢力大,可不是好對付的。想到當日袁隗率領朝廷百官逼宮,劉洪就渾身發抖,這就是士大夫的力量啊。

張讓離開書房,一個眼神,那倒酒的宮女無聲無息跟了出去,立刻有其他宮女端著熱酒替補上。

又走遠了十幾丈,張讓低聲嗬斥那倒酒的宮女:“你不要命了!”

那倒酒的宮女直接跪下:“多謝常侍救命之恩。”

張讓罵道:“你記住了,在宮中做事,任何一點小錯都不能有,不然你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

那倒酒的宮女用力點頭,滿臉淚水。

張讓道:“這裡你不能待了,換個地方。”

那倒酒的宮女又喜又悲,花了偌大的心思,大量的錢財才謀取了如今可以親近陛下的差事,卻因為一次小小的失誤就不得不去低賤的衙署了。

但她知道這是為了小命彆無選擇。若是那一日劉洪見到了她,記起了今日的涼酒,下令將她打殺了,誰還能救她。

“多謝張常侍救命大恩,生生世世不敢或忘。”

張讓看都不看那宮女,大步離開。皇宮之內生生死死隻在一刹那,彆說小小的宮女和宦官了,嬪妃都是如此。

……

司徒府中上千賓客歡聲笑語。

袁隗舉起酒杯道:“每日誅殺胡輕侯者前赴後繼,如過江之鯽,陛下當知道我士大夫之風骨矣。”

眾人一齊舉杯:“飲勝!”

每過數日就會有某地的戰報傳到京城,河內各地門閥士人浴血圍攻胡輕侯,這數字足以讓劉洪感受到了士大夫的團結和憤怒,料劉洪再也不敢肆意殺戮士大夫。

何井道:“胡輕侯上報到陛下處的死傷累計已經有六七千人,殺敵亦有兩萬餘人,何某震驚流淚,孔曰成仁,孟曰取義,今日觀之,天下士大夫深得孔孟精髓,我士大夫當為天下立心矣。”

眾人用力點頭,紛紛道:“市農工商,隻要有我輩在,天下就不會滅亡。”

袁隗微微點頭,各地門閥寫給袁閥的信件中的傷亡和殺敵數字基本與胡輕侯的數字相符,雖然有幾百差異,但這點差異完全正常,這次胡輕侯赴任當真是一路屍體啊。

袁基長歎道:“為了我袁氏之禍,死傷慘重,真是有愧啊。”

眾人對未來的袁閥閥主客氣極了:“袁公子何以自責,這是天下士大夫之事,自當天下士大夫奮勇爭先。”

何井笑道:“陛下見了河東之事,當知汝南袁氏之重,銅馬朝人心所向。”

眾人點頭:“不錯,汝南袁氏是我銅馬朝的支柱,若無汝南袁氏,何來銅馬朝,陛下當知當日之錯,悔之晚矣。”

劉洪為了敲打汝南袁氏而下令殺了袁韶,此刻卻見到天下士大夫力挺汝南袁氏,肯定後悔極了,以後再也不敢敲打士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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