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到現在依然是“種田思想”,沒有真正設身處地考慮她最急迫的是什麼。
胡輕侯歎氣,或者說,她的武力值讓她失去了理性判斷能力。
胡輕侯看著天空,在看到張青龍的時候,她就有種不妙的預感,連夜審問之下,黑風寨果然出現了最糟糕的情況。
李小黑和張發財是跟隨她幾個月的手下,人不怎麼聰明,也不見得對她言聽計從。
她說了回山寨還不是時候,回去有危險,會有人造反,他們兩人一個都不信,堅決地要衣錦還鄉,然後召喚山寨的人出來享福。
但隻要這李小黑和張發財沒有背叛她,那麼就是她胡輕侯的手下,她就要為李小黑和張發財報仇。
可是,怎麼報仇?
按照胡輕侯的本意,自然是所有參與淩遲李小黑和張發財的人,儘數同樣淩遲了。
什麼被逼的,什麼我不淩遲他,我就死了,什麼大家都下手了,我隻是大家中的一個,什麼緊急避險,什麼法不責眾,胡輕侯統統不管。
背叛就是背叛,敢動胡某的人,胡某就要血債血償!
你們人多又如何,你們有幾百人又如何,你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又如何,胡某就是將你們幾百人統統殺了!
可是,這該死的下手殺死李小黑和張發財的人中有多少人是她身邊的那二十餘個山賊的親人、朋友、發小、同村、同鄉?
假如她下令殺了黑風寨中所有雙手沾染了血腥的人,這二十幾個山賊是會含淚大義滅親,是會哭喊著磕頭求情,還是會立刻與她翻臉想要殺了她?
胡輕侯眨眼,努力看自己的頭頂,可惜連頭發都看不到,更不用說在頭頂漂浮的幸運值了。
“其實不用看的,一定是E。”胡輕侯悠悠想著。
什麼手下的家人犯了大罪,手下含淚大義滅親的戲碼那是幸運S的待遇;
什麼當著手下的麵,殺了手下全家,手下依然忠心耿耿,隻想殺了主公身邊的奸臣清君側,那種賤人隻能在韓劇裡麵找;
什麼犯罪的手下全家見了她之後嚎啕大哭,主動自儘,以全忠義的戲碼,那是瑪麗蘇才有的標配。
哪一點與胡輕侯有關了?
胡輕侯對自己滿是嘲笑。她還以為自己比彆人想的多,算無遺策呢,沒想到漏洞大得腦袋都要掉了。
她默默地靠在馬車中,以為憑借劍術可以鎮壓手下造反,可以在千軍萬馬之中取上將人頭了,心開始飄了。
胡輕侯冷冷地看著天空,黑風寨必須被血洗,所有手上沾染了李小黑和張發財的鮮血的人必須被淩遲。
不如此,怎麼杜絕叛徒?
不如此,怎麼杜絕奸細?
不如此,怎麼麵對天地?
……
真定縣。
三四千流民規規矩矩的站成了方陣,雖然精氣神全無,但是能夠站得整齊就耗費了紫玉羅不少精力。
三四千流民們眼巴巴地看著胡輕侯,不知道胡縣尉又要搞什麼。
胡輕侯大聲道:“本官要招聘武勇之人做保鏢護院。”
三四千流民大喜,能夠成為官老爺的保鏢護院,那是走了大運了!
頓時亂糟糟的叫嚷聲一片:“胡縣尉,我願意!”“我!我!我!”“我要當護院!”“我最勇猛了!”“胡縣尉我在這裡!”
總算被紫玉羅的皮鞭教導過,很清楚腳下絕對不能亂動,沒有鬨出衝出一堆人的狗血事情。
胡輕侯微笑,舉起手臂,四下立刻安靜了。
胡輕侯慢慢地道:“想要做本官的保鏢護院,必須有一技之長。”
她冷冷地看著眾人,道:“學過刀槍棍棒的出列。”
三四千流民中隻走出了一個女子,學過刀槍棍棒的人都去當兵或者當衙役了,怎麼會成為流民。
胡輕侯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學過刀槍棍棒?”
那女子用力點頭,左顧右盼,得意無比:“我叫黃瑛都,我學過八卦刀。”
煒千遞上一把長刀,黃瑛都掂了一下,有些尷尬:“這個……”
她期盼地看胡輕侯:“縣尉老爺,能不能換我自己的刀子,這把刀有些不順手。”
黃瑛都不等胡輕侯答應,將長刀還給了煒千,從懷裡取出一把手掌長的小刀子。
煒千死死地盯著那把小刀子,就這把小刀子怎麼演練?
黃瑛都退後幾步,開始揮舞,刀子太小太短,根本看不出什麼路數,但是看她時而空翻,時而劈叉,時而旋轉,倒是真的練過的。
黃瑛都舞弄一路刀法,心滿意足,今日狀態不錯,刀光閃閃啊。
她傲然環顧四周,輕輕撫摸手裡的小刀子,道:“這把刀子跟隨我多年,殺了無數條魚,當真是殺生無數啊。”
黃瑛都心情激蕩,在成為流民之前她是殺魚的,比殺豬的可厲害多了,殺豬的一日才殺幾頭豬,她一日殺的魚超過殺豬的一年殺的豬。
胡輕侯緩緩點頭,黃瑛都是有些真功夫的。
煒千急忙給黃瑛都遞上了護院的衣衫和長刀,刻意提醒:“以後一定要用長刀!”一把剖魚刀想要笑死人啊。
黃瑛都眨眼,不準用小刀子?正好,我還舍不得我這把寶刀受損呢。
胡輕侯看著流民們,指著地上的一塊大石頭,繼續道:“能舉起這塊石頭者,可以加入本官的護院。”
立刻有無數人舉手報名。
有人大聲道:“莊稼人其餘沒有,就是有力氣!”
這句話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種田那是力氣活,犁地刨地,那個不需要力氣?莊稼人就是有力氣。
有人傲然展示手上的肌肉,大聲道:“我家窮,沒有牛耕地,一直都是我一直都是我在前麵拉犁頭。”
一群莊稼人點頭,沒有牛馬,莊稼人就是牛馬,悲壯又無奈,這力氣能小了嗎?
有人熱切地看著胡輕侯麵前的巨大石頭,充滿了對未來的期盼:“若是我成了官老爺的保鏢護院,我就能吃香的喝辣的了。”
四周無數人點頭,胡縣尉的仆役們穿得漂漂亮亮的,不用乾農活,聽說還有肉吃,這才是上等人的生活啊。
有人開始活動手腕腳腕:“舉石頭的時候扭傷了手腳是小事情,要是因此沒能舉起石頭,沒能成為官老爺的護院,那就後悔終生了。”
其餘人急忙跟著學,好些人這輩子不知道什麼是活動手腕腳腕,伸長脖子看著彆人,就是這麼扭來扭去,然後就能舉起大石頭了?那麼趕緊多扭幾百次。
大石頭前排起了長長的隊伍,不少人一看就是體弱多病,絕對舉不起石頭的,愣是也要報名。
有人真心勸退那些瘦弱的人:“你們舉不起來的,小心折了腰,壓斷了手腳,退出吧。”
瘦弱的人堅決不肯:“我瘦歸瘦,但是我天生神力!”要是舉起了石頭,以後就是縣尉的護院了,誰不去試一下誰就是白癡。
“對啊,對啊,說不定我就是能夠舉起來呢。”薛不膩努力蹦躂,臉上帶著歡笑,完全把舉石鎖當做了玩耍,這麼多人都在舉石鎖,她為什麼就不能試試。
張明遠看看薛不膩的細胳膊細腿,認真提醒:“小心斷了手腳折了腰。”
薛不膩不管,大家都在玩,她也要玩。
她指著排在隊伍中的兩個小不點,道:“看,她們也能玩,我為什麼不能?”
張明陽怒視她:“那是縣尉老爺的妹妹!”
薛不膩眯眼,努力握拳:“我力氣很大的!”
一群人一一試了,舉起來的人大聲歡呼,眾人熱烈鼓掌。
舉不起的人倒也不懊惱,有沒有巨力早就知道,純屬湊熱鬨。
輪到小輕渝了,她歡喜地看姐姐:“我很厲害的!”
胡輕侯用力點頭:“輕渝最厲害了!”
小輕渝揮手,然後學著彆人的模樣對著手心呸呸幾下,其實完全不知道為什麼要呸呸,反正彆人做了,她也要做。
胡輕侯叫嚷:“輕渝最厲害了!”
小輕渝努力環抱石頭:“呀呀呀呀!”
小水胡大叫:“輕渝!輕渝!”
石頭晃都沒晃一下。
小輕渝興奮地道:“沒事,我還有腳!”雙腳也纏住了大石頭:“呀呀呀呀!”
石頭自然是毫無動靜。
胡輕侯冷冷瞪四周眾人,四周眾人急忙配合:“哎呀,好厲害!”“輕渝最厲害了!”“動了,石頭動了!”
小水胡瞅瞅胡輕侯,小心地走到了石頭邊伸出手貼在石頭上,又瞅胡輕侯,見胡輕侯沒有一絲動靜,笑了:“輕渝,我來幫你!”
撲到了石頭之上,賣力叫:“呀呀呀呀!”
胡輕侯笑眯眯地看著,不時叫道:“用力,快要舉起來了!”
兩個小不點賣力叫嚷,然後得意地看胡輕侯:“是不是舉起來了?”
胡輕侯用力點頭,將兩個小不點扯到了懷裡拍灰塵,擦手。
“輕渝好厲害,水胡好厲害!吃點東西,以後就更厲害了。”
舉石頭的人依然一個個嘗試,失敗者十之八(九),終於輪到了薛不膩。
薛不膩瞅瞅大石頭,到了近處竟然這麼大。
她用力搓手,傲然看了一眼眾人,眼神中滿滿的自信:“你們都看好了,我一定可以……”
“……舉不起來!”
薛不膩抬頭看天,吹口哨,溜走,手都沒碰到那塊大石頭。
四周人怒視薛不膩,笑罵聲不絕。
張明遠瞅瞅石頭,用力抱住,隨手就離開了地麵,然後尷尬了,沒有掌握好姿勢,大石頭在懷裡,手無法將她舉過頭頂。
四周好多人看出來了,笑眯眯地看她怎麼辦?
張明遠用力將石頭一拋,脫離了手掌幾寸,猛然換手,順利將大石頭舉過了頭頂。
薛不膩大聲歡呼:“厲害!張明遠真厲害!”
四周認識張明遠的人絲毫不奇怪,彆看張明遠年紀小,可是就看那高大的身材就知道是個有力氣的。
舉石頭的隊伍繼續,趙恒輕鬆將大石頭舉了起來,四周一陣歡呼聲。
趙恒得意無比,大聲叫道:“我是趙恒趙回涼!”然後有些委屈,怎麼掌聲不夠熱烈?
一群比趙恒更早舉起石頭的人憤怒地看趙恒,憑什麼你可以喊名字?
有人驚愕地看趙恒:“你什麼時候有的字?”看年齡不應該有字啊。
趙恒板著臉:“我就是有字。”其實是他剛才自己取的,有個字聽著多威風。
一群排在後麵的人努力活動手腳,若是舉起來了也要喊名字。
一個壯漢舉起了石頭,大聲叫道:“我是牛家村村頭第一戶郭大牛!”
其餘壯漢迅速開始準備台詞,無論如何要更長更威風。
有壯漢舉起了石頭,大聲叫嚷:“我是銅馬朝司隸河內郡溫縣西關白莊村關海山!山!山!山!”
無數人用力鼓掌,威風,太威風了!優雅!太優雅了!
當日,胡輕侯從三四千流民中選擇了出了三四百人作為護衛。
胡輕侯叮囑紫玉羅:“將這些人的父母妻兒挑出來,另列一營。”
紫玉羅點頭,急忙去安排。
“以後這些人每日早上依然乾農活,該種地就種地,該種野菜就種野菜,每日午後由胡某親自訓練。”
胡輕侯猶豫許久,沒有將這三四百人脫產作為職業士卒,這可是流民中力氣最大的人,沒了這些人,農活搞不好會崩潰。
她瞅了一眼煒千,道:“你,還有那些仆役也一起來訓練。”
煒千點頭,心中很清楚胡輕侯為什麼要建立一支新的隊伍。老實說,她心中也有些怕。
那二十幾個山賊中隻有極個彆人與她一樣在山寨中是沒有親友的,換個角度就是那二十幾個山賊的親友都是殺了李小黑和張發財的凶手,她該怎麼麵對這些人?
尤其是這些人惺惺作態,跪在地上安慰李小黑和張發財的亡魂,這種表演簡直令人惡心。
真有心給李小海和張發財報仇,殺了那些將他們淩遲的人啊?
分明就是想要哭喊、祭拜等等抹平了這件事。
煒千理解這些人,大義滅親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但是以為假惺惺哭幾聲,流些淚水就沒事了,甚至怪胡老大沒有祭拜,那就惡心到家了。
與這些人在一起毫無安全感。
胡輕侯瞅了一眼煒千,低聲道:“其實很正常。”
煒千憤怒地看胡輕侯,哪裡正常?
胡輕侯笑了笑,換成她,同樣做不出大義滅親的事情。
她已經冷靜想過了,不能因為對方沒能大義滅親就懷疑他們要背叛,但是同樣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既然已經有了懷疑,就絕對不能用他們了。
攻破山寨之後,她會將這二十幾個人以及他們的直係家屬趕出自己的地盤,任由他們自生自滅。
主仆一場,能夠做的就是這麼多了,唯一希望的是這些人不要逼著她下殺手。
“胡某難得心慈手軟的。”胡輕侯淡淡地道。
……
流民營中,三四百個護院穿著嶄新的衣服,得意無比。
“還要種地啊,應該啊。”有人毫不在意,誰不知道胡縣尉沒糧食了,種地那是必須的。
有人用力點頭,歡喜地抖身上的衣服,有了這身衣服就是成為人上人了,種地有什麼關係,人上人也要吃飯的。
薛不膩看著張明遠身上的護院衣衫,不屑一顧:“真醜!”
張明遠慢悠悠抖衣服:“你沒有。”
薛不膩張牙舞爪:“我以後每天練力氣,一定會舉起那塊石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