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迫害妄想症 毫無安全感(1 / 2)

“列陣!”

口令聲中, 四五百人一齊飛快站位,挺起胸膛, 目光平視前方。

胡輕侯厲聲道:“若有退縮……”

四五百人一齊大叫:“後排殺前排!”

胡輕侯厲聲道:“殺!”

四五百人一齊將手裡的竹竿木棍向前方奮力刺出:“殺!”然後保持姿勢不動。

胡輕侯站在高台上,俯視眾人,叫道:“第一列第五排,腰部要用力!”

黃瑛都急急忙忙跑過去,糾正那人的姿勢。

胡輕侯再次大喊:“殺!”

四五百人一齊刺出:“殺!”

每日重複這些簡單動作,眾人從莫名其妙到習以為常,從混亂到整齊。

不少人眼神漸漸改變, 心中有種“我們是精銳”的自豪感,全然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多麼的虛妄。

四周一大群流民坐在空地上, 羨慕又好奇地看著胡輕侯練兵。

這四五百人包含了流民仆役和新招的護院, 雖然人數依然有些少,但是這些人幾乎是三四千流民中的戰鬥力天花板了。

有流民驚訝地道:“好像很好看啊。”第一次看到足足四五百人整齊地刺出竹竿木棍,竟然有一種千軍萬馬的感覺。

有流民大聲道:“這就是士卒啊!以後個個都是精兵!”

有流民搖頭晃腦, 故作驚訝:“想不到老夫竟然看到了殺氣!”

四周的人興奮了:“不錯, 果然有殺氣!”

有人聽著口號, 很是不解:“這是有退縮就殺了嗎?退一步都不行嗎?”

一群流民七嘴八舌地叫著:“當然不行!”

“官老爺說了退縮就殺了, 那一定是殺了!”

“敢不聽官老爺的,要殺頭的!”

“沒看見張家村的那個小子退了一步,結果挨了鞭子嗎?”

什麼是不是太殘酷, 什麼軍法規矩, 什麼令行禁止,普通莊稼人大字不識幾個, 哪裡會考慮這些,隻是簡單地認定不聽官老爺的話,立刻就要砍腦袋。

無數流民又是緊張, 又是興奮地聽著,隻覺大有道理,原來這就是士卒的規矩啊,心中竟然有些得意感,我也懂得了軍法了,再也不是沒見識的普通人了。

胡輕侯認真操練護院,簡單地隊列其實幾天就練好了,但是真要讓護院們無腦聽命令,沒有幾個月訓練想都休想。

“時間足夠的。”胡輕侯微笑著,好像劉大耳起兵的時候也就是臨時湊了三百還是五百鄉勇來著,自己有五百個經過幾個月訓練的精銳,能不能橫掃天下不知道,對付一群黃巾賊肯定夠了。

她看著認真訓練的護院,又看了一眼或蹲或坐在周圍的流民,有些無奈。

真定縣要在三月底氣候才適合種豆子,此刻就是種野菜,可是野菜實在沒什麼好管理的,幾千人沒有彆的活計,就是每日除草和施肥。

雖然野火燒不儘,春風吹又生,每日都有野草冒出頭,但是幾千人每日除草和施肥,那真是一日比一日輕鬆,往往到了午後就再也沒有彆的活計乾了。

這在流民們眼中正常無比,農活就是忙上午,午後沒活乾那是常事。

但是胡輕侯是半夜雞叫的周扒皮,怎麼可能讓流民們輕鬆?

“沒活乾?那是胡某的準備不充分!以後有的你們哭的。”

胡輕侯曾經想要搞手工業,其他穿越者賣玻璃,賣陶瓷,甚至賣新式家具,個個賺得盆滿缽滿,她為什麼就不能照方抓藥?

身為穿越者搞一些小發明小創造,那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賺了錢就能買更多的糧食。

但看著流民營地內跑來跑去的小孩子,胡輕侯立刻清醒了。

她可以利用各種先知和科技,瘋狂地賺錢和收購糧食,但這對整個世界,對四千九百萬銅馬朝百姓意味著什麼?

糧食總量不增加,她的收購隻是讓自己的糧食爛在倉庫,而更多的人餓死而已。

胡輕侯不是善良的人,絕不會寧可自己餓死而救濟世人,但這不是沒到這個程度嗎?

胡輕侯咬了咬牙,決定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數日後,流民們多了一份工作,那就是養雞養豬養魚。

“每五十個流民分成一個小隊,不論住宿還是夥食儘數分開。”

“發給每個小隊的雞仔、豬、乃至魚塘的魚苗都要計數,若是少了、死了,全隊連坐受罰。”

“還有,以後流民營正式改名叫做集體農莊,凡入我集體農莊者,吃飯住宿全包,每年年底發三百文工錢。”

胡輕侯眼睛赤紅,比惡魔還要惡魔:“胡某的集體農莊沒有人權,沒有休息,雞叫乾活,狗睡覺了才能睡覺!”

“胡某要把所有人的所有潛力都挖掘出來!”

“什麼勞動法,滾開!”

“什麼人權,去尼老母!”

“胡某隻要食物!”

二十一世紀的人哭著喊著求福報,她憑什麼就要提供早九晚五的工作?

必須597!早晨五點到晚上九點,一周七日沒得休息。

至於每個集體農莊的員工每年年底發三百文錢,胡輕侯壓根沒有想過實現。

明年就是黃巾之亂了,有口飯吃就是天大的恩惠,有個平安的地方就是天堂,誰有臉有膽子向她索要工錢?

打仗叫作不可抗拒力!三百文工錢的合約自然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作廢。

胡輕侯拚命開動腦筋,還有什麼辦法可以壓榨人的勞動力,儘量多生產的?

她瞅瞅集體農莊內四處亂跑的小孩子,深深覺得不能因為孩子小就放過他們。

“讓他們去街上擦皮鞋,賣報紙!”

胡輕侯仔細回想,《賣報歌》還記得多少?有句歌詞是“一個銅板兩份報”?

該死的,曲調都不記得了,實在不行自己編,不知道改成“愛你孤生賣報紙,愛你擦鞋的模樣”行不行。

煒千和紫玉羅瞅著胡輕侯,大致明白意思,左右是黑心地主老爺剝削童工毫無人性的手段,但是有重點沒搞清楚:“老大,什麼叫做皮鞋?”“什麼叫做報紙?”

胡輕侯死死地看著煒千和紫玉羅:“狗屎!竟然沒有皮鞋和報紙!有人擦布鞋嗎?什麼?隻要草鞋?有人擦草鞋嗎?”

遠處,小輕渝和小水胡與一群小孩子玩老鷹捉小雞,大呼小叫,開心極了。

“啊呀!快跑!”

“要抓住了,要抓住了!”

……

“當當當!”晨鐘聲中,集體農莊的某個小隊中,薛不膩急急忙忙起床洗漱。

身邊有人打著哈欠,另一個人聽見了,責罵著:“這個時候起來還睡不醒?這麼懶,小心挨打!”

被罵的人理都不理,反而是薛不膩悄悄吐了吐舌頭,她其實也睡得迷迷糊糊的。

等她用涼水洗了臉,這才真的清醒了,又急急忙忙趕去食堂吃飯。

食堂的大媽與薛不膩是一個村的,嗬斥道:“怎麼才來?又偷懶了?”

薛不膩尷尬,急忙諂媚地笑,伸手比劃:“我就是多睡了那麼一會會。”

然後拿起碗,期盼地看著大媽。

大媽瞪她,然後打了厚厚的一勺野菜糊糊,然後遞給她兩個野菜饅頭,道:“動作快點,快開工了,去晚了要挨打的。”

薛不膩點頭,一口氣喝完了野菜糊糊,溫暖的糊糊讓她身體舒服極了,然後一邊啃著饅頭,一邊跑去集合。

流民營每五十個人一個小隊,單獨吃住,單獨乾活,每日都有規定的農活,遲到了,偷懶了,乾不完農活,立刻就會受到鞭打。

但除了一開始有些偷懶耍滑的人挨了打,後來也沒見什麼人挨打。

都是莊稼人,天生鄙視偷懶耍滑的人。

地裡的活計是最公平最真實的,誰偷懶耍滑,誰就沒有收成,誰就要挨餓。

薛不膩匆匆趕到,張明遠早就到了,冷冷站在那裡。

薛不膩眨眼:“你以前不是隨便找個地方蹲著的嗎?”

張明遠表情冷冷地,從牙齒縫裡蹦出幾個字:“我現在是護院了,要注意形象。”拿眼睛斜她,沒看見我氣質完全不同了?

薛不膩瞅她,認真打量:“沒錯,氣質真不一樣了……”

張明遠挺直了胸膛,得意極了。

薛不膩繼續道:“……好傻。”

張明遠怒視薛不膩,下次看我怎麼報仇,薛不膩使勁捏她的臉,就是好傻。

管事以前是流民仆役,他認真地清點人數,然後開始安排工作:“你們幾個去除草……老規矩,鮮嫩的草籽要拿去食堂做菜……不能吃的送到養雞場……”

“你們幾個去養雞場……喂雞……收集雞糞……”

“你們幾個去養豬……”

管事牢牢記得胡輕侯的命令,在種大豆前,每個人的工作每過三日都要輪換,種大豆後壯勞力都去種地,沒力氣的去養豬養雞。

他微微歎氣,其實按照胡輕侯的養豬養雞方式,工作量未必就比地裡的農活輕鬆了。

他有些腹誹,他沒有養過豬,但是養過雞,誰家養雞這麼講究的,又要專門喂食,又要處理雞糞,農家肮臟的東西多了,一點雞糞算什麼?

但這是胡縣尉的命令,他不敢違背,隻能照做。

“剩下的幾個人跟我去打掃宿舍!”

管事再一次歎氣,怎麼也不理解胡輕侯為什麼這麼喜歡乾淨,住宿的地方一年打掃一次不好嗎?何必每日打掃。

張明遠和薛不膩被分配去養雞場。

幾百隻毛絨絨的小雞嘰嘰喳喳地亂跑,薛不膩一邊小心不踩到小雞仔,一邊清理雞糞。

雞糞水分多,又臭,這活計一點都不輕鬆。

薛不膩看看左右沒人,低聲對張明遠道:“聽說你們護衛隊每天都有肉吃,是不是真的?”

她羨慕極了,她都沒肉吃,每天隻有野菜饅頭和菜籽。

張明遠遮遮掩掩從懷裡取出一個物什塞在薛不膩的手裡:“快藏好。”

薛不膩悄悄一看,是個熱乎乎的熟雞蛋。

張明遠低聲道:“每天有肉是謠傳,也就是十日才有肉吃,不過,每過五日就有一個雞蛋。”

薛不膩瞅瞅張明遠,歡笑:“明遠你最好了!”

張明遠瞪她,有雞蛋吃才誇她好?然後又低聲道:“胡縣尉說,等生蛋雞越來越多,以後集體農莊的人個個都有雞蛋吃。”

薛不膩用力點頭,感受著熱乎乎的雞蛋,好像生活越來越好了。

其餘幾個分配到養雞場的人叫著:“張明遠,薛不膩,動作快點,這些雞糞要運去發酵。”

薛不膩大聲應著:“來了!”

……

與薛不膩或者張明遠感覺生活越來越好不同,胡輕侯深深感覺到了自己的未來一片漆黑。

“要是這三四千人吃飽了穿暖了,然後想要造反了,怎麼辦?”

胡輕侯看著一個個流民麵色漸漸紅潤,走路不在搖擺,身上有些血色了,臉上有笑容了,沒有絲毫的安慰,反而惶恐了。

那些流民多看她一眼,她就膽戰心驚,會不會想要謀害她?

那些流民聚在一起說話,她就懷疑是不是在陰謀篡位?

胡輕侯深深呼吸,很清楚自己的迫害妄想症越來越嚴重了。

“為什麼沒有心理醫生?”胡輕侯悲傷無比,然後深刻理解了曹老板為什麼喜歡夢中殺人。

身為老大,權勢日重,看著身邊隨時要餓死倒斃的人越來越身強力壯,感受到的不是歡喜,而是對自身安全感的恐怖。

胡輕侯努力不去想,世上哪有這麼多刁民,她提供這些流民吃喝,救了這些流民性命,這些流民自然會記得她得好,哪怕沒有忠心耿耿,也不會想著造反殺了她。

可是迫害妄想症對胡輕侯這類心思重的人的殺傷力簡直爆表,胡輕侯怎麼都無法靜下心。

她努力調整心情繼續苦練那毫無結果的內力,但是腦海中就是各種混亂的念頭亂轉。

不安感濃鬱的要化為實質。

胡輕侯盯著遠處老老實實乾農活的流民們,目光如看殺父仇人,惡狠狠地獰笑:“想要安全……胡某有辦法……”

……

次日,胡輕侯宣布了新的集體農莊規則,一群集體農莊管事用力點頭,分分鐘貫徹執行。

“當當當!”集體農莊之內各個小隊的召集人手的鐘聲此起彼伏。

某個管事看著一群流民,大聲道:“我問你們,你們以前都是乾什麼的?”

一群流民麵麵相覷,這還用問?都是佃農咯,不然怎麼會成為流民。

管事大聲道:“以前你們每日吃什麼?”

這個容易回答。

有流民叫道:“我以前每日吃一碗野菜糊糊。”

一大群流民點頭,一天隻吃一碗野菜糊糊,這是絕大多數佃農的真實生活,剩下的排除在外的佃農不是吃得更多,而是一碗野菜糊糊都吃不起。

一個流民歎氣道:“我家就是一碗野菜糊糊也吃不起的……”

他慢慢地道:“我家有七口人,父母,我和我妻子,三個孩子。”

“每日的野菜隻有這麼多,哪裡夠七個人吃……”

“我家隻能每個人吃半碗野菜糊糊。”

“後來,我三個孩子都餓死了……然後就是我父母也餓死了……”

那個流民的聲音中沒有悲傷,他早就麻木了,或者說根本不覺得自己特彆慘。

他的鄰居,他村裡的人,哪一家沒有餓死過孩子和老人?

家家戶戶都是如此,好像也就不是那麼的慘了。

其餘流民一陣歎息,又是一個流民道:“我有一整碗野菜糊糊吃,可是……我家的孩子還是餓死了……”

野菜糊糊是真的不怎麼頂餓,每日胃都在痛苦的(呻)吟,成年人好像吃口空氣就能活下來,小孩子卻沒這個能力,十個孩子死九個是常有的事情。

那管事大聲道:“有幾個人逃難後全家都在的?”

周圍的流民又一次沉默了,許久才有一陣陣歎息聲。

有流民道:“我家逃難的時候有六口人……”他抱著腦袋,慢慢地道:“……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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