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璐璐小聲道:“看他身強力壯……”
她瞅瞅胡輕侯,形容一個瘦不拉幾的老農身強力壯是不是錯了?
她見胡輕侯不在意,繼續道:“……五六十歲了,沒有彎腰駝背,沒有高低肩膀,沒有手腳扭曲,這種地的姿勢隻怕也有些奧妙。”
“不過,他肯定是不肯傳授他人的。”
胡輕侯理解,莊稼人不是手藝人,但同樣未必肯把自己的好東西交給彆人,嘴甜喊幾句大叔大伯就想騙人真本事,做夢。
換個角度,那些年輕人又怎麼會信一個老農可以教他們正確的姿勢?
眾人歎息,這傳授耕地姿勢幾乎沒法強迫,畢竟稍微藏一手完全看不出來。
胡輕侯親自上場,隻看了一會兒老農耕地就明白了。
“杠杆學!力學!”她睜大了眼睛,一切奧妙都在那老農的鋤頭上。
鋤頭的木柄有個小小的曲折,而這個曲折恰好可以讓使用者省力,而且減輕反震力。【注1】
乾同樣的農活,這把鋤頭可以讓老農節省一成多的力氣,也不會感到腰酸背痛。
一兩日看不出什麼,若是時日久了,或者像如今般瘋狂勞作,這節省一成多力氣,不會腰酸背痛等等的效果就非常顯著了。
胡輕侯興奮了:“沒想到胡某還有改良農具的那一天!”
然後再次慘叫:“難道要我一個人搞定?”
胡輕侯摸摸頭發,“白了少年頭”就要在物理上實現了?
她惡狠狠地道:“來人!去把那把鋤地力量減少10%的鋤頭搶過來!”
一群人看胡輕侯,隻聽說強搶民女的,沒聽說強搶鋤頭的。
胡輕侯想了想,詭異地笑了:“胡某為什麼要搶?”
……
次日。
一群社員正在埋頭苦乾,忽然看到幾十個人舉著巨大的遮陽傘,簇擁著胡輕侯走近。
一群社員反應極快:“沒有胡縣尉就沒有我們,老天爺保佑胡縣尉長命百歲,我們可以為保護胡縣尉而死!”
胡輕侯淡定揮手,繼續前進,顯然是路過。
就在一群社員準備繼續埋頭乾活的時候,忽然聽見胡輕侯大聲驚叫:“咦!這是什麼?”
一群社員轉頭看去,卻見胡輕侯震驚地看著一個老農。
那老農莫名其妙,膽怯地擠出憨厚的笑容。
胡輕侯眼睛睜得大大的,搶上幾步,一眨不眨地盯著那老農。
社員中有人恍然大悟:“那老農是胡縣尉的親戚!”
什麼三叔公,十五舅公的,逃難的時候大家都是亂跑,走散的人多得數不清,能夠在這裡見到一個親戚,自然會驚喜了。
有人搖頭,胡縣尉不認識親戚,親戚會不認識胡縣尉?那老農若是胡縣尉的親戚一定早就找胡縣尉相認了,易地而處,自己肯定第一時間門抱著胡縣尉的腿哭喊,然後成了管事。
有人笑了:“真相就是……那個老農是胡輕侯愛慕的少年的親戚。”
這麼拐了一個大彎,那老農不認識胡輕侯,沒有撲上去抱大腿,那就非常合理了。
一群社員期待地看著胡輕侯,等待揭曉真相。
胡輕侯死死地盯著那老農,驚歎道:“好久沒有看見……”
一群社員微笑,究竟是親戚,還是愛慕的少年的親戚?請聽下回分解!
胡輕侯繼續道:“……好久沒有看見如此強烈的‘土地之光’了。”
一群社員眨眼,啊?
煒千踏出一步,點頭道:“是啊,縣尉。”
她盯著那老農,好像看到了美麗的鮮花,溫柔地微笑道:“好久沒有看到如此強烈的‘土地之光’了。”
紫玉羅雙眼瞳孔收縮,盯著那老農道:“沒想到在流民之中也能看到如此強烈的‘土地之光’,真是沒有想到啊。”
薛不膩和珞璐璐睜大了眼睛,問道:“縣尉,你看到了什麼?我們沒看到啊。”
一大群社員用力點頭,左顧右盼,沒有看到什麼“土地之光”。
胡輕侯大驚失色,指著那老農道:“這麼刺眼的‘土地之光’,你們竟然沒有看到?”
然後又恍然大悟,笑道:“是了,你們沒有見識過‘土地之光’,所以當麵看見了也不認識。”
“你們仔細看,那老農身體周邊是不是有一層淡淡地白光?”
無數人死死地盯著那老農看,那老農怯怯地站著,一動不敢動。
珞璐璐指著那老農大叫:“哎呀,我看見了!真的有白光!”
無數人更加用力地盯著那老農看,有社員依稀看到陽光下,那老農身邊有一圈白光,大喜叫道:“我也看見了!果然有白光!”
一群社員圍過去問道:“怎麼看?在哪裡?”
那社員指著那老農道:“看他的身邊,有一層像毫毛一樣細的光芒!”
社員們死命地看,有人叫著:“真有!可是一眨眼又沒有了!”
有人怎麼都看不出來,焦急無比。
胡輕侯笑道:“這一層白光就是‘土地之光’。”
“隻要種地姿勢最虔誠,對土地飽含熱愛,每一鋤頭都精益求精,每一顆種子撒下去都認真無比,絕不會偏差一絲的農民才會得到上天的青睞,賜予‘土地之光’。”
一群社員仔細看那老農,就這年紀了還在種地,果然是土地飽含熱愛啊。
胡輕侯嚴肅地道:“這‘土地之光’共分七七四十九層,到了三十層以上,他每日用的力比其他人少,可是乾的活卻比彆人多,而且不論乾多久,他都不會腰酸背痛。”
一群社員死死地盯著那老農,更加信了。
有社員叫道:“不錯!張老漢就是比我們乾得多!”
有社員尖叫:“什麼?你乾一整天不會腰酸背痛?”
那老農張老漢乾巴巴地看著眾人,眼神中漸漸閃光。
胡輕侯道:“那老農的‘土地之光’還沒有到達極致,等到了四十層以上,他一鋤頭下去,土地裡就會隨著他的鋤頭冒出尺許方圓的白光,地裡的莊稼就會比其他人多三成。”
一群社員驚呼,羨慕妒忌恨地看著那張老漢,那可是三成的莊稼啊,這還得了!
那張老漢呆呆地站著,隻覺腰板漸漸直了,血液漸漸熱了,笑容漸漸止不住了,這輩子的屈辱和災難都微不足道。
胡輕侯道:“若是‘土地之光’到了四十九層巔峰,上天就會賜予他延年益壽。”
一群社員更加驚呼了,還有這等好事?
胡輕侯笑著道:“不過這‘土地之光’越往後麵,提升越是艱難,前三十層隻需要賣力種地就會得到上天的認可,到了三十層以上,不論再怎麼努力也不會得到上天的認可了。”
薛不膩驚訝地問道:“這是為何?”
無數社員一齊看著胡輕侯,同樣不解。
胡輕侯嚴肅地道:“上天為何授予他‘土地之光’?”
“那是因為他讓土地種出了最多的莊稼,養活了更多的人。”
一群社員點頭,活人性命是大功德啊,自然會得到上天的賞賜。
“可是一個人能夠種多少莊稼?隻靠一個人,能夠讓天下人都吃飽飯嗎?”
“他一個人再怎麼賣力種地,隻不過是他一個人吃飽而已。”
“天知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若是有人隻想著好東西自己藏著掖著,不願意兼濟天下,上天為何要賜予他好處?”
一群社員用力點頭,太認同這個道理了。
胡輕侯看著那老農,道:“這是本農莊第一個有‘土地之光’的人,本官不能輕慢了。”
“來人,賜予他一壺酒,十個雞蛋,一斤肉。”
“本官賜予他‘土地達人’的稱號,佩戴小紅花。”
“他的鋤頭命名為‘土地達人之鋤頭’。”
“來人,將‘土地達人之鋤頭’取來,將本農莊內所有鋤頭都修改成一模一樣的,以茲紀念。”
無數社員羨慕妒忌恨地看著那老農張老漢,這是何等榮耀啊。
那張老漢慢悠悠跪倒在地:“謝縣尉大老爺!”
胡輕侯搖頭:“你不用謝我,這是上天賜予你的榮耀,胡某隻是替天賞賜。”
那張老漢驚喜之下,精神恍惚,聽著四周的呼喊,恍如夢中,待從夢中醒來,胸口被佩戴了小紅花,手裡拎著一個籃子,籃子裡是酒、雞蛋和豬肉。
他又一次大聲叫道:“謝縣尉大老爺!”
消息傳開,整個集體農莊無數人趕來看“土地達人”,好些人果然看到了白光。
“真的有!”無數人又是歡喜又是震驚。
有人羨慕極了,自己也種了一輩子地了,為什麼沒有“土地之光”?
有人大叫:“那還用問?是姿勢不對!隻有正確的虔誠的姿勢才有用!你叩拜祖先的時候姿勢不對,祖先會理睬你嗎?”
眾人用力點頭,熱切地看著那張老漢:“教我吧,教我吧!”
那張老漢又一次滿臉通紅,暈頭轉向,被人鄙視了一輩子,到了老了終於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榮耀。
他嘶啞著嗓子叫道:“放心,我一定教你們!”
不僅僅為了達到四十九層後延年益壽,更為了自己能夠被這許多人圍繞和求教,此中的美味,勝過醇酒,賽過豬肉。
數日後,整個集體農莊的所有人都換了“土地達人的鋤頭”。
有社員驚喜無比:“真的有效!我改了姿勢後,種地竟然沒有腰酸背痛!”
有社員用力點頭,帶著自豪:“我就說我種了一輩子,怎麼就沒有‘土地之光’,那就是因為我姿勢不虔誠啊,現在我改了姿勢,立刻就有了‘土地之光’了。”
他驕傲無比,雖然自己依然看不到“土地之光”,但是不再腰酸背痛就是最好的證明。
……
“土地之光”的謠傳很快傳遍整個真定縣。
趙閥閥主搖頭:“純屬胡說八道,老夫從來沒有聽說過什麼‘土地之光’。”
一群趙閥中人卻默不作聲。
派去胡輕侯的學堂念書的趙氏子弟都去看了“土地之光”,個個都說看到了,可是小孩子的言語實在信不得,這“土地之光”有些真假難辨。
趙閥閥主歎了口氣,道:“但是,這集體農莊的乾活速度又提升了。”
按照如今的工作進度,到了耕種期結束,集體農莊耕種的總田畝數極有可能超過一萬二千畝。
假如以趙閥最開始的預估數字五千畝計算,這胡輕侯的集體農莊的農民足足乾了兩倍半的活計啊!這個數字足夠讓任何一個門閥世家的人驚掉了下巴。
有趙閥中人喃喃地道:“胡輕侯到底是怎麼做的?”
他收齊了詳細的情報,胡輕侯有多少壯勞力,有多少頭牛,每天給社員吃什麼,什麼時辰起床乾活,什麼時辰睡覺,就是沒有看出什麼稀奇的東西。
唯一與趙閥不同的,可能就是社員吃得比較多。
趙閥的佃農們一日隻吃一碗野菜糊糊的是普遍情況,而胡輕侯的社員每日早晨一碗野菜糊糊兩個野菜饅頭,中午和晚上一碗野菜糊糊一個野菜饅頭和一碗黍米豆子飯。
難道這就是胡輕侯的人乾活數量加倍的真相?
可縱然他取了相同得到食物給佃農送去,看著佃農們當場吃了,也沒看見佃農們乾出加倍的活計。
到底到底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個趙閥中人茫然不解,完全不知道胡輕侯除了這些物質上的付出,還有精神上的付出。
趙閥閥主道:“那五百人還是儘快給胡輕侯送過去吧。”
眾人點頭,原本想要看著胡輕侯愁眉苦臉才雪中送炭的,但是看胡輕侯手段層出不窮,想要“雪中送炭”的機會隻怕不太等得到。
趙閥閥主再一次後悔極了:“趙閥之中果然缺少人才,為什麼就沒人能夠看出胡輕侯是一匹千裡馬呢?”
一群趙閥中人麵麵相覷,絲毫沒有覺得打臉,大家都是錦衣玉食過來的,見過不少人才,但大多數人才最後都隕落了,唯有門閥世家永恒,所以哪裡會在意一兩個人才。
畢竟不加入世家門縫,再好的人才都是騾馬。
……
趙閥的仆役唉聲歎氣走向集體農莊,雖然給誰乾活不是乾活,但是像貨物一樣被送到了胡輕侯這裡,“借”給她乾活,依然感覺毫無尊嚴。
更有人喃喃地道:“隻怕我們很快就會活活累死。”
一群人點頭,當日全縣人挖溝渠的時候就見識了胡輕侯的凶殘,不老實乾活的人會挨鞭子,這到了集體農莊自然是更容易挨打了。
有人仰頭看著天空,道:“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呢?”
想想就知道了,借來的東西是不會珍惜的,借來的奴仆一定會往死裡用,這五百個趙閥的人一定會比騾馬還要乾得多,最後死在胡輕侯的手裡。
有幾個丫鬟看著自己的纖細柔嫩的手,淚水滾滾。
還以為小姐夫人多麼的疼愛自己呢,結果自己哭喊著不願意被送去農莊乾活,依然被小姐夫人戀戀不舍又毫不猶豫地打發去農莊了。
趙閥閥主完全不在意奴仆的憤怒委屈絕望,他仔細盤算著趙閥與胡輕侯聯手的利益。
今年肯定來不及了,但是明年或許就可以多買一些奴仆,然後完全照抄胡輕侯的集體農莊,在某塊荒地上開荒。
“我可以交給趙洋打理。”趙閥閥主微笑,他沒什麼把握可以照抄成功,胡輕侯的成功讓他看不懂,但是隻要交給趙洋負責,胡輕侯還能夠不插手嗎?
眾人慢悠悠進了集體農莊,胡輕侯大喜過望,光著腳丫子就跑出去迎接趙閥閥主:“有趙閥在,胡某無憂矣。”
趙閥閥主瞅瞅大白天莫名其妙的光著腳丫子的胡輕侯,忽然懂了,這是一種表示熱切歡迎的姿態,急忙擠出淚水和最真誠的笑容:“趙閥與胡縣尉本是一家人,血脈相連,源遠流長。”
胡輕侯用力點頭,然後瞅煒千:“快把這件事傳出去,知道重點嗎?”
煒千用力點頭,急急忙忙去了。
胡輕侯一翻掌衝袖子裡滑出鞋襪,慢悠悠穿上,然後道:“趙閥現在是比較有誠意的,胡某也有誠意。”
“來人,給趙閥閥主送三把‘土地達人之鋤’。”
薛不膩捧著三把鋤頭出來,神情肅穆,宛如捧著三把金鋤頭。
胡輕侯嚴肅地看著趙閥閥主,道:“這三把鋤頭得到了過胡某的開光加持,可以讓趙閥的佃農的農活輕鬆一成,而且不容易腰酸背痛,你取去令人仿造了,對趙閥今年的收成大有裨益。”
“記住,這鋤頭的重點就在這個弧度,一定要一模一樣!”
趙閥閥主認真地看著胡輕侯,一時之間門竟然分不清真假。
胡輕侯的集體農莊驚人的工作效率就是靠這什麼什麼鋤頭?好像有道理,好像又完全是胡說八道。
胡輕侯怒視趙閥閥主:“胡某從來不說謊!這是胡某這輩子最大的誠意!”
趙閥閥主感動極了:“多謝胡縣尉!”
信你個鬼!
胡輕侯一眼就看出來了,狗屎!果然是白送的沒人要,早知道就高價出售了!以後再也不做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