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士卒齊聲大叫:“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數萬百姓看著沒有裹頭巾,可是渾身上下透著太平道的暴民氣息的士卒,立刻老實了。
胡輕侯俯視眾人,道:“胡某不是征求你們的意見,胡某是通知你們,從這一刻開始,你們就是胡某的農奴。”
“你們的吃喝拉撒全部由胡某負責,你們的力氣、身體和性命,在一年之內統統都是胡某的!”
“有誰不服,立刻殺了!”
數萬百姓憤怒地看著胡輕侯,再一次低頭看地麵,在心中憤怒地咒罵,狗官,去死!狗官,不得好死!
胡輕侯大聲地笑,然後一連竄的下令。
“紫玉羅,搜查真定縣內所有的房屋,裡麵的糧食儘數充公。”
“趙恒,帶人盯著,有反抗鬨事和逃走的人,儘數殺了。”
“煒千,這些新人未必會老實種地的,我們的農活可不輕鬆,你一視同仁,該打打,該殺殺,莫要心軟。”
“你繼續按照我以前的方式做,什麼分成小隊,什麼拔河比賽,什麼土地之光,一個不要少,全部來一遍。”
“胡某要壓榨出他們所有的力量產出糧食。”
“若有誰懈怠偷懶,直接殺了。”
“胡某不要他們的忠心,不要他們的感激,胡某隻要糧食!”
一群人重重點頭,很清楚胡輕侯的瘋狂的緣由。
若是僅僅考慮真定縣的人口的口糧,其實問題不大。
真定縣縣城是在一日之內陷落的,雖然縣城內縣衙和各大門閥的豪宅儘數毀於大火和劫掠,但真正關係到口糧安全的田地的影響並不大。
除了胡輕侯的集體農莊經曆了廝殺,不少田地被反複踐踏,豆苗儘數成了泥漿,其餘各個門閥的田地幾乎是無損的。
太平道信眾再怎麼瘋狂,也是饑餓所迫的失地農民,怎麼都不可能肆意踐踏毀滅地裡已經快成熟的冬小麥的。
張角選擇在此時舉事,也是想著奪取已經成熟的冬小麥為軍糧的,怎麼可能破壞田地。
真定縣有了冬小麥,再抓緊時間補種黍米,今年真定縣的糧食產量與去年比幾乎沒有影響,再算上官倉和各個門閥的糧倉內殘存以及流落在百姓手中的糧食,真定縣的百姓怎麼都能熬下去的。
但未來的一年之內,官兵和太平道的信眾的戰爭定然會徹底摧毀各地的田地。
什麼春耕,什麼地裡的秧苗,什麼每日的耕種……在連綿的廝殺中百姓的命都保不住了,哪裡還會有田地和收成存在?
不論是太平道信眾,還是百姓收割了今年的冬小麥,今年秋收一定是零。
若是僅僅一兩個縣城或者一兩個郡是如此,朝廷調動糧草終歸是可以救援的,但假如這動亂的環境擴大到了幾個州,或者整個中原,那麼未來的饑荒將會嚴重到不敢想象。
胡輕侯麵對殘酷的未來,唯一能夠做得就是竭儘全力的種地,毫無人性的種地,從土地中獲取每一顆種子,每一片野菜,然後儘量讓更多的人能夠活下去。
胡輕侯很清楚單憑一地的瘋狂種地是救不了天下的,她隻能救多少算多少。
她也很清楚真定縣再怎麼瘋狂種地,產量大增,若是收留大量的其他地方的流民,這食物也是絕對不夠吃的。
以後隻怕每頓飯兩個野菜饅頭一碗野菜糊糊都會是奢望。
她的名聲更會因為這一次瘋狂行為遺臭萬年。
她看了一眼無數真定縣百姓想要將她撕碎的眼神,平靜無比,未來隻要她所在的地方沒有易子而食,她這個穿越者就沒有白來一趟。
數萬百姓被士卒們驅趕著去田地乾活,有人大吵大鬨:“我就是不去,你敢怎麼樣?縣尉也要講……”
“噗!”鮮血四濺。
立刻再也沒人吵鬨了。
數萬百姓慢慢地走著,不時有士卒們厲聲嗬斥:“走快點吧!”
百姓們隨意走快幾步,然後又慢了下來。
有百姓低聲憤怒地道:“狗官!竟然想要將我們變成奴仆!”
有人憤怒地道:“什麼天下大亂,什麼糧食價格飛上天,老子信你個鬼!”
有人鄙夷地看著胡輕侯:“門閥老爺有這麼多糧食,隻要分給我們,彆說今年了,十年都吃不完。”
好些人附和,大家都見過門閥的糧倉,這麼多糧食怎麼可能吃得碗,一切的背後就是狗官胡輕侯想要對老百姓的財富巧取豪奪。
有百姓低聲哭泣:“我家好不容易有二十畝地了。”
周圍的百姓淡定無比,不但沒有同情,反而幸災樂禍。這個年頭有二十畝地,一定是門閥中人,沒有被太平道信眾殺了就偷笑吧。
……
趙閥閥主找到胡輕侯,神情慎重極了:“雖然局勢危急,但對待百姓當以教化為主,若是操之過急,恐有後患。”
天下大亂的消息,趙閥閥主是半信半疑的,區區一個真定縣亂了,天下就亂了?一葉知秋的大師和滿嘴胡扯的騙子隻有一線之隔。
但趙閥閥主願意支持胡輕侯,胡輕侯收複真定縣,大敗張角,戰功妥妥的,朝廷中又有靠山,飛黃騰達幾乎是板上釘釘了,趙閥絕不會再站錯了隊。
可是趙閥閥主依然覺得胡輕侯做得過了。
驅使那些百姓種地沒問題,暫時征用那些百姓的田地也沒有問題,一群韭菜唯一的價值就是被收割,誰割,怎麼割,毫無區彆。
那些門閥的田地以及糧食儘數被征用就有些過了。
趙閥閥主並不是不滿趙閥的田地和糧食也被征用了,不說隻是抱上胡輕侯的大腿的大好機會,隻說兵禍之後趙閥人丁減少許多,他就很願意田地和糧食暫時被官府征用。
亂世之中與其被人覬覦,全家遭難,不如與官府結個善緣,至少小命得以保全了。
至於官府會不會將“暫時征用”變成永久征用,或者進了某個官員的口袋,趙閥閥主根本不擔心。
趙閥的根基是田地,但不是具體的某一塊田地。
如今真定縣內無數門閥遭殃,趙閥極有可能是保留最完整,與真定縣此刻的實際掌控者關係最密切,有過並肩作戰的經曆的門閥。
就憑這三點,趙閥閥主有把握即使財產被官府吞了,也能從其他地方找到補償。
趙閥閥主客客氣氣,中規中矩的規勸的背後,是提醒胡輕侯注意趙縣令。
真定縣的縣令是趙縣令,胡輕侯隻是縣尉。
若是趙縣令奪軍功怎麼辦?
若是趙縣令抓住胡輕侯此時的“奪民錢財,驅為奴仆”的惡劣行徑,直接告到了朝廷,又怎麼辦?
趙閥閥主認為胡輕侯究竟年輕了,本末倒置。
什麼種地囤積糧食,什麼未來的饑荒,這些事情是胡輕侯需要考慮的嗎?
胡輕侯此時此刻最該考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儘快上報自己的功勞!
趙閥閥主有些哀傷地看著胡輕侯,胡輕侯的手段實在是太差了,若是他與胡輕侯易地而處,早就殺了趙縣令了,隻說趙縣令為國捐軀了,誰能查的出來?
胡輕侯笑了,笑容中有趙閥閥主看不透的詭異:“相信我,此時此刻與老天爺奪時間種地才是最重要的。”
趙閥閥主懂了,胡輕侯朝廷的靠山是皇帝,而且極其的鐵,誰能誰敢搶她的功勞,打她的小報告?
趙閥閥主微笑道:“老夫多慮了。”
他轉身去尋找其他門閥的幸存者,順便也徹查那個趙雲究竟是不是趙閥子弟。
想到趙閥以及所有門閥的豪宅儘數付之一炬,趙閥閥主恍若隔世,短短一兩天帶來的衝擊真是太大了,大到他都懷念那些門閥的閥主了。
……
胡輕侯計劃修整五日,然後出兵拯救其餘縣城,雖然救兵如救火,但是這五日時間已經是壓縮到了極點。
首先要練兵。
被俘虜的太平道信眾的忠誠度倒是可以信任的。
經過觀察,《太平經》的效果極其的好,太平道信眾絲毫沒有把胡輕侯當做外人,也沒有被俘虜的感覺,就是同個公司換個老板的感覺。
這群太平道信眾雖然絕不可能為了胡輕侯而死,但是也不會瞅瞅胡輕侯隻有一個人而反叛。
這已經足夠可使用了。
但這群家夥就是一群烏合之眾,打仗隻會亂糟糟地衝上去,然後揮舞刀子搖旗呐喊,這種士卒考慮多少傷亡率之下崩潰都是多餘的,能夠在見到敵人的麵之後沒有逃跑已經是勇氣可嘉。
五日之內練不出鐵血士卒,唯有指望其他縣城的黃巾軍士卒更加垃圾了。
胡輕侯將練兵的事情儘數扔給了黃瑛都、趙恒、張明遠。
其實有曹躁和曹仁在,哪裡需要黃瑛都等人練兵?論行軍布陣,一百個胡輕侯加起來都不是曹老板的對手。
可是曹老板怎麼看都不是自己人。
胡輕侯疑心病很重,曹仁為什麼沒有及時趕到與趙雲一戰,她心中有深深懷疑,再搞清楚真相之前,白癡才會將自己的部隊交給曹老板呢。
反正黃瑛都等人隻要教隊列和後退者死的規矩就行,足夠了。
短短的五日之內,胡輕侯還要考慮鎮壓真定縣數萬百姓的反抗。
武力反抗是小意思,數萬真定縣百姓不敢反抗太平道信眾,就敢反抗她了?
胡輕侯決定不信。
但僅僅靠暴力鎮壓一群人礦或者礦工毫無問題,鎮壓一群農民就大有問題了,哪怕作為“農盲”的胡輕侯都知道種地的時候,農民有幾百種手段看著辛勤工作,其實秋天顆粒無收。
胡輕侯怎麼敢在如此大事之上與一群種地的農民勾心鬥角?
胡輕侯希望能夠在精神上“鎮壓”一切反抗。她都不奢求“融合”“教化”了,僅僅是“鎮壓”,要求不高吧?
可惜她毫無把握也毫無頭緒。
“要是有個傳(銷)高手在就好了。”胡輕侯長歎,五日之內完成對一群極度憎恨她的人完成洗腦,她怎麼做得到?
她連通過數學說服百姓們,官倉和門閥糧倉的糧食不能解決整個常山國的糧食危機都放棄了。
不懂數學,不覺得對常山國百姓有拯救的責任的百姓怎麼可能被她說服?
救人這個東西太高尚,她也隻有那麼一點點憐憫之心而已,更多的是不得不爭取與張角作戰時候的戰略緩衝的無奈。如此的她怎麼可能奢求百姓個個大仁大義?
“唉,難道隻能靠歪門邪道?”胡輕侯有些傷感,彆的穿越者個個偉光正,她要解決問題就隻能靠歪門邪道,真是狗屎,是不是她應該穿越到地獄去?
或許在地獄她就會顯得偉光正了。
趙縣令找到了胡輕侯,看看左右沒人,低聲道:“聽說胡縣尉五日後要出兵?以老夫愚見,縣尉不必急著出兵的。”
他眼睛閃著光芒,道:“胡縣尉可知道扁鵲三兄弟的故事?”
胡輕侯點頭:“是,胡某知道。”
“胡某也知道做扁鵲對胡某最有利。”
她淡淡微笑:“太平道推翻官府,殺光官員,殺掉門閥士人,一地的權貴儘數被清空,這是慘烈到了天上的反叛。”
“死的權貴越多,破壞越大,最後平定太平道的人的功勞就會越大。”
“若是太平道縱橫兩三個縣城,胡某滅了太平道不過是做個縣令。”
“若是太平道縱橫十幾郡,胡某滅了太平道就能做個彆駕。”
“若是太平道縱橫十幾州,無數門閥滅門,洛陽震動,天子驚恐,胡某沒了太平道至少能夠得個州牧。”
趙縣令用力點頭,就是如此!整個計劃中既沒有與賊人勾結,也沒有殺良冒功,隻是遲了那麼一兩個,然後就會有潑天的功勞。
“天賜良機,不可錯過。”趙縣令真誠無比,“老夫是徹徹底底的文官,如今更是一個手下都沒有,不然老夫自己就去撿這個功勞了。”
胡輕侯微笑著,道:“老趙啊,彆慌,胡某沒想砍下你的腦袋。”
趙縣令大驚失色:“胡縣尉說哪裡話,你我並肩作戰,是真正的袍澤兄弟,老夫怎麼會擔心你要殺了老夫?”
他心中終於定了,胡輕侯出人意料的善良和老實啊。
……
數萬真定縣百姓正在收割冬小麥。
有的人動作嫻熟,本來就是農民,收割莊稼的活計做了一輩子了。
有的人動作生疏,小心翼翼,唯恐傷了自己。
有的人一邊乾活,一邊哭泣咒罵。
眾人隨意地乾著農活,毫不在意的踩著麥穗,老子乾活就這副模樣,天王老子也管不著。
遠處,有數人敲著鑼鼓走近。
“都聽著!”
“胡縣尉有令!”
眾人停下手中的活計,憤怒地看著那數人,狗官又有什麼花招?
那數人賣力叫道:“以後每日有二十名老農巡查各個小隊的農活。”
“但凡有浪費糧食、影響作物、偷奸耍滑、陰謀破壞耕種者,一經巡查隊查證,違規者全家處斬,同小隊人員連坐,每人挨三十大板!”
“若是巡查隊未能查出,事後卻發現田地收成減少等等情況,巡查隊所有人等全家處斬。”
那數人敲鑼打鼓地繼續去了下一個小隊的田地,而這塊田地的五十個人憤怒大罵:“狗官沒有人性!”“狗官死全家!”
有人更是淚水長流:“自古以來隻聽說待百姓仁義者,百姓對他也會仁義,從來沒有聽說動不動就砍殺百姓全家的。”
另一個人大罵:“狗官!若是有大官經過真定縣,我一定要攔路告狀!”
無數人用力點頭,對,一定會有青天大老爺主持公道的。
有人罵了半天,看著腳下踩爛的麥穗,忽然道:“這個……是不是浪費糧食……”
一群人大罵:“當然是!”
有人叫道:“快撿起來!”
全隊五十人儘數撲在地上撿麥穗,可踩爛的麥穗哪有這麼容易撿起來的?
有人破口大罵:“老子就是不撿了!那什麼巡查隊的老農也是人,也被狗官迫害,難道就看著狗官橫行迫害我們嗎?”
有人也直起了腰板,叫道:“對!那什麼巡查隊的老農一定會假裝沒看見的,又不是他家的地、他家的糧,這麼認真乾什麼,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嗎?”
越來越多的人點頭,隻覺大家都是一夥的,不可能幫著狗官欺負自己人。
有人一直埋頭撿麥穗,看都不看其他人。
其他人嘲笑道:“蠢貨!這麼賣力乾什麼。”
那人隻是冷冷看了罵人的人一眼,繼續老實撿麥穗。
其餘人嘲笑了半天,漸漸沒有人說話了。
越來越多的人默默地低頭,同樣開始撿麥穗。
有人不解,低聲問道:“這是為何?那些老農又不會迫害我們,何必這麼辛苦?”
另一個人看白癡一樣看著他,問道:“若是你是巡查隊的,你會怎麼做?”
那人毫不猶豫:“當然是查到一個殺了一個!彆人死活關我P事,要是沒查出來,老子的腦袋就沒了。”
話一出口,他臉色大變,惡狠狠地罵著:“王八蛋!”
然後瘋狂地撿麥穗。
一日之內,數萬真定縣百姓農活態度大變,愛惜田地中的產出如愛惜自己的財產。
胡輕侯大喜:“這就是主人翁精神啊!善!大善!吾無憂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