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天已死, 黃天當立!”
三千餘人的吼叫聲在元氏城外飄蕩。
趙雲頭裹黃巾,站在城牆上,捂著傷口冷笑:“胡輕侯, 你來遲了。”
他俯視著城外的胡輕侯的士卒, 估算了人數, 隻覺胡輕侯不過爾爾:“你有三千精銳,我也有三千精銳, 倒要看看誰勝誰負。”
一個太平道的頭目急忙道:“我軍必勝!”
趙雲微笑,一點不覺得這是吹牛拍馬。
同樣是三千個匆忙訓練而成的士卒, 他防守, 胡輕侯進攻, 他有高大的圍牆, 胡輕侯必須拿人命來填補圍牆的差異,他怎麼可能不勝?
哪怕沒有三千個經過訓練的“精銳”, 趙雲認為隻要其餘太平道信眾沒有反叛之心, 那麼守住城牆就是必然的事情。
進攻城池的一方要在防守方的三倍數量以上, 這是無數兵書上反複強調的事情,胡輕侯人數比太平道少得多,怎麼敢如此狂妄的殺上門?
趙雲心中一動, 是不是哪裡有詐?
他有些遺憾,若不是胡輕侯有些妖法,太平道信眾心存畏懼, 哪怕胡輕侯有詐又如何, 他倒是想要出城與胡輕侯一戰。
彼此都有三千精銳,公平一戰,倒要看看胡輕侯與他趙雲誰才是勝利者。
胡輕侯的三千餘士卒慢慢調動。
一群太平道頭目大吃一驚:“要開打了!”“那個人進攻了!”
趙雲愕然,胡輕侯怎麼這麼蠢?
三千餘士卒分成了三部, 在元氏城東、西、北三麵安營紮寨。
一群太平道信眾大喜:“那個人兵力不夠,忘記堵南麵了,萬一情況不對,我們可以從南麵逃走。”
趙雲嗬斥道:“不要上當!”
他的目光從一張張愕然的臉上掠過,道:“兵法有雲,圍三闕一。”
趙雲眼中精光四射,道:“胡輕侯不是兵力不夠,而是故意露出破綻,引誘我等從南麵逃跑。”
他冷笑道:“你們以為胡輕侯隻有區區三千人?”
“這是胡輕侯故意設置的圈套,她隻怕另有萬許人埋伏在四周,隻要我等意誌不堅,逃離了堅城,到了荒野之中,胡輕侯就會伏兵四起。”
“彼時我等沒有城牆掩護,軍心渙散,兵無戰心,隻怕兩萬人找不到兩百個願意與胡輕侯廝殺的,胡輕侯就能一舉將我等儘數殺了。”
趙雲道:“自古以來多少人都死在這圍三闕一的計謀之下,我等若是想要活命,就萬萬不能離開了堅城。”
一群太平道頭目和信眾渾身發抖,崇拜地看著趙雲,還好有趙雲看破胡輕侯的詭計,不然這次肯定栽了。
有太平道信眾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個人隻有這麼點人也敢追殺我們。”
一群太平道信眾用力點頭,對胡輕侯的卑鄙無恥不屑極了,是好漢就該明刀明槍的鬥上一場,又是法術,又是陷阱,一點都沒有好漢的氣魄。
有太平道信眾對著胡輕侯的軍隊大叫:“胡輕侯,我們已經看破你的詭計了!”
無數太平道信眾死死地看著那人,竟然敢直呼那個人的名字,好大的膽子。
趙雲再次看著元氏城外的胡輕侯的大軍,心中又是憤怒又是無奈。
要不是胡輕侯莫名其妙的分兵圍三闕一,他差點上當。
胡輕侯的兵力一定不會這麼少,真定縣有兩三萬太平道信眾,逃到元氏的不過萬許,剩下的人多半降了胡輕侯,胡輕侯手中怎麼都有萬餘人的,這區區三千人隻是誘餌。
趙雲努力克製自己出城與胡輕侯決戰的心思,哪怕胡輕侯有伏兵,他也不信胡輕侯可以困住自己,但是假如他在城外陷入重重包圍,這元氏城內兩萬太平道信眾會如何?
他努力不去看身邊的膽小怯懦的太平道信眾,這群人隻怕會立刻就投降胡輕侯。
趙雲心中發苦,所以,他就隻能在元氏城內看著胡輕侯在城外耀武揚威?
城牆的另一角,一群太平道信眾蹲在地上,背靠城牆。
一個太平道頭目走過,嗬斥道:“都站起來!否則老子砍死了你們!”
一群太平道信眾一齊驚愕地看著他,叫道:“快蹲下!不要站起來!”
有太平道信眾奮力將那頭目扯得蹲下,道:“你不要命了?胡……那個人隨便瞪人一眼就能把人瞪死的!”
一群太平道信眾用力點頭,一個太平道信眾低聲道:“聽說胡……那個人法力無邊,幾百個人包圍她,結果被她瞪了一眼,幾百個人都死了。”
一群太平道信眾渾身發抖,雖然他們其實並不沒有參與真定縣的大戰,沒有親眼看到胡輕侯瞪死人,但是所有從真定縣逃回來的人都這麼說。
一個太平道信眾對頭目道:“想要活命就不能被胡輕侯看到,若是被她看到了,你就會……”
他手中作勢:“……嘭!炸成四分五裂!”
那頭目抖了一下。
其餘太平道信眾用力點頭,道:“都是為你好,小心不要被胡輕侯看到!”
那頭目惡狠狠盯了幾人幾眼,厲聲道:“胡說八道!”
然後站了起來,向胡輕侯方向看了一眼,打了個顫,快步離開,越走越快,隻怕離胡輕侯遠遠的。
另一道城牆邊,一個太平道信眾繪聲繪色地指著城牆道:“看見這塊碎石了嗎?就是它救了我的命!我當時站在這裡,對,就是這裡,然後忽然聽見空中嗖的一聲,我急忙蹲下,隻見一道寒光掠過,那塊磚頭粉碎。”
“若不是那塊磚頭擋住了那個人的視線,我此刻已經碎成好幾塊了。”
幾個太平道信眾顫抖著看著那塊碎石,不敢置信,又不敢不信。其中一人小聲道:“胡輕侯真的……”
四周所有人都嗬斥道:“閉嘴!”更有人伸手捂嘴他的嘴。
有人厲聲嗬斥道:“那個人的名字是可以說得嗎?”
一群人惡狠狠地看著胡亂說那個人名字的蠢貨,若是被那個人聽見了,立刻全身爆裂而死!
元氏城的某個裡弄,幾十個太平道信眾用力敲門,叫道:“都拿出來!”
房門打開,有人恭恭敬敬地遞上了糞桶,裡麵一片血紅。
一個太平道信眾厲聲道:“真的是婦人經血?沒有摻其他東西?”
那人叫冤道:“若不是經血,還能是什麼?難道我還能變出其他血來?”
那太平道信眾這才滿意了,將糞桶中的經血倒在一個壇子裡,道:“這是頭等大事,萬萬不可搞錯了。”
另一條裡弄中,幾個太平道信眾惡狠狠地盯著一群小男孩,催促道:“怎麼還不尿?快尿!”
一條街上,一群太平道信眾仔細看著樹木,有人問道:“這真的是桃樹?可是不像啊。”
其餘人也搖頭,一輩子種地,不認得桃樹,哪裡分得清這是桃樹還是李樹?
有太平道信眾猶豫著道:“要不,砍了……”
其餘人一齊搖頭,若是張教主與胡輕侯鬥法的關鍵時刻,張角翻手掏出桃木劍一劍刺入胡輕侯的胸膛,結果這把劍不是桃木劍而是該死的李木劍,那豈不是害死人嗎?
有人道:“找個認識桃樹的人!”
眾人用力點頭:“隻要做成了桃木劍,胡輕侯就死定了!”
另一條街上,一個太平道信眾砸開某個店鋪,大聲問道:“有八卦鏡沒有?”
店鋪掌櫃驚恐極了:“沒有!”誰忒麼的無聊賣八卦鏡?
一群太平道信眾大怒:“八卦鏡都沒有,你丫開什麼鋪子!”
某個宅院中狗叫聲不絕,數百太平道信眾手持刀劍,嚴格禁止任何人靠近。
好些經過的元氏百姓使勁地瞅,然後竊竊私語。
有人低聲道:“胡輕侯的刀槍不入大法厲害,可是也容易破解。”
他的聲音中帶著不屑,黑狗血、童子尿、婦人經血等等非常容易收集,胡輕侯的刀槍不入真是練了也白練。
其餘人用力點頭,這些時日太平道信眾瘋狂地收集黑狗、童子尿和婦人經血,差點以為太平道信眾瘋了,後來才知道原來是為了破胡輕侯的大法。
有人歎氣道:“我就說胡輕侯一個女娃娃怎麼會當了大官,而且動輒殺人,原來是有神功護體啊。”
一群人一齊點頭,所有不可理喻的事情背後都有一個合理的解釋,胡輕侯懂得妖法,刀槍不入,自然是百無禁忌了。
一個男子低聲道:“依我看,胡輕侯隻怕還有魅惑的妖術,不然為何她能夠被陛下看重,而常山王殿下也對她特彆關照?”
一群人用力點頭,胡輕侯能夠當官一定是用魅術了。
好些人開始(淫)笑,談話漸漸向一些不堪入目的方向轉變。
有陌生人湊過來,低聲道:“我有童子尿和婦人經血,十文錢一小瓶,你們要不要?”
眾人不屑地看他,有人道:“我隻要黑狗血,你有沒有?”童子尿和婦人經血真是太容易得了,黑狗血就不同了。
那陌生人毫不停留,向不遠處的其餘人走去。
眾人不屑地看著那陌生人,這簡直是發國難財!
有人低聲問道:“你們說,胡輕侯能夠收複元氏嗎?”
眾人皺眉,胡輕侯的妖法容易破,而太平道人數眾多,隻怕胡輕侯不太容易收複元氏。
元氏城的常山王府衙中,張角翻看著書房內的藏書,對下令保留常山王府衙的結果非常滿意。
雖然常山王是個廢物,但是這書房內竟然還是有些不錯的書籍的,他竟然意外地找到了幾本道家的典藏,雖然算不上孤本或者重要典藏,此刻看到,卻格外的歡喜。
一個心腹信眾微笑道:“子龍說了,守城綽綽有餘。”
張角淡淡地笑:“老夫知道。”
他更知道趙雲的心酸,明明手裡有兩萬人,可是麵對隻有三千人的胡輕侯,竟然隻能龜縮守城,這其中的委屈無法言語。
但假若派太平道信眾出城作戰……
隻要看看那些躲在城牆後不敢抬頭的太平道信眾就知道了,這些人出了城立刻就會跪地投降。
“這人心散了……”張角苦笑,他沒有去城頭看趙雲與胡輕侯對峙,多少有些不願意麵對那些心存二誌的太平道信眾的心思。
心腹信眾見張角苦澀地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唯有悄悄退出了書房。
走出老遠,那心腹信眾暗暗歎氣,好好的推翻銅馬朝,怎麼就冒出了一個華山派高手與張角爭奪《太平經》?如今太平道內部信仰分裂,再無以前的齊心了。
“難道銅馬朝天意未絕?”
……
元氏城外。
胡輕侯再一次重複命令:“若是趙雲進攻,你們就拋棄營寨,立刻向我靠攏。”
黃瑛都等人用力點頭,太平道信眾人多,趙雲又厲害,大家聚攏之後與趙雲廝殺才是最佳選擇。
胡輕侯微笑:“不過,趙雲一定不會出擊。”
黃瑛都瞅瞅胡輕侯,何來自信,那趙雲可是聰明人,說不定讀過兵書的。
胡輕侯笑了:“胡某就是知道趙雲是個聰明人,所以趙雲才會上當。”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攻打元氏,整個常山國唯一一座有城牆的城池哪裡是靠區區三千人強攻打破的?真以為城裡的太平道信眾都是白癡不成?
胡輕侯的目標不是打下元氏,而是在元氏與太平道對峙。
次日。
元氏城東、西、北三處號角聲響。
元氏城內無數人臉色大變:“胡輕侯進攻了!”“那個人殺過來了!”“不要站起來!”
趙雲第一時間衝上了城牆,隻見城外千餘人整整齊齊的站立。
“準備作戰!”趙雲大聲叫著。
無數太平道信眾急急忙忙到了城牆上,驚恐地偷偷看城外。
趙雲聚精會神盯著城外的大軍,胡輕侯竟然敢用三千人圍攻有兩萬人守軍的城池?除非她真有妖術,不然必死無疑。
城外號角聲再次響起。
千餘人齊聲大叫:“殺!”然後一齊前刺。
元氏城牆上,無數太平道信眾倒抽一口涼氣,那千餘人在高處望去,不僅僅站得就像幾條直線,出槍的動作更是整齊劃一。
有太平道信眾顫抖道:“這真的像是一個人啊。”一群太平道信眾一齊點頭,也就隻有一個人才能做出如此整齊的動作。
一個太平道頭目顫抖著道:“這就是胡輕侯的《太平道》上卷的兵法?難怪,難怪……”他要是有這麼精銳的士卒,也有把握打敗張角。
一群太平道信眾瞅瞅身邊站隊都站不直的人,心中反而定了,若是胡輕侯破城,他們投降便是。
趙雲沒空理會太平道信眾的心思,隻是嚴肅地看著胡輕侯的士卒們。
“殺!”叫嚷聲中,那千餘人又刺出了一槍。
趙雲心中飛快轉念,這是胡輕侯向他示威嗎?他有些懂了,激將法!這是胡輕侯想要誘惑他出城決戰。
他心中一動,轉頭看身邊一群顫抖得厲害的太平道頭目,這些人中有沒有胡輕侯的細作?
隻怕是有的。
趙雲提高了警惕,絕不傻乎乎地出城。
他下了城牆,親自見了張角:“教主,胡輕侯隻怕已經派了細作進城,教主一定要小心。”
張角深深地看著趙雲,秒懂趙雲的真實意思,無非是有人會背叛他投敵。
張角點頭,道:“子龍,你隨我來。”
趙雲跟著張角進了書房,張角從懷裡取出一個油紙包,遞給趙雲,低聲道:“這裡麵就是《太平經》中卷。”
趙雲大吃一驚,臉色大變,低聲道:“教主!”張角將如此重要的物品托付給他,這是心中萌生了死誌了?這還怎麼打?
他低聲道:“元氏是堅城,胡輕侯縱然有萬餘人也不能立刻破元氏,教主何以如此?”
張角笑道:“老夫知道。”
趙雲不接《太平經》,拱手退開,低聲道:“教主隻管放心,有趙雲在,這元氏城絕不會破。”
他大步出了常山王府邸,心中更惶恐了,若是他出城殺敵被困,張角是會投降還是自儘?
趙雲咬牙,元氏城內雖然有兩萬太平道信眾,但是上上下下都沒有什麼戰心,他萬萬不能輕易出城。
他大步向前,心中洶湧的戰意漸漸平複,身為大將,必須能進攻,但是更重要的是能夠防守。
“隻要守得一兩個月,這城中的軍心就穩了。”趙雲臉上露出了笑容,輕輕摸著身上的傷口,到時候他的傷也好了,正好與胡輕侯決戰。
“不知道褚飛燕會不會來?”趙雲心中想著,能夠會一會褚飛燕,人生幸事也。
……
常山國都鄉縣。
趙恒惡狠狠地盯著一群百姓,厲聲道:“聽懂了沒有?”
一群百姓看著趙恒額頭的傷疤突突地跳動,嚇得腳都軟了,還以為被官兵救了,沒想到官老爺竟然是個比賊人還要凶狠的人。
眾人齊聲道:“是。”
趙恒揮手:“還不快去!”
一群百姓急急忙忙離開,有的去挖礦,有的去種地,有的去打鐵。
趙恒看著巨大的煉鐵爐,心中大定。
常山國都鄉有鐵礦,有官營鑄鐵衙署,他隻要堅守都鄉,胡老大麾下拿著竹竿木棍的將士就能儘數有了正經的兵刃。
“長矛!隻要長矛!”趙恒厲聲下令,其餘農具、刀劍、鎧甲儘數稍緩,先把簡單的長矛搞定了。
……
巨鹿郡,下曲陽縣。
紫玉羅悠然坐在一張案幾後吃著酒水,幾百個太平道信眾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紫玉羅淡定地道:“都坐下吧。”
幾百個太平道信眾急忙規規矩矩地坐下,眼巴巴地看著紫玉羅。
紫玉羅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幾百個太平道信眾急忙回答:“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然後硬生生忍住後兩句口號。
紫玉羅笑道:“都是自己人,不用拘束。”
幾百個太平道信眾用力點頭,努力憨厚地笑,其實心中緊張地要死。
紫玉羅明知故問道:“你們都得到消息了?”
幾百個太平道信眾用力點頭:“是,是。”
什麼消息?當然是胡輕侯與張角是同門,兩人為了爭奪《太平經》自相殘殺,以及胡輕侯有強大的法術,張角幾萬人被殺,逃到了元氏城。
這震驚所有太平道信眾的消息還有人能夠不知道嗎?
紫玉羅淡淡地道:“胡教主與張教主是同門,我們雖然各為其主,但是其實是自己人。”
幾百個太平道信眾用力點頭。
紫玉羅道:“我這次來,也不是為了殺了你們。”
幾百個太平道信眾急忙溫柔地笑:“都是自己人,說什麼砍砍殺殺。”
紫玉羅眼神陡然冰涼,厲聲道:“不過,要是你們不識抬舉,不肯歸附胡教主,那你們就隻有死路一條!”
他輕蔑地看著臉色大變的幾百個太平道信眾,不屑地道:“當日真定縣胡教主與張角大戰,張教主呼風喚雨,整個世界都黑漆漆,陰風呼嘯,數萬太平道信眾圍攻胡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