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毫不在意,將一卷竹簡打開。
灰黑色的竹簡內,第一根竹簽上刻著一行字,隻是時日有些久了,哪怕是刀刻的字也有些破損模糊了。
劉洪細細看了許久,笑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果然如此。”
他又看下去,第二行是謠傳中的“欲練神功,揮刀自……”
最後一個字,劉洪看了許久,確定是個“宮”字。
他連起來一看,大笑:“欲練神功,揮刀自宮?”
劉洪輕蔑地笑著,果然是一部裝神弄鬼的爛書。
他繼續往下看,皺眉道:“微積分?”
而後是一大串看不懂的言語和符號,“設函數……在某區間門有定義……在此區間門內……無窮小……”
劉洪一個字都沒看懂,料想是什麼暗語或者咒語。
他絲毫不在意這些內容,隨手就將竹簡扔回了破爛盒子內,拍了拍手中的灰塵。
他怎麼會在意《太平經》長生術?
他在意的是胡輕侯以及十常侍究竟還可不可靠。
劉洪微笑著:“很好。”
……
次日,劉洪立刻率大軍回轉洛陽。
“陛下!”胡輕侯嚎啕大哭。你丫就這麼走了?就沒想過還有什麼事情沒有做嗎?
胡輕侯深情地看著劉洪,你丫好歹封我一個冀州牧啊,連個餅都不畫嗎?
劉洪微笑著,道:“胡愛卿早日平定幽州冀州,朕在洛陽等你。”
胡輕侯捂住臉嚎哭:“陛下!”王八蛋啊!摳門!小氣!吐你口水!
劉洪揮手,車隊前進,五千餘人向洛陽而去。
胡輕侯聲嘶力竭地哭喊:“陛下!”然後淡定對小輕渝和小水胡道:“快捂住口鼻,灰塵這麼大,會咳嗽的。”
小輕渝和小水胡機靈地捂住口鼻,然後躲到了胡輕侯身後,緊緊貼著胡輕侯的衣衫,歡笑著:“這樣就沒灰塵了。”
羽林軍消失不見,胡輕侯瞅瞅四周,叉腰仰天大笑:“胡某是智慧之神!神!神!神!”
胡輕侯早就知道《太平經》的秘聞會出問題,吹牛這麼大,怎麼可能沒有後患?
她早早地安排人刻了假《太平經》,又是用泥土,又是用火烤水浸太陽曬,拚命做舊竹簡,終於順利製作了《太平經》中卷,果然用上了。
“過了這一關,再也不用擔心了。”胡輕侯道。
珞璐璐和薛不膩從人群中探出腦袋,見羽林軍已經不見,這才走了出來。
珞璐璐跳腳:“老大,是我演的好!”告狀啊,多大的戲份,她還故意跌倒,身上都是泥巴,真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薛不膩抬頭看天,親身參與作假之後,以後再也不信什麼官府的宣傳了。
胡輕侯牽著兩個小不點的手,回轉元氏城內,邊走邊問道:“館陶可有消息?”
薛不膩道:“趙恒未見兗州黃巾北上。”她雖然不懂軍事,可是看到兗州太平道信眾近在咫尺,卻不北上冀州,同樣覺得詭異無比。
胡輕侯悠悠道:“世上最難測的就是人心啊。”
珞璐璐和薛不膩瞅胡輕侯,繼續裝!
兩個小不點用力點頭:“人心,人心。”然後羨慕地指著胡輕侯懷裡的血袋:“姐姐,這次還沒壞,給我們玩吧。”
胡輕侯從懷裡取出血袋,道:“不行!小孩子不要玩血腥的東西。”
小不點們噘嘴。
胡輕侯道:“姐姐換個裝滿水的給你們玩。”
小不點們這才開心了。
“哎呀,我先來!”“不要,我先來!”“我,我,我!”
有士卒衝進來,道:“中郎將,緊急軍情,京城有人造反!”
胡輕侯一怔,搞什麼?她急忙看飛鴿傳書,目瞪口呆:“黃巾賊圍攻皇宮……”
真心對黃巾賊鄙夷無比,偷襲前不搞清楚皇帝在不在嗎?就這信息能力也敢造反?
“……十常侍平安……”
胡輕侯鬆了口氣,十常侍作為盟友還是很可靠的。
“但是……真是狗屎啊!”胡輕侯憤怒地看著天空,她怎麼就這麼幼稚,沒想到黃巾賊會進入洛陽造反呢?
這純粹是再次掉入了“已知曆史”的陷阱了,她怎麼就學不乖?垃圾,真是太垃圾了!
胡輕侯懷恨極了,捶胸頓足:“胡某錯過了一個億!”
早知道就親自去洛陽獻假書了,那豈不是有了天大的救駕功勞?不封王都說不過去了。
兩個小不點繼續打鬨,胡輕侯看著她們,對變化莫測的世界滿滿的敬畏之心,心中打定了主意,必須立刻帶兵征討冀州東部和幽州,不然誰知道還會有什麼狗屎事。
小輕渝玩鬨著,轉頭看到了胡輕侯的目光,叫道:“姐姐,你要去哪裡?”
她扁嘴,眼中淚水打滾:“你又要一個人去玩了嗎?”
胡輕侯急忙道:“姐姐要做正事,你與苑琪玩幾天,姐姐很快會回來的。”
小輕渝一點都不乖,抱緊胡輕侯的腿不放:“不要,我要姐姐!”
“噗!”小輕渝懷裡的水袋破裂,清水直流。
“哎呀,輕渝衣服都濕了!”胡輕侯急忙指著她的衣服說道。
小輕渝不管,抱緊胡輕侯的腿叫:“我要姐姐!”
胡輕侯怒視小輕渝:“熊孩子!”
數日後,胡輕侯在河間門國高陽與黃瑛都彙合。
黃瑛都驚愕地看著胡輕侯背後的兩個小不點,小輕渝對著黃瑛都用力招手:“瑛都姐姐。”小水胡吃著肉脯,隨手塞了一塊到胡輕侯的嘴裡。
黃瑛都看胡輕侯的眼神都幽怨了,打仗啊,你帶著兩個小不點乾什麼?
胡輕侯無奈極了:“因為她哭鬨得太厲害……”
黃瑛都怒視胡輕侯,熊孩子不聽話就打啊!
胡輕侯用力點頭,以後一定暴打熊孩子,她乾笑著:“其實帶在身邊更安心,誰知道張角搞什麼鬼,對不對?”
黃瑛都冷冷看胡輕侯,爛借口。
褚飛燕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奇怪,胡輕侯背個孩子也很能打的。
“世上能夠打敗我褚飛燕的人,唯有胡輕侯。”他傲然道。
小輕渝大叫:“還有我!還有我!”
褚飛燕瞅瞅小輕渝,抬頭看天,滾。
十餘日後,胡輕侯率兩千餘官兵殺入南皮,渤海郡收複。
冀州再無大股黃巾賊。
胡輕侯回轉大軍,毫不猶豫北上殺入幽州。
……
幽州涿郡涿縣。
胡輕侯連根黃巾賊的毛都沒看到。
縣令恭敬地迎接胡輕侯:“左中郎將之威名,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其實壓根沒聽說過,甚至不怎麼確定這個女子真是左中郎將。
涿縣偏遠小地方,哪裡知道這麼多朝廷的大官的消息,也不能查看“胡左中郎將”的印綬,但是應該沒人敢假冒官兵吧。
一群鄉紳恭敬行禮,就沒聽說過朝廷有女將的,這個左中郎將一定是某個大官的女兒,血統高貴,這才當了左中郎將。
好些人恍然大悟,鍍金!
黃巾賊太容易打了,本縣幾百個拿著木棍的鄉勇就打跑了黃巾賊,一群流民而已,當真是毫無戰鬥力,朝廷大佬派貴女出來鍍金了。
一群鄉紳擠出了最燦爛最恭敬的笑容,絕對不能得罪了高官以及貴女,不然全家腦袋落地的。
縣令指著某個衣衫華麗的中年男子,介紹道:“這是本縣鄉紳劉元起,此次平定涿縣黃巾賊,多虧了劉元起的族子劉各。”
一群鄉紳用力點頭讚歎著:“劉各真英雄也,帶著兩個結義兄弟以及數百鄉勇就打敗了數萬黃巾賊人啊。”
數字誇張點沒關係,反正這個時候要努力吹噓自家子弟。
有鄉紳笑道:“左中郎將見笑了,其實這劉元起其實是中山靖王之後。”
一群鄉紳點頭:“我等也是中山靖王之後。”
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謊話,而且這也不怎麼威風。
中山靖王劉勝僅僅兒子就有一百二十個,一代代人傳下來,到了如今僅僅劉氏宗族就有百十人,本地與劉氏宗族有姻親和血緣關係的人更是多得數不清,嚴格上說,大家都是中山靖王的親戚。
但此刻在貴女麵前提血統,就是為了讓貴女知道我們也不是什麼草民,我們也是有高貴血統的。
胡輕侯盯著劉元起,這個一看就是很有錢的人是賣草鞋的劉各的族叔?
她冷冷地問道:“劉各呢?”
縣令和一群鄉紳恭敬地道:“騎兵左中郎將,劉各去支援其他縣城了,數日內定然會大破其餘黃巾賊,回轉涿縣。”
一群鄉紳微笑著,中原無英雄,竟然讓一個女子當了左中郎將,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北地豪傑。
忽然,縣城內到處都是驚叫聲。
黃瑛都握緊了腰間門的刀柄。
縣令和一群鄉紳臉色微變,縣令喝道:“來人,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衙役匆匆跑了進來,叫道:“劉各在良鄉縣被萬餘黃巾賊擊敗,損失慘重,逃回涿縣。”
黃瑛都忍不住喝道:“廢物!”
……
劉各慢慢地走著,身上衣衫滿是鮮血,他略有受傷,卻不算眼中,這些血大部分不是他的血,而是其餘受傷的士卒的鮮血。
若不是那個士卒倒在他的身上,將他撲倒在地,那些賊人見他滿身鮮血,以為他已經死了,未曾多看一眼,他此刻已經是死人了。【注1】
關翼和張非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以為自己是牛人,結果被一群流民打得落荒而逃,失敗了是小事,主要是自尊心有些受損。
劉各長長歎氣:“想我劉備是皇室宗親,中山靖王之後,不想卻敗在一個賊寇手中……”
關翼和張非急忙安慰,關翼道:“兄長何以自怨自艾?我們人少,對方人多,我方士卒都是臨時湊起來的,根本沒有訓練,見了敵人多就會逃跑,輸了不丟人。”
張非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下一次找回場子就是了。”
劉各默默點頭。
有衙役跑了過來,關切地道:“劉英雄,傷得可重?我有上好的金瘡藥。”
那衙役一邊給劉各裹傷,一邊道:“莫要擔心黃巾賊,今日朝廷有援軍到了,是左中郎將親自率領的精銳,聽說黃巾頭目張角也被左中郎將打敗了,這幽州的黃巾賊必死無疑。”
劉各大喜:“左中郎將?是朝廷哪位名將?”
那衙役看了一眼關翼,這才對劉各道:“那左中郎將是個十幾歲的女子。”
關翼立刻皺起了眉頭,不屑地道:“十幾歲的女子?女人除了生孩子和做飯,也敢在沙場廝殺?”
那衙役歎氣,關翼驕狂慣了,怎麼會服氣有個女人地位比他高?
那衙役認真叮囑劉各:“對左中郎將一定要恭敬。”
劉各點頭,心中想著左中郎將是哪個門閥千金。
關翼喝道:“堂堂男兒為何要對一個十幾歲的女人恭敬?”
“關某這一生隻佩服我大哥劉各,憑什麼要對一個十幾歲的女人恭敬?”
他惡狠狠看那衙役,厲聲道:“女子低賤,豈能站在男人頭頂?關某絕對不會對那女子卑躬屈膝!”
那衙役早就知道如此,轉身看劉各,你可要機靈些啊,左中郎將,你這輩子都觸碰不到的高級官員啊。
關翼喝道:“怎麼?你想要我大哥對那女子卑躬屈膝,還是搖尾乞憐?”
“我大哥是皇室宗親,堂堂中山靖王之後,怎麼可以對一個女子諂媚?”
關翼越說越怒,須發皆張:“我大哥血統高貴,仁義無雙,那個女子算什麼?若是她敢對我大哥不敬,關某就殺了她!”
關翼本來就是殺了人的逃犯,再逃一次又有何妨?城門口那一點都不像的畫像也想抓住他嗎?
劉各嗬斥道:“二弟,你是何等人物,難道要為了一個女子而舍棄了前程嗎?”
關翼看著劉各,緩緩點頭,他的前程不要緊,卻不能影響了大哥的前程。
他握緊了拳頭,道:“大哥,我理會的。不論那女子如何辱我,我都會忍耐。但是,若是她敢辱你……”
劉各喝道:“我與她素不相識,為何要辱我?你隻管放心。”
三人帶著血和傷,走近了大堂,單膝跪下行禮。
劉各的聲音中帶著悲涼:“劉各兵敗良鄉,賊人追趕甚急,隻怕很快就會到達涿縣。”
縣令惡狠狠地看著劉各,恨不得一刀砍了他,隻有幾百個鄉勇為什麼去招惹萬餘黃巾賊,隨便在涿縣周圍晃晃不好嗎?
縣令臉上堆滿了笑容,道:“無妨,胡左中郎將在此,再多的賊人也必死無疑。”
一群鄉紳用力點頭,幸好有胡輕侯在。
胡輕侯一眨不眨地盯著劉各,劉各的衣衫、佩劍,鞋子,哪一樣都華麗無比。
這個就是賣草鞋的窮鬼劉皇叔?
劉各莫名其妙,為什麼盯著我看?
關翼傲然抬頭盯著胡輕侯,以為是左中郎將就了不起嗎?關某不懼怕任何一個官老爺!
張非瞅著胡輕侯,果然是女左中郎將?銅馬朝有女將?家裡一定是王侯世家!
她盯著劉各的臉,豐滿圓潤,完全沒有窮到賣草鞋,饑一頓飽一頓的憔悴和營養不良的模樣。
胡輕侯再看看衣衫普通的關翼和張非,陡然拍案而起:“王八蛋!被騙了!”
縣令和一群鄉紳看著胡輕侯,被誰騙了?
胡輕侯被《三國演義》騙了!
她一直覺得劉各是賣草鞋的窮鬼,沒想到劉各其實可以算得上富二代的!
隻要看看劉各的老師就知道了。
劉各的老師是大儒盧植啊,這相當於另一個時空國家院士啊,想想能成為國家院士的私教學生需要多大的能量和錢財!
胡輕侯想起了劉各的記載。
“……先主不甚樂讀書,喜狗馬、音樂、美衣服……”
換個角度就是一個大學生曠課逃學,喜歡玩跑車玩手辦,辦演唱會搞樂隊,一身奢侈品啊!
每月生活費沒有幾十萬都不好意思出來見人。
這忒麼的也是窮人?
劉各小時候肯定窮,不然不會有賣草鞋的傳說,但讀書以後靠著土豪族叔,瞬間門就成了紈絝了。
“……善下人,喜怒不形於色。好交結豪俠,年少爭附之……”
劉各若是沒錢,能夠結交豪俠?
胡輕侯瞅著劉各,眼眶中淚水打轉,貧窮限製了想象力啊!
劉草鞋的創業史自然是比不得李二,但是妥妥的是日漫的劇情啊:擁有高貴皇族血統的富豪少年,帶著一群小夥伴們統一天下!
胡輕侯惡狠狠地盯著劉各,馬蛋!
怪不得一直想不通劉各是怎麼收服關翼和張非的,原來劉各就是一個簡化版的“洛陽第一袁韶”啊。
遇到一個有錢,血統高貴,開豪車,穿奢侈品牌,有一大堆小弟的富二代主動與逃犯結拜兄弟,誰忒麼的扛得住?
落魄得沒邊,也驕傲得沒邊的關翼一定感動得一塌糊塗,哭喊著認劉各當老大!
胡輕侯轉頭哀傷地看著張非,桃園結義的桃園不會也是劉各家的吧?
張非眨眼睛,為什麼左中郎將看我的眼神如此悲傷?
縣令和一群鄉紳已經理解了,胡左中郎將就是來鍍金的,結果你們三個引來了上萬黃巾賊,胡左中郎將隻有區區兩千人,當然是悲傷無比了。
胡輕侯長歎,搖頭,背起兩個小不點,大步出了大堂。
縣令和一群鄉紳死死地盯著胡輕侯的背影,左中郎將不會跑了吧?
劉各臉色慘白:“是我的錯,我當嚴守縣城,決不讓賊人殺入涿縣,禍害家鄉父老!”
關翼冷笑,看她怎麼死。
半個時辰後,涿縣外殺聲震天。
一炷香之後,有衙役瘋狂地跑進了縣衙大堂:“大喜!大喜!胡左中郎將破上萬賊人!”
大堂內所有人目瞪口呆,下一刻,無數人大聲歡呼。
縣令拔腿就跑:“胡左中郎將!胡左中郎將!下官備了上好的酒菜!”
一群鄉紳反應過來,紛紛追了出去:“胡左中郎將!我有綢緞百匹!”“我有駿馬二十!”“我有美女數名!不對,我有祖傳寶劍!”
大堂內,劉各關翼張非滿臉通紅,怎麼回事?
劉各悠然神往:“不愧是朝廷左中郎將啊,我等以後一定要超過胡左中郎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