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社距離新鄭不過四五十裡, 劉表拋棄了一切輜重,隻帶了一餐的糧食,驅趕眾人急行軍趕向長社。
士卒們已經在小跑中了, 劉表猶自嫌棄不夠, 一路上不斷地催促:“快些!跑快些!”
又要比胡輕侯先趕到長社, 又要在胡輕侯趕到之前擊潰包圍長社的黃巾賊, 劉表深深感受到了時間的珍貴。
待眾人趕到長社, 時辰不過未時。
一個斥候歡喜地稟告劉表:“黃巾賊約有三萬餘人,不過兵無鬥誌, 懶洋洋地坐著。”
劉表大喜:“好,立刻衝上去!”
士卒一口氣跑了四五十裡, 真心有些疲憊了, 他原本還想立刻修整一個時辰, 吃點東西什麼的, 但是既然黃巾賊人數不多,又無鬥誌,他說不定可以一舉破敵。
一群士人將領點頭支持, 若是因為他們坐下來休息,結果胡輕侯趕了上來摘桃子,那豈不是虧到了姥姥家了?
淳於瓊厲聲道:“劉將軍, 我帶三千精銳為先鋒,必破賊人!”
劉表見眾人士氣高昂, 大聲道:“好!”
數萬疲憊的士卒聽了命令,大驚失色。
有士卒叫苦道:“趕了這麼遠的路,都不讓人休息嗎?”
有士卒捂著肚子,叫道:“我都要餓死了,哪有力氣殺敵?”
有士卒悲憤莫名:“手軟腳軟, 如何殺敵?這是要拿我們的命去拚嗎?”
隻是軍令之下,士卒們不敢反抗,無奈地緩緩走近長社城。
長社城外,果然見到數萬黃巾賊人懶洋洋地坐在地上,而長社城門緊閉,隻有百十個士卒在城頭巡邏。
劉表對盧植鄙夷到了極點,脫口而出:“盧植當世大儒,不料怯懦至此。”
一群士人同樣冷笑和不恥,數萬黃巾賊都坐地上了,盧植竟然不敢出兵,這是膽小到什麼程度?就這種人也配成為大儒,真是笑話。
長社城外數萬黃巾賊見有大量義勇逼近,驚恐地亂叫,有的匆匆站起,有的到處亂跑,更多的不知所措。
淳於瓊帶著三千精銳厲聲怒吼:“必勝!必勝!必勝!”大步衝向黃巾賊。
數萬黃巾賊齊聲尖叫:“逃啊!”一哄而散。
淳於瓊放聲大笑:“黃巾賊子休走!”早知道這些黃巾賊人這麼爛,他就該帶五百人,不,帶五十人衝殺的,以後就會有“淳於瓊五十人大破數萬黃巾賊”的傳說了。
數萬劉表部士卒大喜,腳也不酸了,手也不疼了,肚子也不餓了,揮舞刀劍,大聲怒吼:“殺賊!殺賊!”
殺聲震天。
數萬黃巾賊逃得更加快了,數萬劉表部士卒大笑,原來打仗還能贏得這麼爽的。
有士卒叫道:“果然劉將軍料敵如神。”
有士卒大叫:“早知道我就跑快些了,還能撿個軍功!”
劉表和一群士人縱聲長笑:“鼠輩!”
一個士人大笑恭喜劉表:“劉將軍大破數萬黃巾賊人,救盧中郎將於水火,天下震動。”
雖然這些黃巾賊人明顯沒有什麼鬥誌,但是解圍成功就是解圍成功,中間過程是如何並不重要。
另一個士人止住了笑,道:“這群賊人雖然潰逃,但我軍還是進城為好。”
劉表重重點頭,不管這些黃巾賊是膽小如鼠,還是有什麼陰謀,進城就什麼也不怕了。
又是一個士人道:“士卒疲憊,我軍進城後修整半日,明日淩晨就出發趕往陳留。”士卒再不吃飯休息說不定都要暈倒了。
眾人一齊點頭,隻要再破了陳留外的黃巾賊人,這解救三大將領的戰績足夠威震銅馬朝了。
長社城門緩緩打開,無數士卒衝出城門,有人歡喜大叫:“援兵來了!援兵來了!”
有人跪在地上大哭:“你們怎麼才來啊,我都以為自己要死了!”
劉表部數萬士卒昂首挺胸,驕傲無比,若不是我等,你們現在都是一塊爛肉了。
劉表帶領大軍緩緩走向長社城,他沒見盧植的身影,忍不住對身邊士人們冷笑道:“盧植連出來見我都不敢嗎?”
一個士人嘲諷道:“看那些士卒的模樣,盧植多半整日借酒消愁,此刻宿醉未醒呢。”
一群士人大笑,一個士人冷笑道:“盧植被困近半年,從不敢置信會打輸,到日夜渴望援軍,再到心生絕望,心力憔悴,何足為奇?真是沒想到盧植如此大名,竟然不過如此。”
其餘士人一齊大笑,見了那些膽小如鼠,隻會嚎哭的盧植士卒,真的將盧植看到了泥地裡。
劉表笑了幾聲,見已經靠近城門,急忙低聲對眾人道:“盧植終究是本朝大儒,萬萬不可當麵譏笑諷刺。”
一群士人點頭:“我等知道。”救盧植就是為了士人的臉麵,豈有自己打自己的臉麵的道理?無論如何在盧植麵前必須作出尊重的表情和態度。
劉表帶著眾人越走越近,長社城牆上的血跡和破損清晰可見,城牆根下更有好幾處地方一片深紅。
劉表微微搖頭,盧植也是經過了苦戰的,隻是這心態也太差了些。
他傲然撫摸著腰間劍鞘,盧植終究是老了,這個時代不需要隻會寫文章和解讀經書的大儒了,這個時代需要的是真正的豪傑。
劉表傲然笑著,京城袁韶,袁述,曹躁,張邈,誰不是走得紈絝豪邁,不好讀書,傲視天地,結交天下豪傑,無視規則的路線?
隻會讀書的盧植老了,被時代拋棄了,時代需要的是真正文武雙全,有氣魄有豪氣的英雄,而不是隻會循規蹈矩的書生。
眾人簇擁著劉表進了長社城,城內街上和房舍上也有些許血跡,民生更是凋零破敗,不見百姓人影,唯有一些穿著破爛軍服的官兵歡呼迎接。
劉表心中再次感慨,看來這長社城內也曾經被破啊,怪不得盧植嚇破了膽。
有一個盧植的士卒跑來,諂媚地笑道:“將軍,盧中郎將在縣衙恭候將軍。”
好些士人忍不住鄙夷地扯動嘴角,盧植就是這麼麵對援軍的?真是一點禮數都不懂。
一個士人壓低聲音道:“果然是宿醉未醒。”
眾人低笑,然後努力板起臉,跟著那盧植的士卒前進。
一個士人低聲道:“你們猜,盧植會不會滿身酒氣的癱坐在門口?”
另一個士人道:“我猜盧植一定是臉色發青,雙目發呆。宿醉未醒的人都這樣,相信我,我有經驗。”
眾人低聲笑,對海內大儒盧植再無一絲尊重。
劉表越走越是覺得不對,盧植真的會這麼不懂禮儀?或者說真的會在大軍包圍之下絕望喝醉?那數萬黃巾賊絲毫不見驍勇,盧植怎麼會更加不如?
劉表細細回想,他印象中的盧植雖然唯有儒雅風流,卻也沒有一絲怯懦的模樣。
他仔細思索,隨意轉頭四顧,忽然見到某個房舍的牆上血跡斑斑。
劉表陡然想明白了,厲聲叫道:“不好!我們中計了!長社城已經被賊人襲破,這裡是陷阱!”
一群低聲說笑的士人驚愕地轉頭看劉表。
忽然,四周傳出整齊的呼喊聲:“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癸亥,天下大吉!”
下一秒,整個長社城內都響起了呼喊:“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癸亥,天下大吉!”
“嘭!”街邊一間間房舍的門打開,無數頭裹黃巾的賊人衝了出來。
“轟!”一座茅草屋子一整麵臨街的牆壁倒塌,幾百個黃巾賊人挺著長矛蜂擁而出。
“殺!”一條條清冷的街道上冒出無數黃巾賊人,奮力衝向劉表等人。
好些屋頂之上出現了黃巾賊人,或者彎弓亂射,或者投擲火把。
頃刻間,劉表部士卒從愕然到驚恐又到絕望
無數劉表部士卒淒厲慘叫:“中計了,快逃!”
數萬士卒胡亂奔逃,偶爾有勇士想要廝殺,卻被逃跑的士卒擋住了去路,裹挾在人群中亂跑。
張角出現在一座酒樓的憑欄處,張開手臂,大聲叫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癸亥,天下大吉!”
街上無數太平道信眾齊聲叫嚷:“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癸亥,天下大吉!”
劉表遠遠望著張開手臂麵對太陽的張角,心中的憤怒和驚恐到了極致。
“張角!”他聲嘶力竭地嘶吼。
淳於瓊大聲道:“劉將軍,跟我走!”帶了數百人奮力向城門處廝殺。
劉表和一群士人驚恐地跟在淳於瓊身後殺向城門處,卻見無數黃巾士卒堵在城門口。
淳於瓊大叫:“殺出去,這是我等唯一的生路!”
四周無數劉表部士卒怒吼:“殺!”
眾誌成城,奮力斬殺之下,很快殺散了堵住城門的黃巾賊人。
無數劉表部士卒歡呼:“快逃!快逃!”
無數士卒瘋狂衝向城門,有的衝了出去,有的卻擠在一起,無法動彈。隻是片刻間,寬敞的城門被堵得嚴嚴實實。
淳於瓊大叫:“不要擠!一個個來!”
四周的士卒根本不理,隻是奮力擠上去。
城內遠處,慘叫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淳於瓊大怒,拔刀砍向前方的士卒:“叫你們不要擠!”
前方的士卒慘叫,有人努力轉身抵抗,有人拔刀砍向更前方。
慘叫聲中,淳於瓊背上中了一刀,驚愕轉頭,卻見一個士卒紅著眼睛,厲聲叫道:“不要擋住我的路!”又是一刀砍下。
淳於瓊軟倒在地,然後被無數士卒的身影淹沒。
劉表臉色鐵青,看了四周,叫道:“翻牆出去!”
數百士卒恍然大悟,簇擁著劉表上了城牆。
劉表就要跳下城牆,卻見城外遠處無數黃巾賊正在瘋狂跑來。他惡狠狠地咬住了牙齒,轉身回望長社城內,卻見火光四起,刺目的黃色從四麵八方衝向長街。
城牆下,幾個已經跳下去的士人叫道:“劉將軍,快下來!”
劉表縱身跳下,眼看遠方大量黃巾賊靠近,他拔劍大叫:“殺出去!”
長社城內,張角默默地看著數萬人廝殺,冷冷地道:“可惜,為何來的不是袁基?”
波才走到了張角身邊,道:“教主,人公將軍已經敗退到了扶溝縣。”
張角歎氣,張寶死了,張梁敗了,太平道為何就沒有天意扶持?
他看著天空,慢慢地道:“果然還是隻能……”
張角搖著頭,道:“去安排吧。”
波才急急忙忙去了。
……
次日,胡輕侯與朱雋率大軍至長社城,卻見城門大開,城內空蕩蕩的,遍布屍體,卻不見活人。
有斥候彙報道:“黃巾賊人已經棄城向南而去。”
胡輕侯看著空城,佩服到了極點:“沒想到張角竟然有這一手。”
朱雋平靜地看著城內的屍體和鮮血,料想盧植已經遇難,這就是身為名將的宿命啊。
曹躁黯然,不想文武雙全的盧植無聲無息地去了。他慢慢地道:“來人,去尋找盧中郎將的屍骨。”
又是一個斥候匆匆趕到,麵色古怪,道:“黃巾賊人在縣衙牆上留下了字跡……”卻又吞吞吐吐,不敢說話。
朱雋笑了:“是羞辱老夫還是羞辱朝廷?”
賊人破了城池,殺了北中郎將,又設陷阱大敗救援的劉表大軍,整個過程真是漂亮極了,留下一些羞辱的言語何足為奇?
那斥候吞吞吐吐地道:“賊人留言……汝南袁氏……袁基……乃太平道京城渠帥……”
朱雋和曹躁臉色大變,急忙看胡輕侯。
胡輕侯眨眼睛:“看我乾嘛?這件事誰敢隱瞞?我等隻管將這件事稟告陛下,是真是假,朝廷自然會判斷核實。”
朱雋重重點頭,這件事絕對不能隱瞞。
胡輕侯忽然笑了:“真是小看了張角了。”
朱雋再一次重重點頭,渾身毛骨悚然,沒有被張角坑死真是走了大運了。
曹躁歎氣,盧植死得不冤啊。
遠處,有人終於找到了盧植的屍體,歎息道:“縱然是中郎將,死後也不過是喂了……”終於沒能說下去。
……
洛陽。
一個個好消息傳到了京城。
“……胡輕侯、朱雋、劉表破黃巾賊渠帥趙雲部,斬殺數萬人,俘虜萬餘人……”
“……皇甫高、袁述破黃巾賊張梁部,斬殺數萬人……”
“……黃巾賊首張角、渠帥波才破長社,斬殺盧植,棄城而逃……”
雖然有些消息被士人們用春秋筆法削減過了,但這三條消息實在是大大的好消息,這意味著聲勢浩大的黃巾賊已經快完蛋了,這銅馬朝終於有穩定和諧美滿了。
京城內無數百姓大聲歡呼:“萬歲!萬歲!萬歲!”
有百姓哭喊著:“我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無數百姓附和,想到那日黃巾賊人在京城作亂,無數京城百姓夜不能寐。
有百姓大聲叫道:“胡左中郎將和朱右中郎將回京城了!”
無數百姓歡呼著湧向城門口,夾道歡呼:“胡左中郎將!朱右中郎將!”
胡輕侯騎在馬上,板著臉,看都不看左右的人。
朱雋也板著臉,毫無笑容,萬餘人的隊伍竟然沒有一個人帶有笑容,整支隊伍氣氛壓抑。
無數百姓驚訝極了,要不是知道打了打勝仗,這簡直是敗軍之將的模樣啊。
一個百姓猛然醒悟了,道:“這才是名將和精銳之師啊,那些嬉皮笑臉的士卒算什麼精銳!”
其餘百姓恍然大悟,紛紛點頭:“不錯,這才是真正從血與火之中殺出來的精銳將士!”
瞧那些整日樂嗬嗬的士卒和衙役被黃巾賊人打出了屎,會笑有個P用!身為將士就該渾身上下都是殺氣,笑這個詞語就不該出現在字典中。
在京城與胡輕侯彙合的紫玉羅驚訝極了,低聲問趙恒:“怎麼了?”
按照胡輕侯的個性,此刻應該笑得牙齒都掉了,到處揮手示意,怎麼這麼老實,難道出了大事?
趙恒瞅瞅四周,附耳道:“就在三裡外……老大騎馬摔下來了……”而且是屁股朝天平沙落雁式。
紫玉羅眼珠子都要掉了,一個大將軍墜馬?
他肝疼極了,看趙恒:“老大還沒學會騎馬?不應該啊,我記得老大可以慢悠悠騎馬的啊。”
趙恒板著臉,目光平視前方:“老大就是以為學會了騎馬,才會從馬背上摔下來。”
他握拳,善泳者溺於水,善騎馬者屁股朝天,誠不我欺。
紫玉羅終於知道為什麼萬餘大軍除了胡輕侯和朱雋騎馬,個個走路且板著臉了。
趙恒冷冷看紫玉羅,你現在知道原因了?
紫玉羅想到胡輕侯墜馬,嘴角抽動,急忙使勁地捏胳膊,然後板起臉,要是敢笑,一定會被胡老大打死的。
他怒視趙恒:“為何不坐馬車?”不會騎馬就坐馬車或者走路啊,這都不懂?
趙恒悲涼地看紫玉羅:“大將軍得勝回朝,竟然走路,還有什麼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