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汀雲膝蓋半跪床沿, 慢條斯理地摘下套打結扔到垃圾桶,另一邊,許奈奈顧不上發軟的小腿,手忙腳亂地給套衣服。
以她敏銳和熟悉的感知, 她已經隱隱聽到隔了個大客廳以及一間雜物間的另一端, 許奶奶穿拖鞋起床的聲音。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門板響起敲門聲。
“小林啊, 你這邊發生什麼事了嗎?我剛剛好像聽到什麼動靜。”老太太迷惑的聲音從門板另一邊響起。
許奈奈嚇得一個激靈, 又一轉頭看見男人堪堪套了件褲子, 裸著的精壯上身肌肉表麵還有她剛剛指甲抓過的紅痕。
她雙眼一黑, 雙手扒拉著窗沿隨時準備跳出去躲藏。
“奶奶,沒事,是櫃子不小心倒了。”林汀雲從容不迫地回應。
許奶奶頓時擔憂:“沒砸到人吧?”
林汀雲黑眸深邃,戲謔地盯著渾身炸毛的許奈奈。
此時驚魂未定的女人正穿著被扯爛的真絲睡裙, 一條風光畢露的細長腿已經踩上窗檻。
林汀雲揶揄挑眉, 語調平淡:“沒有,可能嚇到了窗外的貓。”
許奈奈:“........”
..........
許奶奶最終沒有懷疑地折回去繼續睡覺。
這下可苦了許奈奈,走也不是, 不走也不是。
她沒繼續翻窗, 緊擰眉頭看著可憐的床板中間塌陷的凹槽。
許奈奈坐到旁邊椅子上, 眉頭擰得能夾死一隻蒼蠅:“你剛剛怎麼這樣——”
林汀雲好笑地倚著牆麵:“你奶奶又沒進來。”
“.......”
許奈奈抓頭發:“現在怎麼辦?”
林汀雲哼笑:“我過去跟你睡?”
許奈奈氣急:“想得美!”
許奈奈咬咬牙, 從櫃子裡又搬出一疊新的被子扔地上:“你今晚打地鋪吧!”
林汀雲:“........”
......
來遠寧之前,他們預計在這邊待一個星期。
現在才過了五天, 還有剩下兩天, 床的事情必須得解決,還得悄無聲息的解決。
好在許奶奶注重客人隱私不會隨意進出林汀雲住的房間,倒是給了他們發揮的空間。
“奶奶, 您要去後山呀?”
是日清晨,許奈奈雙手背後,笑吟吟地看著換上長袖長褲準備去後山逛逛的許奶奶。
許奶奶莫名其妙:“你也要去?”
她不是每天這個點都去後山遛彎嗎?
“不不不......”許奈奈心虛地連連擺手。
許奶奶更加不解,往後看了一眼,小聲叮囑:“人家是客人,好不容易來一次天天跟你在這兒多無聊?懂點事,有點眼力見,有空帶小林去鎮上逛逛.........”
“好的好的,奶奶您注意安全。”
許奈奈假笑著目送許奶奶走遠,背在身後的手上正拎著剛翻出來的錘子。
........他們可不無聊。
工具箱在許奶奶房間的床底下,許奶奶人走之後許奈奈便再無忌憚地趕緊跑過去把工具箱拖出來。
她房間的木床還是上個世紀村裡的木匠打的,昨晚折騰的中間橫梁斷裂,要麼換一條,要麼釘上。
“幾十年前的老古董了,怎麼修.......”
林汀雲膝蓋半蹲,修長的手指在工具箱裡麵來回翻找,他思忖片刻:“還有這個型號的釘子嗎?”
許奈奈打量了會兒,又去小隔間抓來一把型號相同的釘子:“有。”
男人動作靈活,有力的手臂線條隨著發力的幅度青筋鼓動。
不一會兒他就將橫梁斷裂的地方釘地嚴嚴實實。
許奈奈目瞪口呆:“......這也是你哥哥教你的?”
她早就想問了,他對生活瑣事的熟練程度完全不像一個養尊處優的富一代。
“不是。”林汀雲手肘試了試床梁的受力度,淡淡說,“是我爺爺教我們倆。”
林居明雖然出身高門,但一心報國,改革開放不久,國內科技飽受國外封鎖,他是最早一批投身國家科研奮鬥的一批核物理研究員,後來作為知青下鄉,對鄉裡的農活手藝十分熟悉。
林俞風剛出生時,林父林母忙於工作,大多數時間都跟著爺爺,後來林俞風生病,林母開始全身心照顧他,並逼著林父生下了第一個孩子。
林汀雲雖然當時不被父母看重,也不被允許出門,但也有過和哥哥相似的,被爺爺帶著在大庭院玩耍的童年。
“........難怪你和你爺爺感情不錯。”許奈奈感歎,“我小時候也是爺爺帶著我玩,隻可惜他沒等到我能孝敬他的時候就已經離世了。”
林汀雲把工具箱收好,坐到她身邊摟住她:“所以你當時是因為這件事錯過應屆生的身份,後來去了鷺大。”
他記得她說過,她爺爺離世時剛好是她博士畢業的那年。
許奈奈輕輕搖頭:“不全是。”
她腦袋靠上他的肩膀,目光透過窗戶看向外麵天空朵朵翻滾的白雲:“林汀雲,你應該很懂作為患者家屬守在病房外無能為力的感覺。”
有人說,醫院的白牆比教堂聽過更多人的禱告。
他與她在某種意義上是同樣一類人。
“我的老師曾經很多次告訴我,一種新型靶向藥從實驗室階段到最終成型到病人身上有太多難關要走,我清楚他們的選擇沒有錯,國內外頂級期刊也沒有幾項研究能夠真正成為大規模生產的產品,可那時候我隻是想,我們這些做基礎研究的,總要有人記得產業最終要落地。”
林汀雲握住她肩膀的手指收攏,他垂眸目光複雜:“很難得有人會有你這樣的想法。”
當初在鷺城重逢,她身上最吸引他的點便是那股和學生時代如出一轍、無法隱藏的韌勁。
真正靈魂強大的人,哪怕身處逆境,亦有卷土重來的勇氣和自信。
許奈奈聳聳肩,無畏地笑了笑:“所以也會摔得很慘,後來與你們公司終止合約也算是給你們及時止損。”
他輕輕撫摸她的鬢發:“我知道。”
許奈奈側目,忽然想到什麼,她坐起來,猶疑:“我聽說後來馮陽因為犯什麼事進去了.......好像是□□?也不知道是誰舉報的。”
林汀雲:“看來是他咎由自取。”
許奈奈正準備點頭,可又覺得不對:“等等。”
她眯起眼:“這事兒跟你有關係吧?”
林汀雲挑眉:“為什麼這麼說?”
見他這反應,許奈奈頓時猜了八九不離十:“——還有上次杜夢婷.......我就感覺她看你眼神不對勁,快告訴你,你到底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
“你看我信嗎?”
“.......”
“快跟我說呀!”
許奈奈擰著眉頭抓他手臂,男人無奈含笑,任由她搖晃都無動於衷。
咯吱。
剛剛修好的床板被這動靜又弄響了一聲。
許奈奈登時僵硬。
她小心翼翼地站起來,並順帶拉起林汀雲:“彆坐這兒了。”
“........”
眼看著許奶奶估摸著快回來了,許奈奈趕緊把房間收拾了一下,工具箱則由林汀雲放回原位。
被大雨衝刷後的天氣正清朗湛藍,他們並肩站在屋簷下。
林汀雲收斂笑意,正色問:“你當時在鷺城遇到麻煩為什麼不告訴我?”
許奈奈:“告訴你有用嗎?”
林汀雲:“為什麼沒用?”
許奈奈淺笑:“以什麼身份呢?你的乙方、還是老同學?”
林汀雲一頓。
許奈奈仰頭輕歎:“這種事情見多了也就習慣了,這世上哪有什麼絕對公平的地方?”
她不會對生活抱有很大的幻想,但這並不代表她是悲觀的。
相反,越是看的清晰,越不容易讓自己陷入無端的內耗中。
當初馮陽的的確確在她無處可去時收留了她,許奈奈記得這份人情,所以後來才會繼續忍耐,可當忍無可忍時,她也會走得決絕。
許奈奈眉眼柔和,聲音很輕,淡綠的裙擺隨著微風翻飛。
“還記得你之前對我說的嗎,這世間很多事情都沒有辦法評判對錯。”
林汀雲低頭看她,心口悸動。
他用她之前的回答低聲開口:“那我們就做我們認為對的事情。”
風雲過境,私人島嶼那晚的對話再次重現。
許奈奈瞳仁顫動。
林汀雲將她擁入懷中:“還好,現在你有機會完成你的夢想。”
男人身上氣息清冽,帶著淡淡的薄荷香,許奈奈舒服地眯起眼:“不。”
她踮起腳,摟住他的脖子吻上去:“是我們的夢想。”
林汀雲一怔,隨即手掌托住她的後腦勺。
男人具有侵略性的唇舌熟練地攻略城池,他勾出她的舌尖,一寸寸摩挲舔舐。
他從回應到掌握主權不過轉瞬。
許奈奈被吻得喘不過氣,又害怕奶奶突然回來,手掌不斷地推搡他堅實的胸膛。
終於,林汀雲鬆開她,她趴在他肩胛大口喘息,眼尾濕潤:“可惜........還沒完全做到。”
林汀雲低低地笑,他抵著她的額頭,嗓音繾綣:“那我陪你一起。”
.......
*
許奶奶還記得早上隨口說的話,下午回來後一直推搡著許奈奈帶林汀雲去鎮上逛逛。
許奈奈無奈,自己挖的坑隻能自己埋,遂勉強答應,
村路難走,他們沒有開車,倒是借了許慧鈴的小電驢滿小鎮逛。
男人長手長腿被迫縮在後麵,許奈奈戴著頭盔露在外麵的長發被風刮得直往他臉上掃。
“我們這兒地方很小,基本上騎小電爐一十分鐘就能逛完。”
許奈奈在前麵給他介紹,林汀雲默默將她散開的長發攏到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