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這麼大的雨,你乾啥去啊?”馮秀娟整穿著蓑衣在門口的菜園子裡澆糞水,見狀就衝著徐建軍的背影喊道。
徐建軍擺手說:“我去趟大隊部。”
“你現在去大隊部乾啥啊,回頭等雨停了唄。”
徐建軍發愁,但也沒衝馮秀娟發脾氣,而是耐心地說了下自己的擔憂。
馮秀娟一聽也跟著操心起來說:“你不提我都差點忘了這茬了,那你是得趕緊和支書商量下,但你也彆就這樣去啊,你這樣,我把蓑衣給你,你穿著去。”
徐建軍擺手,“我穿了你咋辦,沒事兒,現在天熱著呢,凍不著我。”
說完就走了,馮秀娟喊都喊不住。
“這人可真是……”馮秀娟不滿地抱怨隨著雨水消散但是仔細看的話,她的眼角眉梢都帶著滿足的笑意。
卻說徐建軍找到大隊部後就和暫時住在那邊的盧支書商量了一番,然後兩人又一起問了村裡會看天色的老人,得知恐怕這雨一兩天內不會停後,就同意決定組織村裡人冒雨上山把剩下的板栗拉回來並且剝出來趕緊分了。
徐建軍和盧支書又趕緊通知其他村乾部,然後他們這些村乾部又分彆通知到戶。
具體的說法就是今天下午上山的也算一整天十個工分,在大隊部倉庫剝板栗的人則按照正常的情況計算工分。
現在天氣熱,就算淋點雨也沒什麼,更何況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蓑衣,還真不用擔心感冒的事情。
因此,幾乎沒有人遲疑,都點頭答應了。
畢竟這可是十個工分呢,換成錢都有六毛了,能買不少東西呢。
隻有在程建功家裡的時候遇到了一點挫折。
是這樣的。
程建功家裡是徐建軍親自過來的。
他和程建功接觸過,了解他這個人應該是個愛老婆和心疼孩子的,不一定願意讓葉美雲冒雨上山,畢竟女人的身體都不大好,淋雨後容易生病也是事實。
但是他隻要一想到葉美雲那身大力氣,就不想放棄,所以才親自過來。
沒想到程建功還真的如他所料的給拒絕了。
徐建軍也不著急,而是慢條斯理地勸著程建功,並保證說村裡還有一套雨衣和雨鞋,到時候給葉美雲用,一定不讓她淋到之類的。
可是誰曾想程建功卻說:“還真不是這回事兒,你彆看小葉同誌的力氣比較大,但是每次用了之後後遺症也比較多,比如接下來好幾天就身上沒勁兒,還會頭暈,渾身上下也疼的厲害。”
並不知道自己竟然有病的小葉同誌:“……”
小葉同誌冷冷的目光就瞪向了程建功,她倒要看看這貨又要乾什麼?
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卻往她身上潑臟水,她等下非得好好抽他一頓,好叫他彆忘了這個家到底是誰在當家作主。
程建功不曉得葉美雲此刻的念頭,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後腦勺那裡如芒在背的視線。
程建功自是巋然不動,但是坐在他對麵的徐建軍有些傻眼了。
“啥?”說著又緊緊盯著葉美雲看,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個子醜寅卯來,可惜葉美雲的臉色一如既往的沒有什麼表情。
徐建軍皺眉,但他到底是個男人,又不好去問彆人的媳婦你到底咋樣了,隻好對著程建功說:“那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啊?”
“這我哪知道呢!” 程建功就歎氣,完了才開始進入到這一次談話的主線說:“說起來,我還正有事要找你呢,就是關於我們家小葉同誌的這個身體的問題。”
“我?”徐建軍愣了一瞬才說:“我不會看病啊!”
程建功連忙就笑說:“不是叫你給她看病,我是這樣想的,她這個身體一直這樣也不是回事兒,萬一是什麼大毛病呢,所以我想著等家裡的房子建好以後帶著她去外麵的大城市的醫院給檢查一下,萬一大地方的醫院能查出來到底是什麼問題,給治好了呢,所以就是想找你到時候給開幾張去滬市或者首都醫院看病的介紹信。”
“這樣啊。”徐建軍鬆了口氣後又立刻詫異了起來,“你說首都還有滬市?”
程建功就說:“這不是怕咱們這邊的省城醫院看不好嘛。首都和滬市一個是政治中心一個是經濟中心,厲害的人也最多,所以才想著萬一省城醫院看不好就去那兩邊看,要是省城能看好,我們當然也不費那個勁兒和錢了啊。”
徐建軍這才鬆了口氣,又點頭說:“這個沒問題。”
“不過聽你這麼一說,我才知道原來你們家裡也不容易。”徐建軍又道。
程建功就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樣說:“誰說不是呢。”
徐建軍又勸了程建功兩句,因為還要趕時間通知其他人,就不打算再留了。
哪知道程建功竟然又喊住了他說:“還有件事,我想著提前和你通個氣,你這點時間也正好可以想一想到底要不要做。”
“還有啥是啊?”徐建軍下意識問道。
程建功就借口說自己家裡的孩子也到了上學了年紀,可是每次來回鎮上太耗時,而他現在和大房以及一房的關係都不好,自然不能拜托他們幫忙在路上照看孩子,又怕他們自己走路會丟或者被拍花子,所以最近一直憂心家裡孩子上學的問題。
然後他就想到了個主意,就是村裡麵自己建學校。
就像程靜淞之前給程建功分析的那樣,徐建軍一聽見程建功提起村裡自己建學校後就立馬激動了。
他甚至還狠狠地敲了好幾下自己的腦袋說:“我真是個豬腦袋,我怎麼就沒想到咱們村自己能燒磚了,那就能建學校了啊,我真是太笨了我!”
程建功任由徐建軍發泄了一會兒高興的情緒,然後才說:“我也是成天在家琢磨孩子讀書的事才想到的,你每天管著大隊裡大大小小的事兒,暫時沒想到也正常,但等過段時間你肯定也能想到。”
徐建軍“嘿嘿”笑了兩下,還是對著程建功誇道:“那不一樣,到底是你的腦袋比我的活泛。”
程建功擺手,又將話題拉回他要說的重點上道:“這些不重要,我之所以現在和你提這些就是想著你正好趁著這段時間好好想想要不要做這件事,要是做的話,我到時候正好在外麵,說不定還能幫咱們村裡低價從那些大城市裡買一些一手的課本回來呢。”
接著,程建功又提了一嘴昨天的事,說到村裡麵應該有不少人不一定願意女孩子讀書的問題,才說:“我就是想著要是村裡有了一批課本,到時候也不用她們掏書本費,說不定就能叫更多的女孩子來讀書了。”
徐建軍再次被程建功說的點頭,直歎他說的是對的雲雲,然後又說自己等板栗的事情搞定後就立馬和盧支書商量這件事,還保證說一定將這件事給辦成了。
帶著這種興奮的心情,徐建軍又去通知其他的人家。
而葉美雲不耐煩的眼神還穩穩地落在程建功的臉上。
雖然這人是拿她當借口找出門的理由,也算是為了之前他們一起商量好的出門的事,但是為什麼一定是她的身體有問題呢!
她這輩子都不會也不可能生病的!
她一定會長命百歲!
葉美雲的拳頭漸漸收緊,目光逡巡著程建功的身上,尤其落在他的臉上,挑選著下手的地方。
可是還不等她動手,一邊已經聽了好久的徐如月忽然就衝了上來,對著葉美雲一頓突突道:“你之前咋不說你每次用你那大力氣的時候會不舒服呢,你說說你都多大了,還這麼不知事,我就說平白無故的,你咋忽然有了這麼大的力氣,而且以前也沒見你用過,原來是這樣。”
“你說說你也真是的,這大力氣不能用就不用嘛,乾啥非要逞強啊!”徐如月埋怨,她雖然偏心兒子,但是兒媳婦也是親的,萬一她要是出個啥事兒,家裡還剩下三個小的咋辦。
“還有你!”徐如月又衝著程建功教訓道:“你明知道她一用那個大力氣就不舒服,那你這段時間乾啥還總是由著她甚至和她一起往山上跑,那錢是賺了,可要是出事了,你能有命話才行……”
徐如月絮絮叨叨將程建功和葉美雲各自罵了一頓後,然後又催著葉美雲說:“你還站在這兒乾啥啊,還不知道趕緊進屋去歇著,你說說你傻不傻!”
徐如月以往還有些害怕葉美雲這個兒媳婦,但今天知曉她竟然有後遺症後,又覺得她傻乎乎的,以往心裡隱隱對她的害怕也降低了很多,甚至都敢直接動手推葉美雲了。
葉美雲被訓的愣了會兒才開口說:“我沒……”
可是她的話都還沒能完全說出來,程建功又在另一邊接茬道:“好的,我現在就安排她趕緊去休息。”
葉美雲犀利的目光又落在了程建功的身上。
程建功佯裝看不見,從徐如月的手下搶著扶住葉美雲的胳膊說:“媳婦,我扶你進屋休息,你小心點啊。”
葉美雲:“……”
要不是徐如月一直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們身後,她現在就想給程建功一拳。
等進了屋後,葉美雲又被迫被程建功和徐如月聯合按在了床上,然後徐如月又吩咐程建功照顧好葉美雲,自己則腳步匆匆地往外走,說要給葉美雲煮紅糖雞蛋吃。
已經吃過不少好吃的了的葉美雲現在並不在乎紅糖雞蛋,於是等到徐如月一走,她就立刻衝程建功招呼上了。
因為屋裡的東西多,而且門還開著,兩人動作也不敢太大開大合,而是一直在床上來回翻騰。
程建功終究沒能敵得過葉美雲,兩人拆了十來招後,她就將程建功壓在了床上,腿壓製著程建功的腿,手則一個扣住了他的脖子,一個肘在了他的心口。
總之就是身上的要害位置都被拿捏住了。
葉美雲眉眼凶冷地說:“我有病?”
程建功即便都這樣了也不怕,臉上的表情放鬆,眉眼間甚至還帶著些許笑意說:“媳婦,你也聽到了我的解釋,這隻是一個借口而已,不是真的啊,也不是詛咒你。”
葉美雲凶巴巴道:“不許叫我媳婦還有,理由用什麼不好,為什麼用我有病這個?”
程建功完全當自己沒有聽見葉美雲前半句說的話,又道:“媳婦,你這麼輕鬆就弄死了野豬,就算現在大家夥因為一件又一件的事暫時想不到太多,但等將來總會因為這個而產生一些不必要的擔憂。”
“比如咱們的三寶提到的接下裡的運動事件。”程建功看著葉美雲的眼睛說:“到時候,你的力氣說不定要叫人懷疑你上山占公家便宜,而咱家隻要吃點什麼好的或者用點好的就可能被懷疑,甚至被盯著,所以我才說你的大力氣有後遺症,順便提到出門的事,這不是一舉兩得麼。”
最後這個理由勉強說服了葉美雲,但是葉美雲依舊沒放開他道:“那你也可以提前和我商量,而不是擅自做主。”
程建功就認錯認的特彆快,一點借口都不找道:“媳婦,我錯了。”
葉美雲就:“……”
程建功這時候又說:“剛才之所以不讓你開口解釋,是我故意不想讓老徐同誌知道,隻有這樣才能通過她的嘴更好的傳出去,而且她太簡單了,知道了太多也不太好,萬一露餡了呢。”
葉美雲輕哼了聲,這才鬆手放開程建功。
沒多久,徐如月就端著燒好的紅糖雞蛋進來了,催著葉美雲趕緊吃,好好補一補。
程建功就笑說:“那媳婦你好好在家歇著,我就先出去了。”
葉美雲懶得理程建功這個戲精。
等到程建功從屋裡出來後,就撞上了端著一個裝滿了石榴果粒的碗正吃的歡樂的程靜淞。
程靜淞的目光第一時間在程建功渾身上下解析了一遍,似要找到他身上被葉美雲揍的痕跡一樣。
程建功就過來敲了她一下,順手端走了她剝了半天才剝完的石榴說:“這個爸爸暫時沒收了,你要吃就再去剝。”
程靜淞:“……”
哪怕是看著程建功端著石榴又折身回去,應該是要把石榴給葉美雲,程靜淞此刻也特彆想問一問程建功有沒有禮貌。
可是……
算了。
反正家裡的石榴還很多。
程靜淞又找了個石榴出來,然後拜托程定坤幫她劃幾刀,然後繼續剝。
誰知道程定坤這時候說:“這個剝了給我吃。”
程靜淞瞪眼,“哥哥,你也要搶我的嘛!”
程定坤就說:“我種的石榴,讓你這個純吃的給我剝一下,有問題?”
程靜淞:“……”好吧,好像沒什麼問題。
“那我現在再去拿一個。”程靜淞就說。
可她才剛起身,就聽見徐如月說:“又去拿石榴乾啥,你們三個一起吃一個石榴就得了,總共才多少石榴,一會兒一個,一會兒一個,沒兩天就完了,你們好歹也省著點,這要是拿出去賣,一個指不定能賣上塊把錢呢!”
說著,徐如月又想到了葉美雲現在身體的問題,想著將來指定不能讓她再上山打野豬了,那家裡就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花錢大手大腳的,這些石榴這麼貴,給孩子吃實在浪費了,不如拿出去賣了。
於是,徐如月就問道:“對了,你們把石榴藏哪兒了?”
昨天發生的事實在太驚訝她了,以至於她都忘記了石榴的事情,要不是今天看見程靜淞吃,她都還沒能想起來。
說實話,徐如月真的是個沒多少心眼子的人。
她的心眼子都寫在了臉上。
程靜淞這個小人精哪能看不出來。
程靜淞就連忙搖頭說:“奶奶,石榴沒有了,吃完啦。”
徐如月立馬就冷笑:“三丫頭,你現在越來越鬼了哈,你當我沒看見你們之前種的那兩顆石榴樹上到底結了多少石榴嘛!”
“趕緊的,告訴我石榴都放哪兒了!”徐如月直接安排道。
程靜淞搖頭,“奶奶,這些石榴我們自己要吃的,不能給你拿出去賣。”
徐如月下意識就說:“你咋知道我要去賣。”
程靜淞:“……”你說呢,你的那些心眼子誰看不出來。
程靜淞在心裡吐槽了一句,又搖頭說:“反正就是不能給你拿出去賣,這些可是哥哥辛辛苦苦種的,可貴重了。”
徐如月翻白眼,“就兩顆從山上挖回來的石榴樹,瞧把你精貴的,還你哥種的,他能乾點啥!”
無辜被波及的程定坤:“……”
程定坤開口說:“爸爸他們不會幫你賣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忽然被刺激的徐如月:“……”
程建功也聽見了外麵的動靜,就過來對著徐如月說:“你好端端的乾嘛要賣石榴啊,這是我們專門在山裡挑了很久才挖回來給孩子們吃的。”
徐如月就拽著程建功到一邊,小聲地把自己的擔憂給說了一遍,然後又提點程建功要仔細,要省錢更要賺錢,不能總是由著孩子的性子大手大腳,說這不是愛孩子,是害他們雲雲。
程建功就說:“那也不差這一點,你就彆管這麼多的事了,家裡總歸不會缺你的錢就是了。”
徐如月沒好氣地提醒道:“我是擔心我嘛,我是在擔心你們以後。”
程建功就說:“我這麼年輕,以後多的是賺大錢的機會,倒是你,還是想想到底什麼時候和程知仁離婚吧。”
果然,離婚這個話題一提起來,葉美雲也消聲了。
隻是過了一會兒後,她又沒忍住問道:“我就不明白了,我和他現在這樣不是好好的麼,你乾嘛總叫我和他離婚啊?離婚多丟人啊,我不離,死也不離,你以後也總說這些了!”
程建功就說:“為什麼,當然是為你好了。”
徐如月不明白,就說:“這咋就叫為我好了,我也沒覺得我現在這樣不好啊。你以後彆管我和那個死老頭子的事了,聽到沒有?”
程建功道:“聽到了,但是我不改,除非你和程知仁離婚,否則我以後會一直在你麵前叨叨。”
徐如月: “……”
見徐如月被自己堵住了,程建功就說:“怎麼了,你現在難受了,不知道說什麼了?”
徐如月就翻白眼說:“你知道還說。”
程建功就道:“那我和你說過那麼多次彆總是擔心家裡的錢,彆總想著從幾個孩子的嘴裡扣東西省下來,你為什麼就不能聽一聽呢。”
徐如月這才明白過來,“說來說去,你還是替你的孩子出氣是吧!我那是為你們好,你呢,你就是故意氣我吧,還說啥為了我好才叫我離婚,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徐如月說著都沒忍住往程建功的身上拍一下。
程建功也不在乎,等徐如月發泄完了就說:“我叫你離婚還真是為你好,畢竟我是程知仁的兒子,將來他真要有什麼,我跑不掉,但你隻要和他不是夫妻關係了,你就不用再管他了,可如果你是,你就逃不掉被他糾纏的時候。”
“一個半截身子都埋土裡麵的男人而已,我是真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和他一直糾纏著。”程建功皺了下眉,又說:“你要是實在覺得沒有丈夫不行,等你離婚了,我也支持你再嫁,當然你要找一個對你好的人。”
徐如月:“……”
徐如月覺得自己的耳朵出問題了,可等她朝著程建功確認一遍後發現他還是這個態度,徐如月就沒忍住道:“建功,你沒病吧。”
程建功:“……”
你才有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