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後來聊到離婚的事, 石榴什麼的,最終全部從徐如月那被攪合的越來越糊塗的大腦裡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午飯過後,村裡麵的男人以及一部分女人們就繼續上山撿板栗了, 如徐如月這樣年紀稍微大一點的或者家裡不用女人上山的則紛紛去了大隊部剝板栗。
正好昨天上午扒拉下來的那一批還在裡麵堆著呢。
這些人三五成群地擠在一塊兒,話題一直在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上輪轉,當然說的最多的還是昨天的現場版天打雷劈。
高談闊論了好一會兒後,又有人把話題轉移到了昨天的分糧上, 還是了老生常談的賺錢賺工分上麵。
徐如月因為上午那一出,自打來了大隊部後就一直沒什麼精神, 之前彆人各種唏噓的時候她就沒有開口說話, 現在亦是如此。
可是這不代表彆人能忘了她, 尤其是昨天雖然發生的事情多, 但是葉美雲輕飄飄殺野豬的那道身影此刻還在她們的腦海中徘徊呢。
因此, 聽到四周的人說著如今過日子艱難, 以及也有不少人明著說困難實則暗戳戳顯擺的話後, 徐如月身邊的人就對她道:“要說著日子過的舒坦的,你家現在才叫好呢。你看看你們現在分家了,你和建功過, 建功現在能耐了,會燒磚, 你兒媳婦的力氣又那麼大,往後啊, 你們家的日子指定越過越好了!”
這話一出,現場對於徐如月的一些羨慕以及恭維是聲音立馬紛至遝來。
徐如月卻是一副依舊不怎麼開心的模樣道:“要真像你們說的那樣就好了。”
“這話咋說的, 我們說的也是事實啊?”四周的人不明所以。
接下來,徐如月果然如程建功之前在葉美雲麵前猜測的那樣將葉美雲的身體不好的情況往外講了講,然後才一臉沉痛道:“就今天, 我們建功還和大隊長說等回頭家裡的房子建好了就帶她出去醫院檢查一番呢,這先不說治不治得好的事,就說這出去一趟的花銷也不知道要多少,若是治得好也就算了,可要是治不好,誰知道她這個身體往後還會不會出啥彆的毛病呢,我隻要想想這些,我心裡就愁的,家裡的三個孩子還小呢,這萬一家裡有個啥意外,你們說孩子們應該咋辦?”
程建功是對的。
葉美雲的大力氣暴露出來其實是好事,但是也確實引起了一些人心裡的嘀咕,但那些懷疑在聽到徐如月現場版的愁緒後又變成了“啊,原來是這樣是”的感慨以及“我就說哪有人力氣能那麼大呢”的放心。
一個擁有大力氣卻也有很嚴重的後遺症的人和一個純粹擁有大力氣的人,顯然前者更讓人放心。
她們又開始七嘴八舌地安慰著徐如月。
無獨有偶,上山的程建功也遇上了這樣差不多的一幕。
畢竟按照葉美雲之前表現出來的力氣,現在這時候應該在山上賺那是個工分才對。
程建功也是一樣的解釋,倒是讓好多男人又是遺憾又是放安了心。
隻有民兵隊長童飛鵬皺著眉特彆遺憾地咂咂嘴說:“那這麼說她那一身力氣不能用了,我之前還想著等回頭稍微閒了一點了,問她要不要來咱們民兵隊伍裡呢,那一身的力氣,不來當民兵簡直可惜了。”
時下,每個生產隊都要訓練民兵,並且有男有女,不過一直都是男多女少,並且女性一般負責的是一些後勤以及技術性的工作,鮮少有能在力氣上比得過男人的。
現在出現一個葉美雲,也不怪童飛鵬心癢癢。
可惜她還沒有出師就已經未捷身先死了。
程建功卻並沒有把話完全說死,萬一葉美雲對民兵隊伍感興趣呢。
程建功就道:“平時也沒什麼,隻要不過分勞累以及出大力氣就還好,要不然我回頭幫你問一問?”
童飛鵬已經不太抱希望了,但還是衝著程建功點了點頭。
這一場摘板栗的活動一直持續了一天半的時間。
當這群穿著蓑衣冒雨在山裡來回穿梭的男人們摘下最後一個板栗包,打算往山下走的時候,原本還有些淅淅瀝瀝的雨就這麼停了。
已經暗沉了兩天的天色驟然亮堂了許多,甚至都不需要他們抬頭都能看見掩映在山林裡麵的那抹還沒有下去的晚霞。
一群冒雨忙活了兩天的大男人們氣得沒忍住罵了兩句,直說老天爺不地道,可話剛出口又想到了之前天打雷劈的事,連忙又打嘴,告罪求饒。
甚至還有不顧地上泥濘,跪下磕頭的。
程建功看了好笑,想想又記起這兩天沒在山上看見方老三,便問了出來。
有人接茬:“興許被嚇破了膽,加上這兩天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所以才躲在屋裡不敢出來了吧。”
程建功並不了解方老三的為人,剛才也隻是隨口一問,聽了後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最後一批板栗被運下山後,男人們就齊刷刷呆在大隊部的周圍歇腳,等著女人們把最後一批板栗剝出來後,好領了分給他們的板栗回家。
最先運回來的板栗已經稱出來了,村裡的女性都快手快腳,加上也著急回家,因此更加賣力,也就用了半個小時就將最後一批板栗也都剝完了。
而後,徐建軍和盧支書又趕緊將剩下的板栗稱出來,開始給大家夥分板栗。
不過在分之前,徐建軍還是拿著上工的鈴敲了幾下,等到大家安靜下來後才說了幾句板栗淋了雨可能有不少已經有蟲子了,但是他們也不可能一個個挑出來,所以分板栗就全憑運氣,要是有蟲子的也彆氣之類的話。
村裡年年打板栗,自然知道板栗愛生蟲的事。
彆說現在了,就是他們分的全是好板栗,拿回家沒兩天也能長不少蟲子。
他們都吃習慣了帶蟲子的板栗了,並不覺得有什麼,於是都很愉快地應下了。
山上的板栗林大,每年都能產好幾萬斤板栗,而又因為板栗愛生蟲且不易保存的特性,加上以前有送一半板栗到公社最後卻全都生蟲子浪費掉的經曆,所以公社現在也不讓他們送了,因此徐建軍這次也沒有扣一半下來,直接全都分了。
這樣做的結果就是最少的一家也分了百十來斤,而家庭人口比較多且壯勞力也比較多的人家更能誇張到上千斤。
程建功家裡算是三個壯勞力,分的不多也不少,四百多斤。
大家夥都知道今天肯定能分板栗,因此都帶了裝的袋子以及各種筐子來。
程建功自然也提醒了徐如月。
這會兒,他乾脆利落地拒絕了徐如月的幫忙,自己一個人挑著四百多斤的擔子回了家。
因為下雨而兩天沒能出門的程靜淞看著眼前這麼多的板栗,沒忍住“哇哦”了一聲,開心地直跺腳,開始顛顛地圍著板栗念念叨叨說:“煮板栗好吃,炒板栗也好吃,還有板栗餅,栗子粉,板栗燜雞,板栗悶排骨,板栗燉肉吸溜……”
菜譜都還沒念完,程靜淞自己給自己念叨的口水都出來了。
而程建功的記憶裡麵更多的卻是直接將板栗用水煮煮就吃了,甚至因為板栗喜歡生蟲這個特性,每年打完板栗後家裡就會頓頓吃板栗,而且是先擇有蟲眼的吃。
就這樣,他們一邊吃著有蟲眼的板栗,而板栗也一邊生著蟲眼等著他們吃,一直到板栗吃完,他們或許都吃不了幾個真正完好的板栗。
不止程建功這樣,甚至整個村子都是這樣。
甚至到最後,他們幾乎都被板栗吃傷到,因為這玩意兒難消化,所以到最後幾乎人人都脹氣,然後還頻頻放屁。
所以對於板栗這玩意兒,村裡真的是又愛又恨。
程建功感受著記憶裡的那些東西,又對比了一下程靜淞剛剛念叨的,本想將她捉過來仔細問一問的,但是又見到自己渾身臟兮兮且濕漉漉的,便又作罷,起身進屋洗澡去了。
“你倒是個會吃的!”徐如月也聽到了程靜淞之前的念叨,她搬了個小幾子過來坐下,將板栗徑直倒在地上,就開始一個個檢查板栗,還不忘記對程靜淞道:“小屁孩一邊玩去,彆在我麵前擋光。”
程靜淞:“……”
程靜淞癟癟嘴,挪了個地方後就撿了一個板栗用衣服擦了擦,一邊用自己的小米呀啃著外皮,一邊瞅著徐如月道:“奶奶,你在乾什麼?”
徐如月頭也沒抬道:“我還能乾啥,當然是先將有蟲眼的板栗挑出來啊,板栗蟲最能一個傳一個,這玩意兒要是不及時挑出來,明天能給我傳一半,這不是謔謔糧食麼。”
一說起板栗生蟲這件事,徐如月就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程靜淞也知道板栗生蟲的事,但是她更清楚這樣其實沒什麼用,而且有些板栗表麵看著沒問題,其實因為有肉眼看不見的微生物附著,一樣會生蟲子並傳染其他的板栗。
她以前的老家屬於中原偏南方的地帶,那裡也特彆盛產板栗。
她記得特彆清楚就是有一回他們家那一片的人都上山打了不少板栗回來,然後大家夥都在說怎麼樣才能更長久的保存並且不生蟲子。
幾乎所有人都信了她說的用開水煮幾分鐘,然後放冰箱裡冷藏,但就是有一個鄰居不信邪,非說直接把板栗放冰箱裡凍著保證也能把蟲子凍死,絕不會壞,而她說的非要過一道開水的方法不對,到時候板栗半生不熟的,最後都不好吃了。
結果沒幾天,那為鄰居家裡存了滿滿兩個冰櫃的板栗全都長蟲子了。
程靜淞隻要想起來這件事就能想到那位鄰居後來多次歎氣後悔沒信她一個小姑娘的話的模樣。
板栗生蟲子,沒有彆的辦法,最好就是高溫殺菌,然後放冰箱。
但這時候沒冰箱,就隻能燙過後再曬的足夠乾保存,亦或者磨成粉似乎也行?
正好現在雨也停了,接下來應該也是晴天吧?
程靜淞托著下巴這樣想著,就對著徐如月道:“可是奶奶,你這樣挑了也沒用啊,板栗還是會生蟲子的。”
徐如月隻當程靜淞小小年紀還記得去年吃板栗的事,就說:“那總比不挑的好,不挑的話,沒幾天這些板栗都是壞掉,挑了,至少壞的慢一點,回頭再好好曬一曬,說不定能多存一段時間呢。”
程靜淞知道這個年代和後世的信息大爆炸不一樣,他們那一代的人得意於網絡時代主動或者被動了解了很多看似很常識的東西,但對於現在這個時候的人來說卻是一門彆人不願意傳的技術或者根本就不懂得的辦法。
程靜淞就說:“可是我覺得你這樣還不如用開水煮一煮呢,這樣蟲子就被殺死了,也就傳不了了啊。”
徐如月不是個能耐得住性子聽小孩子白話的人,外加見識限製了她的思想,她並沒有將程靜淞說的話放在心上,而是說:“你一個小屁孩知道些啥,現在天氣這麼熱,煮過後這些板栗就該壞的更快了,去去去,拿著你的板栗一邊啃去,彆總是妨礙我乾活。”
程靜淞清楚徐如月的性子,也沒在意她的嫌棄,反而真的撿了幾個板栗到一邊慢慢啃著。
反正她相信等程建功洗好澡出來後也會聽她的,所以徐如月現在的神氣根本就沒用,最終占上風的還是她這個小屁孩。
程靜淞心裡得意的想著,也沒耽誤她用小米牙繼續和板栗皮死磕,然後啃了一嘴的毛毛。
不過程靜淞還沒等到程建功出來,葉美雲就已經動手將板栗往廚房搬了。
徐如月頓時被嚇了一跳,忙叨叨地追在葉美雲的後麵問她要乾啥。
葉美雲就說:“聽三寶的,煮一煮。”
徐如月連忙扒拉葉美雲道:“她一個小屁孩懂個啥,她隨口說一句你就要做,回頭那些煮過的板栗都爛了咋辦,不許煮,給我弄出來。”
葉美雲不愛說話,也不想多解釋,就直接道:“我不。”
徐如月被她這般強硬的態度氣得不行,就朝著葉美雲擺婆婆的譜說:“你不啥你就不了,你還想翻了天了不成,我告訴你,這個家我做主,你不許給我胡來,趕緊回你屋裡躺著去。”
葉美雲皺眉,也不好解釋說自己沒事,乾脆就強硬用力氣掰開了徐如月的手,將她從廚房推了出去。
正在擺著婆婆的譜的徐如月:“???”
懵了一瞬,徐如月氣呼呼地掐起了腰瞪向葉美雲,結果要教訓她的話還沒有說出來,就聽見葉美雲說:“要不然我們打一架,比一比,誰厲害就聽誰的。”
徐如月再一次:“???”
雖然葉美雲的大力氣有後遺症,但是她還是有大力氣啊!
而且隻不過是不讓她煮板栗而已,已經嚴重到她要和她動武力了嗎?
徐如月就覺得離譜極了,但是葉美雲卻沒管她,已經往鍋裡放第一鍋板栗了。
天快要黑了,現在不趕時間做,還要等什麼時候。
徐如月見狀,張了張嘴,最終又重新閉上了。
算了,等下等建功出來後叫他和自己媳婦還有孩子說吧,至於現在煮的板栗,反正晚上也是要吃的,煮就煮了吧。
徐如月這樣想著,還自覺似乎沒問題了,又重新回去挑有蟲子的板栗,完全忘了她昨天才罵過自己的兒子有病呢。
所以等程建功洗好澡出來,徐如月上前說這些事的時候,她不僅沒能如願,程建功甚至直接動手將剩下的板栗都搬到了廚房。
徐如月這個不算老的小老太太硬是沒能從自己兒子手上將板栗搶回來哪怕一個。
氣得徐如月直罵程建功胡來,浪費糧食,回頭板栗都壞了等等。
程建功就說:“壞了我賠給你總行了吧。”
徐如月立馬就想到了程建功現在有錢,以及他大手大腳不將錢看在眼裡的態度,就更氣了。
可她是真弄不過程建功,隻能告誡自己眼不見為淨。
徐如月扭頭往外走。
結果就在徐如月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就看見在廚房門口探頭探腦的胡小文。
她皺眉,一肚子的火氣就衝著胡小文去了道:“你又偷偷摸摸地看啥看,你上輩子是賊托生的吧,成天就跟賊一樣一直盯著我們一家不放,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胡小文的心裡一直不咋看得起徐如月,但是她是真的挺怕葉美雲他們的,就也不和徐如月爭辯什麼,而是走到一邊給徐如月讓了道後才說:“我就是來看看你們有沒有用完廚房,天快黑了,我這不想著該做飯了嘛!”
徐如月就翻著白眼道:“屁!我看你是想看我們有沒有用你們兩家的鍋吧,你放心,我們家和你們這些眼皮子淺,手腳也不乾淨的不一樣,我們從來不動不屬於我們家的東西!”
胡小文他們一家才搞了程玉衡的老師工作,這段時間雖然因為程玉衡一家的名聲很爛而擋去了大部分的議論聲,但是因為程知仁也曾當著很多人的麵說那些事是程玉銘做的,加上程玉銘也確實接了程玉衡的工作,所以胡小文這段時間也多少聽聞了有人私底下議論他們家心臟手臟等等。
這些言語雖然難聽,但是在到手的好處麵前就顯得一點也無所謂了。
但這不代表不讓人生氣。
因此,胡小文這段時間儘量獨處加低調,就是想遠離這種論調。
可現在徐如月說的話又讓她想起來這些,她甚至覺得徐如月這就是故意在內涵她。
胡小文心裡的怒火升騰,可終究因為廚房裡麵的五個人的身影最終忍下了。
她轉身離開,打算過段時間再過來。
而這邊剛回到家的胡小文又遇上了程知仁。
卻原來程知仁是過來要糧要豬肉,要板栗的。
之前分糧的時候,因為出現了天打雷劈的事件,程知仁想到他這些年的事,多少有些心虛,外加後麵又下雨,他被淋了一場且年紀又大了就病了兩天。
現如今他身體才剛剛舒坦一些,就立馬過來了。
左右程玉銘這個不孝子已經完全不顧及他了,他也懶得再顧及程玉銘,更不管他現如今應該還在鎮上教書沒回來,直接朝著胡小文開了口。
胡小文這個最愛占人便宜的人隻要一想到家裡剛分的糧食和豬肉要少幾乎快一半,心裡就不願意,找著借口說等程玉銘回來。
程知仁雖然搞不定程建功他們,但是因為有當初的分家文書在,加上他提前問徐建軍核對了程玉銘一家的工分,因此就借著這張虎皮扯了起來,甚至還威脅道:“你不給,那我隻好找村裡做主了。”
胡小文的男人和孩子都在鎮上,家裡隻有她一個。
她厲害歸厲害,但幾乎都是小心思小算計以及和人磨嘴皮子,對於程知仁這樣的軟硬兼施,她有些沒辦法。
而且邊上還有個脾氣暴躁的程傳家在等著。
胡小文最終沒能守得住隊裡才分到她家的那些東西,硬生生被程知仁帶著程傳家給搶走了一半。
胡小文因此氣的奔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