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同誌這一年下來的卷不是白卷的,卷子上麵的成績非常的不錯。
程靜淞甚至都沒有告訴徐如月,她最近小半年裡講課的時候還夾帶了私貨,偷偷給徐如月講了一些三年級的知識,但是徐如月也學會了。
之後,程靜淞問徐如月要不要休息幾天,但是依舊遭到了徐如也的拒絕。
不過很快,老徐同誌也不得不暫時放棄晚間的學習了,因為村裡麵又要和去年過年一樣,開始收豬、殺豬、製作以及往外麵售賣等事情。
雖然如今外麵的運動依舊在鬨著,但是過年卻是所有人都期盼著的節日,哪怕是那些瘋狂的革命者。
經過之前兩年的積累,如今上塘村的養豬場積累了不少的客戶,除了省城第二機械廠的長期訂單以外,還和很多其他的廠子簽了如年節的時候供貨的節禮訂單,所以村裡麵的廠子在擴大的同時,今年也依舊比去年更要忙上許多。
程建功又開始了不停地來回跑,越是靠近年關,村裡麵的安全更要注意防範,葉美雲也不得閒,除了日常帶著人訓練外,也時常在村裡麵到處走走看看。
今天和往常一樣,葉美雲帶著部分民兵在山裡麵練了一圈後就叫他們解散了,接著該乾嘛乾嘛去。
這些民兵裡麼就聽令,順著來時的路往山下走。
如今雖然是臘月,天氣寒冷,但是山上也時不時有人上來找些漏網之魚,加上這邊竹林也不少,如今冬筍還能挖上一茬,倒是有不少人盯著凜冽的寒風往山裡麵跑,一邊吸溜著冷颼颼的空氣,一邊眼尖地在林子裡麵巡查。
見到民兵隊們一如往常地下山,看見的人就自然地和他們笑嘻嘻地打招呼,總之就是好一派熱熱鬨鬨的景象。
這期間也沒有人因為沒看見葉美雲沒和其他人一起下山而多問上幾句,因為隻要他們都習慣了葉美雲這個人行蹤不固定,時常神出鬼沒。
葉美雲是在其他人下山後又繼續往更深處探了探。
如今村裡麵能上山的區域被擴大了,那自然的麵臨的危險可能也會稍微多一些,她時常就會往裡麵走一走,看看有沒有大型的動物。
更何況如今到了冬季,山裡麵的動物也麵臨著沒有吃的的困境,萬一它們從裡麵衝出來可怎麼辦。
所以葉美雲如今巡查的次數也比以往的頻率要高。
但可能是他們之前打獵的次數實在太狠了,這小半年下來,這邊一直沒什麼大事兒,葉美雲原本在進山前隻覺得今天也和之前一樣,是很普通的一天,並不會有什麼奇怪的意外或者令人驚喜的事情發生,直到她從山裡麵出來。
村裡麵的人都曉得民兵們訓練的地方要比他們普通人尋常活動的範圍稍微深一點,所以這邊也就意味著沒什麼好東西以及可能有危險。
所以這邊一般也不會有人過來。
但是葉美雲沒想到她剛剛從更裡麵出來後,就看見了原本在他們訓練的地方出現了兩個身影。
一高一矮
一男一女。
兩人躲在一處石頭下麵,麵對麵站立著,似乎在對峙,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葉美雲的眼神還不錯,又稍微走進了點後就發現這兩人居然是程玉衡以及湘雲。
葉美雲當即一個挑眉,忍不住學著程靜淞經常做的那樣“嘖”了一聲。
之前快過年的時候,程靜淞還在家裡麵提到過這件事。
那時候,程靜淞說:“按照慣例,湘雲要是想要過一個舒舒服服的新年,恐怕是要繼續找程玉衡了,也不知道他們這次會選什麼時間,什麼地點見麵?說實話我真的很奇怪,他們到底是怎麼見的,為什麼這麼久了都沒有人看見過?”
現在不就被她看見了麼。
不過也難怪村裡麵之前一直沒有人發現這兩人交流的情況,一個可能是因為他們見麵的次數少,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們見麵的地點選擇的妙。
今天如果不是她想著往深山裡麵去巡查一番,恐怕也不能再回來的時候見到這個場麵。
隻能說今天她的運氣就不錯。
葉美雲想著程靜淞總是一副吃瓜相但卻因為吃不到瓜的著急樣子,沒忍住想到她要是知道自己能看到現場的話,恐怕得羨慕死。
葉美雲輕手輕腳卻又速度極快地走到了程玉衡和湘雲兩人的後麵,找地方藏了起來卻又保證自己能完美地聽見他們兩個人的交談聲。
程玉衡和湘雲正在因為錢而你來我往的爭執。
並且兩人似乎很自信這裡這會兒是沒有人的,所以彼此之間的聲音都還挺大的。
程玉衡雖然早就在村裡麵沒了老師的形象,但是依舊習慣梳著中分頭,帶著眼鏡,頭上甚至還打著發蠟,硬生生給自己凹了一副讀書分子的形象。
但是眼下這位讀書分子卻十分沒有形象地衝著湘雲嘶吼道:“我告訴你,這是最後一次了,沒有以後也絕對不可能再有下一次了!”
湘雲倒是並不是很著急的模樣,甚至還好整以暇地說:“最後一次,行啊,那我要五百塊。”
葉美雲略微側目,看來果然又如程靜淞猜的那樣,這兩人可不是什麼不清不楚的男女關係,而是另外有事兒,程玉衡也確實被湘雲給威脅了。
“你做夢呢!”程玉衡像是急了,又吼道:“我上哪兒去給你弄這五百塊,你知不知道我這一年為了應付你的勒索,我的日子都過的稀碎,什麼都不敢買,什麼都不敢用,你倒好,居然還獅子大開口,你是不是瘋了?”
“你沒錢,開什麼玩笑呢!”湘雲不屑,扭著腰靠在了身後的石頭上,眼尾習慣性地掃向程玉衡,懶洋洋道:“你要是沒錢,那我們整個上塘村就沒有有錢的人了,你糊弄傻子呢!”
“反正我不管,要麼你就一次性給我五百塊錢,要麼,你就分批次給,我反正也不著急。”湘雲道。
程玉衡的胸腔快速起伏了幾下,眼神中的凶意毫不掩飾地暴露了出來,壓著嗓子吼道:“我再說一遍,我沒錢了!”
“怎麼,生氣了,想對我動手了!”湘雲不僅不害怕程玉衡暴怒的樣子,甚至還挺直了腰身,挺著胸口可以往程玉衡的身上靠,壓迫性地說:“你動一個試試看啊,這裡雖然沒有人,但是再往下麵走幾步就有不少人,你要是敢動手,我湘雲還敬你是個男人!”
“你……”程玉衡被湘雲的幾句話氣的更加急喘,眼神中的凶意也更甚,但是身體卻被理智控製著往後退了退,直到被一顆大樹阻攔後,程玉衡才勉強深呼吸幾次,讓自己冷靜下來,說:
“不管你信不信,我沒錢就是沒錢了,你要是還繼續用那件事情威脅我你也請繼續,反正我不可能再給你一分錢,也不會再被你威脅哪怕一次,大不了我們一拍兩散。”
“我不乾淨,你自己又乾淨了。”程玉衡又道:“你私底下乾的那些事兒我雖然不清楚,但是多少也能猜到一些,到時候真的被爆出來了,我們倆還不知道哪個先吃花生米呢,或者到時候會一起被拉到那邊的河穀行刑?”
“更或者,政府看我舉報有功,免了我的死刑呢,畢竟我乾的事情的罪過和你乾的比起來,那真是小巫見大巫了,不是嗎?”程玉衡又道。
“你威脅我?”之前還非常冷靜理智的湘雲一瞬間也火了起來,“你可彆忘了橘子還在我手上呢,要是讓楊月琴知道了她的身世,你猜楊月琴會不會先找你拚命!”
“楊月琴出身土匪窩,雖然這些年日子過的窩囊,但是早年間她是什麼脾氣你彆不是忘記了吧,要是讓她知道橘子是你賣給我的,你說她會不會……”
“你給我閉嘴!”程玉衡還不等湘雲把話說完就凶狠地打斷了她,並且下意識左右看了看,等沒見到任何一絲一毫的人影兒後,程玉衡才咬牙切齒道:“你要是敢把這件事告訴楊月琴,我就敢捅穿你和方老三私底下賣yin的事兒,大不了一起死!”
“你還在威脅我!”湘雲冷冷地瞪著程玉衡。
程玉衡不甘示弱道:“是你先威脅我的!”
湘雲和程玉衡互相對視了好一會兒,她才倏然將全身的防備卸下,整個人又恢複了之前的輕鬆寫意的狀態說:“行啊,你去說,我倒要看看誰能相信,誰會相信。”
“更何況捉賊捉贓,捉奸捉雙,你說我賣,誰買了,你買的嗎?要不然你怎麼會知道的這麼清楚?”湘雲又笑了笑,道:“沒有證據的事情,就算你說了,有用嗎?”
程玉衡原本經營起來的氣勢瞬間被湘雲的幾句話給打得七零八落,甚至還有些狼狽。
程玉衡的麵部神經質地抽了抽,好一會兒後才有些色厲內荏道:“我怎麼會碰你這樣肮臟下賤的女人,我是親眼看見了!”
“我肮臟下賤!”湘雲原本還冷靜的心又一次被激發的火氣,她冷笑連連地衝著程玉衡道:“我肮臟下賤,但最起碼我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自己用身體換來的,可是你呢,你活了幾十年了,小時候靠著徐如月養活你們一家,結婚了靠著楊月琴養活,現如今徐如月和你爹離婚了,你們家又來了個親媽,還是個有錢的親媽,你們現在又靠著親媽養活,你一輩子都在吃女人的軟飯,論不要臉,你程玉衡當第二就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你還好意思嫌棄我臟,你惡心不惡心!”
劈裡啪啦把程玉衡罵了一頓後,湘雲還猶不解氣,繼續道:“就你這種一輩子吃女人軟飯還偏要擺出一副自己高高在上並且看不起女人的樣子的假清高,除了你自己,除了你的那位把心眼兒偏到天邊的親爹程知仁,除了你的兒子,誰會看的起你?”
“誰都看不起你!”湘雲冷笑總結道:“怎麼,你平時都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的嗎,真以為你封心閉眼給自己封了個高高在上的男人形象,你就真是個好男人,是個好人了?你也不看看村裡麵現如今有誰正眼看過你們老程家的人,又有誰正眼看過你,把你當一回事兒的!”
“他們都把你當個屁,而且是個臭屁,看見你就影響心情的狗屎臭屁……”
葉美雲在一邊聽著湘雲嘰嘰咕咕罵著程玉衡的聲音,隻覺得她真的沒有埋沒自己的出身,罵人也確實有一手。
就是這一直罵來罵去的沒完沒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繼續說回到正題上。
有那麼一瞬間,葉美雲忽然就想出去把他們倆抓住,然後逼著他們倆把所有的事情都給講清楚。
但是仔細想一想,葉美雲又給忍住了。
上一回,他們雖然抓住了沈鵬程也從他的嘴裡麵摳出來了不少東西,但是卻沒有和那群省城調查組一樣問出來後麵和糧食相關的事情,顯然有些事情他們不知道也就不會問,那些人即便害怕,但依舊還是會隱藏。
程玉衡和湘雲之間吵了這麼半天,提到的事情不少,但是誰知道在這個後麵還有沒有更多彆的呢。
這萬一要是還有更多沒爆出來的,還不如讓他們就這樣你來我往的繼續撕逼,到時候也能順便了解更多的信息。
更何況馬上就過年了,現在這時候抓住他們倆,讓他們暴露也多少會影響大家夥過年的好心情。
葉美雲閒散地調換了一個位置讓自己站的更舒服一些,又有一搭沒一搭地聽了會兒這兩人互相指責吵架,然後才終於把話題拐上了正點上。
程玉衡在湘雲的高強度的輸出下似乎認輸了,“行,我說不過你,我也可以什麼都不說,當作不知道你的事情,就像之前的那幾十年一樣,但是你要是再逼我拿錢的話,我就什麼都保證不了了,我真的沒錢了!”
說到最後,程玉衡的語氣甚至還頗為的氣憤,聽起來倒是很真情實感。
湘雲都愣了下,還是想了會兒後說:“你沒錢了沒關係啊,你新來的那個媽不是有麼,她之前哪次出手不是大手筆,先是幾千塊錢眼也不眨地撒給了村裡麵那破學校買課桌椅,後麵又是大幾百地從程建功那兒買了一堆的三轉一響,你沒錢了你就去找她啊!”
“反正我不管,你是哄也好,騙也好,甚至是搶也好,我隻要錢。”說到這兒,湘雲甚至還軟了口氣道:“況且我要的也不多,也就五百塊而已,和你媽手頭上的那些比起來,那真是不值一提不是麼。”
提到林素媛後,程玉衡又十分的生氣,低吼道:“我要是能從她那兒弄到錢,我何至於在這裡和你拉拉扯扯的,她的錢一直捏在自己手裡,彆說我了,就是我那個跟在她身邊長大的親妹妹都碰不到,鬼知道她把錢都放在哪兒!”
“聽你這意思,你這是私底下找過了?”湘雲好奇問道。
程玉衡沒回答,但是湘雲卻盯著程玉衡的臉研究了半響,最終吃吃地笑了起來。
“看來這是被我猜著了啊!”湘雲高興了,嗓音又恢複了最開始的婉轉,繼續扭著身子靠著身後的石頭,懶洋洋地說:“之前還看不起我,你這梁上君子做的不是也挺熟練的麼!”
“你給我閉嘴!”程玉衡的臉色不好看。
湘雲剛剛和程玉衡吵了一架而且吵贏了,現在又嘲諷了他幾句,更覺得心情好,也就不在意程玉衡的態度了。
湘雲隻是又說:“反正你自己想辦法,我也不想這樣時不時地和你見麵,畢竟村子裡麵現在到處都是巡邏隊,我們多見麵一次就危險增加一次,你不想出事,我也不想出事。”
“那你還威脅我!”程玉衡咬著牙。
湘雲特彆坦蕩地說:“我也沒辦法啊,方老三被抓起來了,我沒有錢,乾活的那點工分也不夠,我能怎麼辦,我隻好想到你了。”
“而且你放心,我保證這五百塊能堅持到方老三出來,到時候,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井水不犯河水,就當不認識。”湘雲又意味深長道:“到時候,你的秘密我會繼續保守,你當初要我做的事我也會繼續做,畢竟橘子現在也大了,是時候了不是麼。”
程玉衡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瞬變。
好一會兒後,程玉衡咬了咬牙,“五百塊錢太多了,我根本弄不到,你彆想了,我頂多回去試試看能不能用傳家結婚的借口要上一兩百,不過這你也彆抱希望,因為我們之前就要過,她一次都沒給過,還一直說傳家不著急結婚,我們也沒辦法。”
湘雲的臉色拉了下來,“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給了?”
程玉衡依舊咬牙,“都說了要不到,不然怎麼辦,我能把她掐死嗎?我就算掐死了她也找不到錢啊!”
湘雲看著程玉衡急躁的樣子,仔細想了下說:“行,沒有錢就拿東西來換,之前你媽不是花錢買了不少手表還有收音機這些麼,這些你不會又說你弄不到吧?”
湘雲眼神威脅,程玉衡好久後點頭,“我試試看。”
湘雲也不著急,反正手上的錢也夠她花一陣子了。
她直起腰,高高興興地衝著程玉衡笑了一下,還伸了個懶腰,然後才說:“有消息了叫我。”
程玉衡盯著湘雲即便穿著厚實的棉衣也依舊能看出來曲線的身子,眼神往下壓了壓。
眼看著湘雲轉身要走了,程玉衡才開口道:“把那些東西給你了,你就真的不會再騷擾我了對吧?”
“當然了。”湘雲扭回頭看著程玉衡笑,“我一直說話算話的,更何況我也說了,我也不想惹出來更多的事兒,所以你越早把東西給我,咱們之間也就越安全。”
“知道了。”
程玉衡又垂了眼睛。
但是他心裡生出了另外一個念頭。
趁著現在沒人,殺了一直威脅他的湘雲。
可是他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看著湘雲扭著腰下山去了。
他身體不好,不一定能一次性弄死她,所以還是不要冒險的好。
又過了會兒,程玉衡才另外挑了一條路往山下走。
葉美雲一直等這邊完全沒有動靜了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