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平時很忙, 根本沒時間出來,這還是程靜淞放假以來第一回見到她能正大光明地出門。
當然也是得益於今天初一,小孩子出門拜年多少能從大人那裡得點吃的。
橘子也和之前一樣, 再一次偷偷告訴了程靜淞關於湘雲最近又有錢了的消息。
程靜淞也當自己不知道程玉衡和湘雲在山上碰麵的那回事兒, 配合著表現了一副驚訝的樣子。
然後看著橘子身上短了半截兒的衣裳說:“那她有錢了就管自己買衣裳, 不管你嗎?”
橘子抿著嘴巴搖搖頭,“算了,反正我都習慣了, 等再過幾年我畢業了,就能自己賺錢了, 沒事兒的。”
程靜淞抿抿唇, 再次鄙視了湘雲一番。
等到從村裡麵大轉了一圈後,程靜淞想了下, 就帶著橘子去了自己家。
每到逢年過節,徐如月依舊是家裡麵的掌舵手,管著家裡麵的好多的事情。
如果是見到其他來拜年的小孩兒,徐如月頂多是笑眯眯地熱情招待,順道說幾句開心話後就看著他們走了,但是橘子不一樣。
經曆過昨天晚上的談話後, 徐如月如今看待橘子就不再是她是湘雲和方老三的女兒了,而是一個倒黴蛋小可憐。
雖然後來她攆著程靜淞他們走後又被程建功專門提醒了彆把這件還沒有證據的事情往外說,但不妨礙徐如月如今看橘子怎麼看怎麼順眼。
她先和對待其他來拜年的人一樣給橘子抓了點糖果點心,然後就拉著她的胳膊看著她裸露在外麵的手腕和腳踝連連感歎道:“天老爺,這大冷天還是大過年的,你這孩子咋穿成這個樣子啊,你這得多冷啊?”
橘子打小就沒收到多少的善意,對於人的情緒感知還挺敏感的。
徐如月以前對她雖然沒有板著臉, 但也隻是當她是個平常的小孩兒,看不出來有彆的情緒,但今天卻一反往常,怎麼看都覺得讓人有些奇怪。
橘子甚至沒忍住往程靜淞那邊看了下,程靜淞也不好解釋,隻好衝著橘子笑了下。
橘子對於徐如月這樣突然的關心有些無措,但還是搖頭笑了下說:“我不冷!”
“咋可能不冷呢!”徐如月還在拉著橘子感歎,順便還在罵湘雲道:“你媽……湘雲她真不是個東西,你都是個大姑娘了,這時候正是成人的時候,不給吃飽穿暖,對你們將來影響大著呢,尤其是你還是個女孩子,這萬一要是給凍壞了,你們將來可咋辦啊!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這真是不是自己……”
“奶奶!!!”程靜淞生怕徐如月等下激動地要把他們猜測的事情說出來,就趕緊叫停了徐如月的關心,衝著她說:“奶奶,咱家不是有很多沒辦法穿了的衣裳麼,你要不去找一下看看有沒有橘子能穿的吧,你剛才不也說她這樣對身體不好麼。”
徐如月愣了下,先看看程靜淞,又看看橘子,才點點頭說:“行,我這就去找。”
橘子似乎沒想到程靜淞拉她過來不僅僅是拜年,還有這一出,整個人頓時不好意思了起來。
“不用了,我……我沒事的,我真不冷,我……”
話都還沒說完就被徐如月給按住了,道:“你這孩子,這衣裳都快成了短袖短褲了,還叫喚不冷呢,你當這是大夏天的呢!”
“你就在這兒先坐著烤會火兒,我先去找一下。”說完,徐如月拔腿就走。
橘子見狀,有些不知所措地盯著徐如月的背影看了兩眼,然後又連忙轉向程靜淞求救道:“三寶,你要不然叫你奶奶彆找了,我真不用的。”
“沒事兒。”程靜淞擺手說:“我們家彆的東西不說,舊衣服絕對是不缺的。”
不說他們之前從滬市的舊貨市場買的衣服還有些沒有清出去,就是自家的衣裳其實也多的有些穿不過來。
偏生徐如月還是個節省的性子,好多東西都不舍的丟,可以說他們家現在有不少已經穿不了或者不穿的衣裳堆在家裡麵。
要不然程靜淞也不會這樣給徐如月提議。
那些衣裳堆在那兒,最終的結果要麼是放舊放爛被蟲蛀,要麼就是等將來用不到了,徹底丟了,還不如現在拿出來物儘其用呢。
程靜淞安撫了橘子一會兒,又想了想,對著程斯年說:“姐,你陪著橘子在這兒坐會兒,我去看看奶奶找的怎麼樣了?”
程斯年剛點頭,程靜淞就一溜煙兒地跑了。
進屋後,程靜淞就看見正在滿屋子翻找的徐如月。
程靜淞就問道:“奶奶,你找好了嗎?”
徐如月先是伸頭往外麵看了看,見沒有人在後,她才對著程靜淞開口說:“三寶,先說好我也不是真的舍不得,但這裡麵有些衣裳真的還好好的,就跟新的一樣,這要是給她了,我是真的有點心疼。”
“現在布料多難買的,一年一人才三尺六的定量,得兩個人一年的布票才夠做一件衣裳,一尺布又少說四五毛呢,這算下來真不少錢了!”
“我知道現在家裡麵不缺這點衣裳啊布料啊啥的,但還是那句話,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要受窮,這人啊總要為將來打算吧。你現在有不代表將來有啊,那你說說這運動說來就來,以前那些多厲害的人物一下子就被抄家了,誰知道將來還能發生點什麼呢,不能真的光看現在,還要想一想以後。”
“奶奶,你是不是想的有點太多了。”程靜淞哭笑不得。
“那這種事兒誰能說得準呢!”徐如月的表情有點痛苦,順手還抖落了好些程靜淞他們以前的舊衣裳說:“況且你看看這些你們前兩年穿的衣裳,都還好好的呢,就跟新的一樣,就算不碰到啥事兒,等將來你們結婚有小孩了,還能給你們小孩兒穿呢,這要是送出去了,我真心疼!”
程靜淞:“……”
程靜淞被徐如月的這一連串的話給乾的腦袋瓜子嗡嗡叫,好一會兒後才緩過來。
“奶奶,真要是等到我們結婚有小孩兒,至少要再過二十年呢,那時候,你確定這些衣裳還沒有放爛嗎?”
程靜淞無語地看著徐如月。
“衣服咋可能放爛呢,我時不時地拿出來洗一洗曬一曬,肯定能保存很久呢!”徐如月又不舍地把那些小衣裳仔細收撿起來。
“奶奶,那你想一想,你二十年前的衣裳,現在還在嗎?”程靜淞歎氣,“更何況我們以前穿的衣裳也不適合橘子穿啊,她比我們大好幾歲呢,也穿不了。”
徐如月收撿衣裳的動作明顯就頓了下。
幾秒鐘後,徐如月就說:“我這不是想著你們今天要送些舊的衣裳,那明天肯定也能把這些給送了,我有些舍不得麼!”
“橘子彆看年紀十好幾了,但是這些年一直被苛待,身量上也沒多大,你姐現在都快要攆上她了,你們以前的衣裳稍微改一改,她其實也能穿的上。”徐如月又嘟囔道:“再說了,你爸媽他們這兩年換下來的衣裳也大多數都還新著呢,而且她穿著也大啊!”
程靜淞又歎氣,然後動身從那堆舊衣裳裡麵找了一些他們一家穿越過來前的這一家穿的衣裳。
程靜淞說:“奶奶,我也沒叫你找多新的衣裳,就這些舊舊的就行了,你就是給了新的,按照湘雲的那個性子,指不定還要給搶去了呢,去年我給橘子的葡萄還叫湘雲給搶了呢,所以你也彆糾結了,就這些吧。”
現在的徐如月已經是個見過大世麵的徐如月了。
之前那些她確實多少還有些舍不得,但是程靜淞找出來的這些對比他們發家之後的衣裳確實夠舊,所以徐如月立馬就點頭了。
徐如月還說:“你說的對,是不能給太新的,湘雲不是個好東西。”
程靜淞無奈,“那拿好了我們就快出去吧。”
等到了堂屋後,徐如月又立馬開始把找出來的舊衣裳往橘子的身上比劃,一邊還拉著她用程靜淞剛剛說的話解釋道:“你也彆嫌這些衣裳破,我們實在也不敢給你找太新的……”
吧啦吧啦好一大通後,徐如月又說:“但你彆看這些衣裳舊了,也總比你身上的這身兒好,你先把身上的這身兒衣裳脫下來,換上我兒媳婦以前的這身舊衣裳,我先用三寶他們的舊襖子把你身上的這身棉衣再續一下,你也好換著穿。”
徐如月雖然不舍的把那些她眼裡還算是新的衣裳給橘子,但還是心疼她這個小可憐的,硬是沒理會橘子的不好意思,拉著她比劃了一下尺寸和身上的衣裳短缺的地方,然後就催著橘子趕緊去換。
眼看著橘子都不知所措到看著程靜淞求救了,徐如月卻因為她遲遲不動手脫衣裳而要主動幫她。
這給橘子嚇得趕緊要自己來。
程靜淞也給橘子喊到了自己房間去換衣裳。
等橘子出來後,徐如月又拽著她比劃了一下她身上的這身原來葉美雲的舊衣裳,直接就讓她這樣穿身上的時候收了袖口和褲腿,然後才幫她續那身舊衣裳。
中午的時候,徐如月甚至還主動拉橘子在家裡吃了飯。
等到橘子下午回家的時候,徐如月還給她收拾出來一雙舊棉鞋呢。
抱著這些東西回家的路上,橘子就一直不停地掉眼淚,心裡麵再一次不明白為什麼程靜淞他們這些外人都能對她好,偏生她的生身父母卻那麼苛待她。
直到她進入家門,看見湘雲,眼淚又有些繃不住。
可事實也果然和程靜淞猜測的差不多。
湘雲看見橘子拿著這些東西後,頓時就上來奪過去檢查,等發現都是摞著補丁的舊衣裳後,又十分嫌棄地丟到一邊問她是從哪兒撿來的這些破爛。
等知道是程靜淞他們家給的後,湘雲就更表現的又是嫌棄又是疑惑道:“真是奇怪了,程建功家的那幾個小孩兒精的跟個猴兒一樣,連程知仁那個老東西都能被他們給耍的團團轉,你居然還能和他們玩在一起?他們不嫌棄你是方老三那個混蛋的女兒嗎?“
橘子也不吭聲,免得等下說了什麼再惹的湘雲發瘋。
湘雲越看橘子這樣就越覺得生氣,用手指頭對著她的腦袋狠狠戳了幾下後才氣憤道:“一天天跟個啞巴似的,問你啥也不說,也不知道你哪兒來的這種狗屎運。”
眼看著橘子還是不吭聲,甚至都已經動手收拾那些被她甩亂的衣裳,湘雲又撇嘴,抱著胳膊靠著門框挑撥道:
“也不對,程建功那麼有本事,家裡麵的錢可不少,彆的不說就光是他上次賣的那些手表和收音機那些就賺不少呢,唐家的一百多,林素媛的三百塊,徐建軍和盧支書以及徐學林那個老頭子三個加起來至少也花了兩百多,還有好些零零碎碎去買的,我估摸著光這些說不定就有上千呢。”
不算不知道,這麼一算下來,湘雲的那顆嫉妒的心臟又開始酸的冒泡。
說實話,要不是她實在沒錢了,加上之前剛好聽到林素媛花了三百來塊錢從程建功那兒買了一堆的手表啥的,她還想不到去拿橘子的身世勒索程玉衡。
但誰想到幾次下來加起來也不夠一百塊錢,真是讓人夠掃興的。
就是不知道程玉衡這個廢物這一次能不能把那些三百多塊錢的手表和收音機啥的弄到手。
但是比起程玉衡他們家,湘雲其實更想的是能從程建功家裡弄到錢就好了。
畢竟林素媛手上到底還有多少錢也是一個未知數,但是程建功家是真的有錢是肯定的。
可惜的是她沒辦法。
想到這些,湘雲的目光又落到了橘子的身上。
看見她還在呆頭呆腦地收拾衣裳,湘雲依舊死活看不出來她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哪兒能讓程建功家裡那群猴精的另眼相待。
尤其是那個程家的三寶,最是精明不過了,竟然還時不時來找她玩兒?
真是奇怪了!
湘雲又撇撇嘴,繼續抱著胳膊換了個姿勢看著橘子收拾那堆破爛。
可是眼看著橘子都把那些都收拾好了,湘雲還是想不明白為什麼。
但是她的腦海裡麵卻忽然間橫生一個荒唐的念頭——
要不然用橘子來幫她從程建功家裡騙錢好了。
但是很快,湘雲又把這個念頭給壓了下去。
雖然程玉衡是個廢物加窮光蛋,但至少安全方麵有保證啊,可程建功一家不一樣,她可沒信心能鬥得過。
況且她真要是說了,橘子這死丫頭片子還不一定向著誰呢!
湘雲雖然厭惡橘子,但是到底養了她很多年。
隻要一想到橘子會胳膊肘往外麵拐,湘雲心裡麵就不舒坦。
她想了下,又繼續剛才沒說完的話挑撥道:“剛剛那些也隻是他們家買手表賺的,他們一家三個大人都是拿工資的,程建功還經常往外麵跑,誰知道會不會和外麵拿回扣啥的,還有那個啥沼氣發電機肯定也能賺一筆。”
“那個葉美雲就更不用說了,她可是能一棍子打死一頭野豬呢,一頭野豬幾百斤,算下來也至少一兩百塊錢,我就不信她私底下沒有偷摸打幾頭出去賣。”湘雲撇嘴,“這一算,那又是幾千塊錢呢,要不然,他們一家吃的穿的用的,那能都是好東西呢。”
“可是再看看他們給你的卻是他們看都不看一眼的破爛,這麼說的話,他們其實也沒拿你當一回事兒啊,該不會是故意給你這些好看你笑話的吧!”
橘子想到徐如月之前和她解釋的那些,抿著嘴不回答,但是卻覺得徐如月說的一點都沒錯。
給新的肯定第一時間就被搶了。
橘子就當自己沒聽見湘雲的叨逼叨,小心翼翼收拾好那些衣裳後就抱回了自己的那間破舊卻乾淨的屋子裡麵。
湘雲盯著橘子的背影看了半響,最終覺得實在沒趣,乾脆也回屋吃自己好不容易出去買到的零嘴兒,甚至都忘了她今天本來想要的是橘子出去拜年賺的糖果花生瓜子這些。
橘子家裡麵的事情暫且不說了,今年的年初二總算和去年不一樣,是個晴朗的好天氣。
徐如月年前就一直擔憂今年正月依舊會天氣不好的那顆心總算在見到程玉蓉他們一家之後散去了。
她笑嘻嘻地迎著程玉蓉他們進屋,然後就注意到程玉蓉走路的姿勢有點不對勁。
徐如月立馬緊張問道:“你這是咋了,咋走路這個樣子呢,哪兒摔了?”
程玉蓉就笑著扶著徐如月的手說:“我沒事兒,是懷孕了。”
“啊?”徐如月愣了下,又立馬驚喜地看向程玉蓉的肚子,甚至還伸手摸了摸說:“這冬天穿的厚,也看不出來啊,幾個月了?”
“快四個月了吧。”程玉蓉就說。
徐如月拉著程玉蓉坐下,又趕緊把早就找出來的吃的喝的往她麵前擺了擺,才說:“我就說你們去年秋收後咋一直沒過來一趟呢,你也是的,懷孕了也不知道往家裡麵通知一聲,要不是現在要拜年,你打算啥時候和我說啊?”
程玉蓉就立馬拉著徐如月開始哄,程建功見狀就主動招呼被徐如月冷落在一邊的肖聞京。
至於肖向東,又長大一歲了,膽子也跟著變大,正跟在程靜淞他們屁股後麵要好吃的。
在徐如月關心程玉蓉這次懷孕的身體情況的時候,程建功也和肖聞京隨口聊起了肖聞京去年一年的境況。
肖聞京說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除了在家乾活上工,就是外出打臨時工,隻不過去年比之前得了更多的工作機會。
程建功也順便把去年林有糧竟然插手他們家和葉家的那點事兒說了出來,順便也講了後續他是如何猜測的,然後和肖聞京說:
“雖然我是這麼和楊主任還有村裡麵的人這麼說的,但是我其實心裡麵更傾向的是他和宋長森、宋長林兩兄弟一樣,恐怕對我們家也是另有目的,你經常在縣裡麵跑,這回有沒有聽到什麼相關的消息嗎?”
事實上,肖聞京他們今年下半年的進度比之前的幾年都要飆升不少。
這一切也確實和程建功一家擺脫不了關係。
本來,林有糧是沒有進入到他們眼中的一位,甚至他在縣城開會的時候專門提到葉家和程建功他們一家的那場矛盾也沒有引起多大的注意。
直到程建功回來後和楊主任劈裡啪啦講了一通,然後楊主任先後往縣城以及周邊其他公社連續打了好幾個電話後,這件事才一下子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不名觀眾則在辯論林有糧和楊主任兩者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以及林有糧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利用葉家把程建功一家哄到溪水鎮公社。
而他們的人卻和程建功一樣敏銳地注意到其中的不對勁。
隨後,他們就默默地盯住了林有糧。
一開始,林有糧大概被楊主任那一手搞的有些被動,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很是老實了一段時間。
如果程建功知道肖聞京知道的這些的話,恐怕就會自動對應到林有糧老實的這段時間正是葉家消停的這段時間。
但是就在肖聞京他們以為自己可能猜錯了的時候,林有糧動了,相對應的就是程建功這邊又受到了葉家人的騷擾。
再之後,他們就暗地裡跟著林有糧,順藤摸瓜還真叫他們摸不來不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