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頭頂之傷,是投擲入井中所導致!
檢查完死者頭顱,然後林瀅一路往下,摸索之下,在死者左臂有所發現。
死者右臂曾經骨折過,不過由於養得並不好,所以有骨質增生。所以死者生前很可能手臂關節彎曲受限,出現手臂僵硬的情況。
那麼這種明顯的特征,必定能被鄰人所留意。
驗出這些,林瀅就跟衛瑉商討案情,她開門見山:“我懷疑死者就是三年前姚淳兒死後搬遷離開甜水巷的宋屠夫。”
況鳳彩提及過宋屠夫,她第一印象對方生得很壯,很具有攻擊性。宋屠夫經營的是肉食鋪子,營養方麵自然絕不會缺,身高自然會發育得比較搞。
而林瀅驗出了死者一米八的高大身材。
宋屠夫老子娘死得早,本來曾經討了一個妻房,可他喝起酒來就發瘋打女人。他妻子不堪其擾,偷偷帶著孩子跑路,並不願意繼續將就一個醉鬼。
也因為如此,宋屠夫一直單身一人,獨自過活。也很符合他見到了獨身跑來得姚淳兒,對姚淳兒實施暴力的心理側寫。
正因為宋屠夫是孤家寡人,所以他搬走之後,鄰裡也說不準他去了哪兒。
但是若宋屠夫當年並沒有走呢?若三年前,宋屠夫已經死在了甜水巷呢?
甜水巷哪裡有那麼多身高一米八,又失蹤了卻無人察覺的高大男人?為何甜水巷的鄰人竟未曾聽聞一點風聲?
那麼孤家寡人的宋屠夫是眼前這具白骨的可能性無限增大。
大胤一尺有23厘米左右,所以林瀅想要衛瑉去問問,死去的宋屠夫是不是身高近八尺。還有,宋屠夫生前是不是左臂骨折後沒有養好,形成手臂僵直乃至於不能彎曲的狀態。
如果滿足以上兩點,加上發現屍體的地方又是甜水巷,那麼這副白骨屬於宋屠夫就是毋庸置疑。
古代人流量流動性不大,而且甜水巷居住的多半是本地居民。雖然已經過去三年了,但是甜水巷中顯然也不會缺宋屠夫的舊識。
衛瑉跑了一趟,這一次是有針對性的詢問。
很快林瀅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那就是宋屠夫確實身高近八尺,而且他左臂確實曾經受傷過。
宋屠夫是個性情暴戾的人,他顯然也沉不住性子。
他手臂受傷,卻並未按醫囑進行靜養,以至於留下病根,導致整條手臂不能彎曲。
也幸得宋屠夫受傷的是左臂,而他也並不是左撇子,右手切肉賣肉,也仍是十分麻利方便,不至於太過影響日常的生機。
種種特征皆十分符合,加上發現屍體的地方又是甜水巷。
這一切證實,宋屠夫當年並沒有走出甜水巷,而是死於枯井之中。
衛瑉隨口一句話,卻忽而令林瀅心中動了動。
幸好宋屠夫並不是左撇子,所傷剛剛是左手?
這話本身並沒有什麼問題,卻似觸動了林瀅的心弦,讓林瀅的心尖兒頓時這麼咯噔了一聲。
她似乎想到了什麼,心中亦是微微一動。
夜已經深了,薑逸猶自守夜,給況鳳彩靈前燒化紙錢。
況家亦暗暗派人前來吊暄,可亦不好如何的大張旗鼓,畢竟如今程家也是死了一個程爍。
更不必說這已經是後半夜,更顯幽靜。
可這時候,偏生有一道婀娜的身影掠入了靈堂之中。對方瞧著薑逸,驀然神色動了動
來的女子當然是林瀅。
她給況鳳彩燒了香,燒了一卷紙,拜了拜。
在薑逸向她回禮時候,林瀅忽而說道:“薑推官,今日在你家舊宅枯井之中發現那具白骨,其實我已經驗出了他的身份了,便是當年那位殺害姚淳兒的宋屠夫。”
薑逸隻輕輕啊了一聲,他似因況鳳彩的死變得有些遲鈍了,好似有點兒不能消化林瀅所說的話。
林瀅輕輕垂下頭,火光輕輕撲在了她秀麗麵頰上,掩住她一雙漂亮杏眼的灼灼神光。
她慢慢的給況鳳彩燒化紙錢,然後緩緩的說道:“其實你知曉我在說什麼。薑推官,你是個十分聰明的人。宋屠夫為什麼死在你和況姐姐曾經居住過的故居?這絕不是一件巧合。”
“其實三年前,在況姐姐拋頭露麵四處詢問目擊證人的時候,你卻已經推斷出真正殺人凶手。你那麼聰明,就像你現在做鳳州的推官,也是做得很好。其實你一直善於斷獄,是個斷案高手。”
“於是那時候你已經發現了宋屠夫的破綻,他是激情犯案,臨時起意,又並不是什麼謹慎的人。想來當時這個不聰明的凶手必定留下了無數的破綻,於是你一下子就拿住他了!”
薑逸抬起頭,輕輕哦了一聲。
林瀅接著說道:“然後,你就殺了他?”
薑逸仿佛不大明白林瀅說了什麼,隻喃喃重複林瀅所說的話:“然後,我便殺了他?”
林瀅緩緩肯定:“是,然後你便殺了他!”
“死者頭顱上有兩道致命傷,一道在前額,一道在右側。前額的傷證明凶手跟死者是麵對麵,可是為何第二道傷在死者頭顱右側呢?通常殺人,必定是用自己最趁手,最有力氣的那隻手。當兩人麵對麵時,凶手若使右手殺人,傷口應當在死者腦袋左側。”
“這說明凶手是用左手殺人,因此死去的宋屠夫是右側顱腦受傷。”
“那日我給況姐姐驗屍,我看過你們房中字畫。其中有一副字,是你們兩人合寫的。你寫的是生死契闊,與子成說,況姐姐寫的是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們兩人筆跡不同,字跡也大不一樣,一看就能看出來。”
“讀詩是從左往右讀,所以你站在左邊,況姐姐站在右邊。當然就算你站在左邊,跟況姐姐一起寫字,哪怕你用右手,也不過稍微擁擠了些,其實並不能說明什麼。可你提款卻在這幅畫的左側,如果你用右手,按照平素習慣,你會下意識把提款寫在字右側。”
“薑推官,其實你是個左撇子,可也許為了日常方便,你鍛煉自己右手,人前也是日常多用右手。不過到了真用力氣的要緊關頭,你還是下意識用了對你而言更為有力的左手。”
薑逸嗤笑:“牽強之極!”
林瀅亦是沉得住氣:“你在鳳州故交不少,你是不是左撇子,問問便知曉了。”
薑逸:“我說牽強,是因為隻因我是左撇子,便說我是殺人凶手。人證呢?物證呢?殺人凶器又是什麼?你甚至不知曉宋屠夫什麼時候死的,或者死的人根本不是宋屠夫。”
林瀅瞧著他:“可彆人卻不會這麼想。他們隻知道一個身高近八尺,左臂曾經骨折的男人死在了薑推官的舊宅裡,殺他的是左撇子,而薑推官又恰好善用左手。誰會覺得跟你沒關係?死的這位是宋屠夫,就更加會令他們聯想篇幅。”
薑逸嗤笑:“所以你這位顧公弟子,就是這樣辦案?靠的不是真憑實據,而是殺人不用刀的流言蜚語。”
林瀅瞧著他:“這是薑推官自己的以己度人吧?”
她給火盆裡加了幾絡紙錢,看著火舌將紙錢燒化。火光落在了林瀅秀麗的麵頰上,也似讓她這張麵頰微微發紅。
她輕輕的說道:“況姐姐一直在找這位殺害姚淳兒的殺人凶手,她發瘋似的找了整整三年。可惜她並不知曉,其實這個殺人凶手已經死了。你這位聰明的枕邊人明明早查出了這件事真相,可你眼睜睜看著她記掛這件事,卻不肯吐露隻言片語。”
然後林瀅抬頭瞧著薑逸:“三年前,其實這件事情已經了結了。聰明的薑公子尋出了凶手,還用私刑處置了他。當然這宋屠夫確實該死,你雖不該濫用私刑,可那時候也不算如何的罪大惡極。”
“可你殺了宋屠夫,將他扔在枯井之中,那一刻,你並不想這件事情就這麼完結了。因為那時候世人皆以為是程爍下的毒手,你不想這般還程爍清白,讓他得以解脫。你跟他有私怨,你想要他萬劫不複,你恨他——”
“因為那時候,程爍已經騷擾你們夫妻很久了。他還用彈弓打破了況姐姐的頭,使得況姐姐額頭上留下傷口,非得要劉海遮掩。可這種程度騷擾,官府不會管,大眾更不會感興趣。彆人眼裡,這不過是爭風吃醋的‘家事’,因為況鳳彩畢竟口頭許婚給程爍。”
“哪怕那時候你已有功名,可是你卻是無能為力。”
“於是,你要讓程爍沾染的事不再是‘家事’,不再是’爭風吃醋’,你要讓程爍背負百口莫辯的殺人之罪。讓他跟一個無辜女子的死聯係在一次,讓他惶恐不安,讓他難受,讓他成為鳳州的過街老鼠。這樣,你才能出一口氣——”
“出一口長期被程爍精神騷擾的惡氣。”
薑逸雖出身貧寒,可他是個聰明人。那麼一個聰明人,就很懂得報複仇人。他不但會讀書,還是個有手腕的人。
他覺得程爍無學無術,卻依仗家世,這般咄咄逼人。
那時他很愛鳳彩,況鳳彩如此一心一意嫁給他,這正是對薑逸一種肯定。肯定他雖出身寒微,卻比那些貴族子弟要強。
可這樣癡心的女子跟了自己,卻受這份欺辱。
一個女子肯把自己依托給一個男人,自然是相信他,覺得這個男人能保護她。
可是他的妻子受傷之後,他能怎辦?就算告去官府,衙門不願意得罪程家,至多也不過是罰銀了事,並不會真正嚴苛處置程爍。
這不過是小打小鬨,更不用說這其中還有些扯不清楚的桃色糾紛。
那時候況鳳彩將自己頭發梳下來,遮擋住額頭上那道疤痕,反倒笑著安慰薑逸,說不妨事,她以後少出門就是。
便算程爍朝著自家大門扔石子,她也可假裝聽不到。
她要薑逸不理會彆的事,更不要在意程爍的騷擾,隻一心一意備考,以最強的狀態參加明年三月的春闈之試。
隻怕程爍也是這般認為!
程爍也是有些夾雜心機的惡毒,他就是要這麼騷擾薑逸,搞薑逸的心態,讓薑逸心態崩潰,不能以最佳的狀態參加幾個月後的會試。
可能程爍也承受不了薑逸的進步了。薑逸中舉,況家已經鬆口將女兒嫁給他。若薑逸更進一步,那他這個程家小少爺豈不是彆人口中對照組,成為整個鳳州的笑柄?
薑逸當然也品出了程爍這種惡毒的,恨不得將自己生生掐毀的嫉妒心思。
所以當發生姚淳兒這件命案時候,就像林瀅說的那樣,他絕不願意這樣便算了。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他要借著這個殺人凶案,將程爍反踩到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