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過了發釵、兵器後,蘇煉似笑非笑:“阿瀅如今,可算是滿意了?”
林瀅小心翼翼說道:“阿瀅還有最後一個要求,我能不能要司主一根頭發?”
蘇煉怔了怔,仿佛有些並不高興,卻還是點點頭:“好。”
林瀅厚著臉皮說道:“我,我自己來拔吧。”
她要連根擼下來,才能從沒染色的發根看到蘇煉有沒有染發。
趁著蘇煉沒反對,她就對蘇煉上手了。
蘇煉一頭長發保養很好,林瀅摸著一根,使了點勁兒,擼下來一根。
蘇煉臉色簡直是一言難儘!
一旁衛瑉亦是看得呆住了,阿瀅居然真薅了堂堂典獄司司主一根頭發!
蘇煉仿佛沒有反應過來給林瀅占了便宜樣子,但是在衛瑉看來,如果蘇煉真的不願意,有很多辦法可以拒絕林瀅的。
可是蘇煉卻是並沒有。
林瀅心裡其實有點亂,因為尹惜華的事之後,她最怕帶點神秘色彩的男人突然黑化了。她對蘇煉感覺並不差,故而並不願意蘇煉有什麼問題。
憑借手感,林瀅百分百確認這根頭發是從蘇煉頭上扯下來的。
發根烏黑,沒有染發過痕跡。
林瀅這才鬆了口氣,頓時感到一陣輕快。
蘇司主慢慢一捋自己麵前一絡頭發,緩緩說道:“阿瀅,如今你滿意了?”
林瀅這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說道:“好,好了。”
她想著剛才發生種種,忽而心裡生出了一縷異樣。
蘇煉散著頭發,雖有不快,卻也沒有向林瀅發作什麼。
林瀅心裡忽而生出了一種念頭,仿佛,仿佛欺負蘇司主的感覺也是不錯。
她一甩腦子裡的那些古怪念頭,開始說好聽話:“盼司主身體早日好轉,我人在鄞州,也會多看看你的。”
蘇煉麵色有些古怪:“你想知曉我在鄞州住在哪裡嗎?”
林瀅又覺得自己這個問題仿佛有些失禮了。
然而蘇煉接下來還是回答她了:“我住在城南彆梅院,喜愛清淨,不喜彆人打攪,所以你彆告訴彆人。”
這就是林瀅可以來的意思。
這時小晏已經在後方等候,蘇煉方才離去。他杏衣翩翩,仍由著烏雲般頭發散在腰間,隨意撒著,也不在意。
林瀅看著他背影,也不知曉心裡麵是什麼滋味。
衛瑉將手輕輕抱在胸前,說道:“我看蘇司主前來鄞州,目的隻怕是並不那般簡單。”
林瀅和衛瑉離開陳州之前,顧公是有另外囑咐的,也不單單是為了驗證陳雀而來。這些事情,林瀅自然也放在心上。
聽到衛瑉這麼說,林瀅心尖兒微微一顫。
一番折騰之後,林瀅跟衛瑉下午時分才到了鄞州城。
迎接林瀅的焦林是陳氏管事,看著十分精乾,說話也十分有條理。他一邊殷切的迎接林瀅,一邊回答林瀅關於陳雀之死的案情。
陳雀死於昨日傍晚,她與人相約在雅風樓見麵說話。等聚會結束,陳雀被人拖入了暗巷,慘遭殺戮,死狀極慘。
陳雀那日出行並未帶隨身婢女,她似並不習慣前呼後擁的做派,也並不覺得自己單獨行走會有什麼危險。
因為過去的十多年,陳雀都是這麼過的。
昨日與陳雀相約的是溫青緹,所以最後一個見到陳雀的人是溫青緹。
陳雀性格並不怎麼好,歸來後人憎鬼厭,得罪了一大票人。唯溫青緹性子溫柔大方,尚肯理會她。
所以溫青緹是最後見過陳雀的人。
據溫青緹所言,她離開之前並未發現什麼,而陳雀也是在溫青緹離開之後遇害。
那林瀅也找溫青緹來聊聊。
兩人也算是舊相識了,之情溫青緹來陳州學琴,曾和林瀅相識。
當然那時候,尹惜華還未曾離開顧公呢。
陳雀的死顯然也是對溫青緹產生了不小的打擊。隻見溫青緹眼眶微微發紅,眼下雖無淚痕,雙眼卻是微腫,顯然是為陳雀哭過一場。
她是林瀅見過的最秀雅可親的女子,出身高貴,卻是溫柔大方。
室內幽幽,一室清芬,皆是溫青緹常熏的蘇合香。
溫青緹嗓音微啞,向著林瀅懇求:“阿瀅,你善於斷案,小雀年紀尚幼,卻遭遇此等橫禍。還盼,還盼你替她討回公道。”
她嗓音發澀,這樣子說話,於是充滿了一縷酸楚之意。
林瀅握住了她的手掌,這樣兒輕輕握了握,說了聲好。
然後林瀅便問及溫青緹,陳雀昨日相約,究竟是所為何事?
溫青緹輕輕垂下眼皮:“彆人皆說我性子和順,待人大方。但其實,其實之前我心中對小雀也頗有成見。”
林瀅倒是很有耐心:“那從前又發生了什麼?”
溫青緹欲言又止,她用貝齒飛快咬了一下玫瑰色的鮮潤唇瓣,一時到底並未說些什麼。
林瀅察言觀色,倒是窺探出幾分端倪,不覺細語安慰:“我知曉人死為大,其實這位陳家小雀究竟發生了什麼,我也有所耳聞。青緹,你是大家閨秀,便覺得自己不能議她之非。可是如今說這些,也不過是想要尋出真相,隻盼陳雀死後能夠安寧。”
“也許陳雀那些不讓人喜歡的舉動裡,就蘊含了她被人殺死的真相。”
林瀅這般言語,溫青緹麵色也鬆動了幾分,終於將從前之事娓娓道來,將陳雀歸來之後發生種種皆是告訴給了林瀅。
林瀅聽得很認真,她還時不時問幾句話,將當時發生的事盤問得更加清楚。
她對陳雀撒的那些謊格外有興趣,特彆問清楚當時陳雀撒謊說了什麼。
其實陳雀那些謊話基本都是全世界對不起我的調調,主要造謠她的兄長陳濟以及當初保護他們一人的江鉉。
溫青緹說道:“本來我與她關係已十分之差,已絕不會赴她之約,可是後來我發現有些事情未必如眼中所見——”
林瀅頓時尋出了溫青緹話中破綻:“等等,可是你剛剛在人前為她澄清了那些流言蜚語。以阿瀅你的性情,哪怕這位小雀說了幾句酸話,也不至於到了約你也不見的地步。”
溫青緹本想要隱瞞陳雀暗戀陳濟的事情,想給死去的陳雀留些顏麵。
可林瀅心細如塵,一個邏輯不對,她居然便能發現端倪,讓林瀅尋到破綻。
溫青緹不善作偽,更極少說謊,至多是知而不往外道。如今林瀅問起來,她也不能立馬編個謊話。
於是溫青緹結結巴巴,連陳雀當初對陳濟示愛這件事,都是說了出來了。
林瀅輕輕的嗯了一聲,聽到耳裡,卻也禁不住若有所思。
那麼這樣一來,這件事情就有些意思了。
林瀅:“所以那時候,連你也並不喜歡陳雀,照你說法,是約你也不見的喜歡。可是之後,你卻改變了對陳雀的看法。那麼必定是又發現了一件事,令你改變了對陳雀的觀點。”
溫青緹點點頭,那是三天前的事。
那日她們這些世族貴女,也去靜月湖遊湖。
陳雀還是那般不討人喜歡,冷眉冷眼的樣子惹人厭憎。
她不理人,彆人也是不理她。於是同行的世族嬌女們也對她視若無睹,話也不肯對她說一句。
倒有一個人搭理陳雀,是江鉉的女兒江蓉。
江家一家子依附陳氏,靠著陳氏風光富貴。
江蓉身份也比世族嬌養女兒低一頭,算是個家臣之女。隻不過如今是大胤朝廷,家臣兩字是為禁忌,不能再有。可這名字固然沒有,這種依附世族存在又不算奴仆的家臣,也是仍然存在。
正因為如此,江蓉也肯對陳雀伏地做小,任由陳雀如何冷言冷語,她也笑著臉也不惱。哪怕陳雀當著她的麵罵親爹江鉉,江蓉也厚著臉皮說果有淵源,是硬要攀關係。
彆人瞧在眼裡,也是覺得好笑。江蓉也是個眼皮子淺的,可能還想從這個陳家女兒身上潤幾分好處,卻不知陳雀不過空有名頭。
誰沒幾個心眼子,能看出陳雀在陳氏並不受寵。
不過那日江蓉姿態雖低,可她頭上一枚石榴釵卻是做工精致,十分漂亮。
甚至連陳雀也多瞧幾眼,稱讚:“你這發釵也真是漂亮。”
誰料江蓉卻是麵色大變,禁不住支支吾吾說道,這枚釵也尋常,怕是配不上雀小姐。而且,這枚釵還是江蓉母親嫁妝,有點什麼意義在,一副生怕陳雀搶了她發釵模樣。
陳雀尖酸說道:“隨便讚你幾句,你便當真了。不過一個家仆之女,戴著什麼窮酸貨,你道我便能多看兩眼,多稀罕不成?”
她這樣說話,聽得人暗暗搖頭,江蓉也被她一番搶白言語說得眼眶微紅,委委屈屈樣子。
然後陳雀就罵她裝柔弱,這委屈樣子給誰看?等著給哪個男人瞧嗎?
陳雀這麼跋扈霸道,自然惹得許多人心裡暗暗不舒服,更替江蓉不平。
彆人不欲跟陳雀吵,拉著江蓉離開,溫言細語的跟江蓉說話。
陳雀凶狠瞪了幾眼,冷笑著自己一個人玩兒了去。
本來這一場風波已經消弭,然後江蓉那枚釵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