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青緹有一種感覺,就是在這一瞬間,陳雀仿佛變得柔軟了。
這就是溫青緹最後一次見到陳雀。
那天她回到家,認真的從書房裡尋了幾本書,想著怎麼從淺入深教陳雀一些學問。從前隻有溫青緹向彆人學習,她還沒當過老師呢。
她甚至覺得自己之前大驚小怪,太過於繃緊看待陳雀對兄長示愛。年輕的少女在懵懂時期會產生一些難以啟齒的喜歡,可隻需要合理的疏導,她想法也會日益成熟。
自己從前喜歡過尹惜華,在尹惜華之前呢,她對自己兄長們也生出過親近依賴。少女多情,哪裡有產生好感就一生一世的事?
這樣想著,溫青緹就覺得一切都會向好的方向發展。
可之後,溫青緹就聽到了陳雀的死訊。
現在她在林瀅麵前,如此吐露當日種種。這不僅僅是想助力林瀅破案,還因為溫青緹想要傾述,因為她心裡實在有些難受。
有些話她沒辦法跟彆人說,隻能跟林瀅說。
因為交往時間雖然不多,可她卻知曉林瀅是個可靠、沉穩的女孩子。
她還跟林瀅說自己那時候的感受。
那就是陳雀約見自己那日,她似乎覺得陳雀有什麼話想要告訴自己。就在陳雀生氣時候,陳雀好似要說些什麼。
可是後來陳雀似乎變得柔軟了,她似乎又什麼都不想說了。
這隻是溫青緹的一種感覺,可是她卻說了出來。
林瀅聽到了這兒,心裡微微一動。
如果陳雀因為變得柔軟而沒說什麼,那是不是說明,那些話若是說出來,會對溫青緹造成一定傷害呢?
那是一些會刺傷溫青緹的事。
作為陳家女兒,陳濟的妹妹,這個失散在民間的真千金究竟是想要說什麼呢?
林瀅沒把自己自己猜測說出來,隻怕溫青緹徒添煩惱。
溫青緹慢慢的揉著手帕,緩緩說道:“可憐她並不知曉,其實我並沒有她想的那麼好。阿瀅,你知道嗎?當初聽到尋會陳家走失的小雀,我也曾欣喜期待著她的歸來。那時候我不知道她生什麼模樣,是什麼性情,所以她在我心裡,是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
“我想象中的小雀,其實,其實的你的樣子。雖然出身寒微,可是她是陳氏血脈,自然也是高貴、堅貞,充滿勇氣,讓人一見就十分喜歡。”
“也許,因為她跟我想象的不一樣,我終究對她少了些耐心。”
林瀅聽到了這兒,心裡亦禁不住輕輕的歎了口氣。
溫青緹確實既溫柔,又大方,可她不懂窮人。
在溫青緹眼裡,林瀅跟陳雀都是出身寒微。
可窮人跟窮人也是不一樣的。
林瀅生在風調雨順文風極盛的和縣,她父親是官府的吏,母親是個心靈手巧有多項手藝的能乾人。
所以她雖然一些營養豐富的肉食跟不上,基本生存還是沒有問題。而且她還能跟楊氏學到不少知識。
陳雀卻是出身真正的鄉間,林瀅隻是營養缺乏,陳雀基本是營養不良了。
但溫青緹也並沒有什麼錯,她已經做得夠好,並且足夠善良。
造就陳雀這副性情的人並不是溫青緹,她已經足夠耐心了。
林瀅離去時候,她輕輕握握溫青緹的手,說自己一定會尋出凶手,找出真相。
休息一晚上後,林瀅就開始給陳雀驗屍。
陳雀的屍體停在陳家,還有專門的冰窖儲存,防止屍身腐敗。
古代要冰可不容易,更不說這麼大冰窖。
炎炎夏日,林瀅踏入地窖,竟覺得一股森森寒意就此撲麵而來,令她不覺打了個寒顫。
這些冰,都是冬日采來,送入此處的。
陳雀屍體被取出,然後擺放在在一處靜室之中。
林瀅亦紮好了頭發,戴好口罩,開始對陳雀進行驗屍。
這一次,衛瑉則並沒有隨林瀅一道。
哪怕衛瑉不在意什麼男女之彆,可是陳家也未必願意自家女兒被男人看了身子。
一片樹葉最要緊的就是藏在樹林之中。陳雀和韓月蓉是兩片樹葉,很有可能其中一個才是真正的目標,而另外一人就是
一連兩日,接二連三的死了兩個人,這其中一位很可能是煙霧彈。關鍵是誰才是主菜,誰是陪襯。
陳雀麵頰上有捂痕,胸口被劃了個十字,卻並無刺創。從出血和傷口深度來看,割喉一刀是陳雀的致命傷。
從陳雀麵上的壓瘀可以模擬出陳雀當時被殺場景。
有男人從陳雀身後伸手捂住對方唇瓣,然後用利刃割破了陳雀咽喉。刀痕是從左向右割破了陳雀的咽喉,當時滲出了大量血跡。陳雀的下巴、衣衫都是被血水浸染通紅,看著當著是觸目驚心。
但是奇妙的是,陳雀胸口十字劃痕卻是呈現菱形,而不是之後的紡錘型。
可見凶手對傷害陳雀全無猶豫,下手又快又準,絕無遲疑。
這一瞬間,林瀅心裡甚至不由得升起了一縷迷惑。
是同一個人,還是兩個人?
又或者凶手殺陳雀時候誌在必得,甚至在陳雀胸口劃上兩刀亦是痛快淋漓,可殺韓月蓉時候卻是手軟了。
甚至韓月蓉死後,劃傷韓月蓉屍體也是出刀遲疑,並沒有之前那般毫無猶豫?
如果兩個案子是湊巧,今日鄞州城所發生種種,也就更顯得撲朔迷離了。
想到了這兒,林瀅用剪刀剪開了陳雀的衣衫,露出了陳雀的肌膚。
她主要是要看看,陳雀身上可有那個特殊的刺柄痕。
凶手用了一把特殊的兵器,刺柄是六角形形,當這件兵器在受害者身上形成刺創時,會壓下一個特殊的壓痕。
林瀅深深呼吸了一口氣,一雙眸子禁不住灼灼而生輝。
陳雀身上壓痕卻隻是一個普通的橢圓形,跟韓月蓉身上是完全不一樣的。
難道這真是兩個毫不相同的兩個案子?
先是有人模仿十四年前的凶手,動手殺死了陳雀。後真正的凶手被這個模仿案激起了殺性,也對韓月蓉動手?可殺韓月蓉的凶手也是手法青澀,模仿拙劣。
林瀅這般沉吟時,忽而眼一尖,似乎看到了什麼,微微一怔。
她小心翼翼從陳雀散亂如枯草的頭發裡夾出了一根發絲。
凶手從背後製服了陳雀,捂住陳雀嘴唇,這必定引起了陳雀的掙紮。
如此掙紮之下,凶手一根頭發就被蹭在陳雀身上,跟陳雀亂發交織在一起。
本來古代又沒有DNA技術,男女皆蓄長發,便是凶手掉了一根毛發,也不足為奇。
可一來陳雀頭發格外細弱,這根粗壯的頭發就十分引人矚目。
再來,就是這根頭發發根是黃色的,跟韓月蓉身上發現那根頭發一模一樣。
如此一來,這第二根頭發算是將兩個案子串聯起來,給林瀅以準確的探查方向。
那麼韓月蓉和陳雀究竟誰是主菜,如今也有了清晰的脈絡。
第一個被殺死的陳雀,才是這兩起案子真正的目標,之後死去的韓月蓉不過是煙霧彈。
犯人必定是激情犯案,所以一開始並沒有帶那把特殊的殺人刀,所以陳雀身上的刺創並沒有形成一個六角形壓痕。
殺死陳雀之後,犯人為了遮掩此事,所以匆匆把陳雀屍體扮成了十四年前被害人的模樣。如此一來,眾人目光就會被曾經舊案所吸引,把注意力從陳雀身邊人移開。
他對陳雀應當具有一定程度的仇恨,所以就算陳雀已死,劃傷陳雀屍體乃至於多次戮屍也毫無猶豫。
可麵對毫無仇恨的韓月蓉,那凶手似乎就有些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