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072 死去真千金的危險陷阱(1 / 2)

顧家小仵作 柯小聶 19859 字 9個月前

而此刻在書房之中, 陳濟的話卻也好似喚起了溫懷儀久遠的記憶。

好似,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情。

彼時江鉉那個胡女妻子死了,這件事情鬨得沸沸揚揚。

陳濟還在自己麵前提及了這件事,還讓溫懷儀對他留下一個好印象。

江鉉是個忠仆, 這麼個忠心耿耿仆人家中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 陳濟自然是要噓寒問暖,費些心思。

這說明陳濟不但會做人, 而且念舊情。這樣孩子長大了後, 必定是能得人心。

不過他隻是內心稱讚陳濟, 卻並沒有打算去理會這件事。

因為這件事情本就是一件無解之事。

若不是陳濟又提及了當年之事, 他都已經忘記了這件事情了。

可陳濟卻並沒有忘記, 他緩緩說道:“從此我學到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為了達到目標,犧牲那麼一些東西,其實也沒什麼要緊。再來便是, 隻要有足夠籌碼, 無論你做了什麼,彆人終究也是會選擇容忍、妥協。”

“那麼現在,溫公也應當學會知情識趣,更要學會妥協。典獄司是天子耳目, 你有這個機會表忠心?落在朝廷眼裡, 也不過是首鼠兩端, 搖擺不定牆頭草,是絕不能容下溫家。何不與我共博富貴?這‘不慎’被典獄司尋到的名單之上,則必定會有溫公你的名字。”

說到了這兒,陳濟甚至很輕柔,很惋惜似的輕輕的歎了一口氣:“我總是不願將挑撥離間, 借刀殺人之計用在自己未來的嶽父大人身上的。”

他這樣子說話,仿佛很可惜,亦很惋惜。

可是溫懷儀聽了,竟隱隱有一些絕望。

這個溫文爾雅的陳濟其實是個瘋子,可笑的是自己癡長他許多歲,竟拿陳濟無可奈何。哪怕他跟陳濟並沒有在同一條船上,可是如今他已經下不去了。

然而溫懷儀的心中卻是仍有許多的不理解,他終究忍不住說道:“你收買典獄司地方的衛所並不稀奇,可是,典獄司司主蘇煉為何會跟你沆瀣一氣?難道,他也想要造反?”

陳濟歎息似說道:“他造反又有什麼好處?他隻是需要有人造反。你看如今四海升平,有幾個負隅頑抗的惡匪也已經被剿滅,就連邊關也安寧許久,久無戰事。既然是四海升平,自然是馬放南山,陛下身邊之鷹犬也不得不安順乖覺,好好做人了。”

“你看如今,彆人都說蘇煉克己守禮,他名聲也不差。可作為陛下身邊的密諜頭子,他需要一個好名聲嗎?這難道算得上一種稱讚?這終究不過是一種自保。”

“當初蘇煉上位,雷厲風行,他其實得罪了許多人。那時幾個京城勳貴子弟恣意妄為,戴著麵具殺了好些百姓,還將人家屋子燒成白地。蘇煉使了手段將之處死,從此這些權貴子弟都不敢在京郊放肆,個個夾著尾巴做人,顯得乖順極了。”

“是這些勳貴子弟做出醜事,大人們自然不好明著跟蘇煉計較,可這仇卻記下來,這樣的仇還很多。隻要蘇煉稍有疏忽,行差踏錯,那便會萬劫不複,被整得粉身碎骨。這樣如履薄冰的日子,過著也沒什麼意思。”

“他需要權力!一種比現在大得多,甚至可以便宜行事的權力。彆人說時勢造英雄,我看是英雄造時勢。隻要天下大亂,典獄司就會擁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權力,甚至得到陛下前所未有的器重。你說他,願不願意看到鄞州落在我的手中?”

“不過等我得了鄞州,我跟他的關係就會變得很是微妙。到時候,我們也未必還是朋友了。”

這些話簡直是令溫懷儀聽得目瞪口呆,甚至有幾分絕望。

這是怎麼樣一個縝密計劃,又是怎麼樣的一個可怕計劃!

有些人就是如此可怕,天下蒼生也不過是這些人的踏腳石。

便算是血流遍地,這些人可會在乎?陳濟和蘇煉一樣,都是這種冷血無情的妖物!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阻止了!這血色的霧已經籠罩了整個鄞州城,很快就會將這裡吞噬掉。

然後溫懷儀似想到了什麼,他頓時反應過來,忍不住質問:“你說鄞州城很快就落在你手中,你舉事就在近日,可你跟阿緹即將成婚——”

溫懷儀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測,他不好意思立馬道出來。

可他雖未說出來,陳濟卻如他心意,回應了他的猜測。

“我與阿緹成親那日,滿城名流皆會前來觀禮,這正是最好的機會。”

溫青緹聽到了這兒,她終於身軀輕輕一軟,就這般靠在了牆壁之上,整個人如脫力了一般,提不起絲毫的力氣。

她忍不住流淚,淚水嘩啦啦的從她臉頰滑落。

然後溫青緹把手帕塞入嘴唇裡,這樣狠狠咬住,使得自己不要發出一點兒聲音。

這些秘密實在是太過於可怕了。

她以為自己了解陳濟,愛惜陳濟,甚至懂得陳濟。

但其實並不是——

她隻是,和阿濟,不,是陳濟接觸過幾次,有過那麼一些小片段。也許隻有女人記得這樣的小片段。而對於那些男子而言,不過是一些無足輕重的隨意舉動。

自己細膩的心,多了一些本來不該有的腦補。但這些腦補不過是女兒家自我感動的稚氣幻想,這些並不是真實。

她甚至還想著來到陳濟身邊,好好的憐惜他,陪伴著陳濟度過往後失明的歲月,讓自己為陳濟撫琴、烹茶。

可是這些,終究也不過是屬於溫青緹的一廂情願。

陳濟,他想要的並不是這些。

自己腦中的陳濟,亦並不是陳濟真正的樣子。

現在她知曉了這個可怕的秘密,所以溫青緹竭力咬緊了唇瓣,不使得自己發出什麼聲音。

她不想彆人知曉自己在這兒。

此刻如若自己踏出這道暗門,無論是父親還是陳濟,溫青緹皆不知曉自己應該如何的麵對。

可她縱然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卻仍被陳濟察覺了。

陳濟嗓音揚了揚:“阿緹,出來吧,我知道你來了。”

溫青緹小貓一樣走路並沒有什麼聲音,且她確實壓抑住自己情緒,沒發出什麼動靜。

可陳濟卻嗅到了溫青緹身上味道。

溫青緹身上有一種獨特的蘇合香,是溫青緹親自所調,彆處並不能有。

那種特殊的香味,使得陳濟識彆到溫青緹的存在。

溫青緹知曉自己被發現了,然後她深深呼吸一口氣。

她用手帕匆匆擦去了臉頰上的淚水。

溫青緹亦有自己的驕傲,她可以在黑暗之中哭泣,但是絕不能在陳濟麵前哭了。

因為這個陳家哥哥,並不是她所以為的陳家哥哥。

她不能以一種怯弱的姿態去見陳濟,指望用自己淚水軟化陳濟的心腸,使得陳濟不要去做一個窮凶極惡的惡徒。

哪怕,陳濟其實並不能看到她臉上的淚水。

陳濟發現了溫青緹,可是溫懷儀卻並沒有。故而當陳濟道出此事時,溫懷儀不覺浮起了一縷難以形容的錯愕,這位父親臉上甚至不覺流轉幾許的慌亂。

阿緹是他最疼愛的女兒,也是溫家一顆最為明亮的明珠。

溫懷儀也知曉,這個女兒一向很尊重自己。

可是現在,溫青緹卻聽得太多了。

她知曉了自己這個父親所有的不堪和全部的軟弱。

自己是如何養虎為患,這麼些年裝聾作啞,默許了梅花會的存在。甚至,自己在知曉陳濟是這一任梅花會的主人時,他仍然默許女兒嫁給陳濟。

如果不是陳濟想要搞個大的,可能溫懷儀真會同意溫青緹跟陳濟結為夫妻。

這一切,自己最心愛的女兒都聽到了。那麼如此一來,她會怎麼想自己這位父親呢?會不會覺得,自己這個父親讓她失望了?

原本親近的父女見麵,此刻竟油然而生一縷尷尬。

而溫青緹也委實不知曉應該跟自己的父親說些什麼。

然後她足步輕移,來到了陳濟身邊。

陳濟亦是知曉溫青緹靠近自己了,因為溫青緹身上的香味更濃鬱了些。

陳濟想,她會不會懇求自己,不要再繼續了?

可是,這終究是不可能的。自己不可能答應她的,有些事情是沒辦法停下來,縱然他是喜歡溫青緹的——

然後啪的一聲,他臉頰挨了一巴掌。

溫青緹並沒有懇求他。

陳濟也不在意自己麵頰腫起,隻歎了口氣:“彆打疼自己手了。”

而溫青緹的手掌卻是在輕輕發抖,她一向溫文爾雅,從來沒做過這樣的事。哪怕是自己夫君移情,或者變心,又或者和離之類事情,她也不會因此失態失去了自己的優雅。

可是現在,陳濟要毀去的卻是鄞州,是整個天下的和平和安寧!

溫青緹不可思議的望著他,隻覺得陳濟十分可怕。

縱然她有幾分不識人間煙火,可閱讀書籍時,卻也知曉戰爭發生的人間疾苦以及種種慘狀。

她咬著唇瓣,不願意示弱,可是淚水珠子還是一滴滴的從眼眶之中這般淌落出來。

溫青緹嗓音發顫問:“你一定要這樣?”

陳濟也認真回答:“對,一定要這樣,我沒辦法停止。”

他認真的看著溫青緹:“我這樣的人,是注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可我寧願早死,也不願意人生在一片安靜的黑暗裡結束,哪怕,有你相伴。”

陳濟說這樣話兒時候,確實顯露出鐵石心腸。

“阿緹,再過兩日,你就等著嫁給我吧。”

陳濟說這些話時,他的嗓音很平靜,並不像是有什麼柔情蜜意的樣子。

就好似有些事情他一定要做,本便是要完成。

溫青緹怔怔的瞧著他,忽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此刻在江府,衛小郎正在乾掘土刨墳的活兒。

一邊的江蓉自然是容色十分複雜,有一些想要阻止的意思。可林瀅扯住了她的手臂,這般語重心長的加以勸說。

“江蓉,你如此阻止,你對得住你親生母親嗎?你應當知曉,我是顧公弟子,自然是善於斷獄,很會驗屍。現在墳中之人,可是你的親生母親。她人死了,可是卻是沒名沒姓,連塊墓碑都沒有。就連她的親生女兒,也是一口咬定,說她並不是被誰害死的。不知她聽到這些,心中究竟是什麼滋味,會不會很是難受? ”

江蓉聞言,驀然微微一怔,她蒼白的臉頰竟好似沒有一絲血色,身軀也是輕輕發抖。

她手中攥著一朵白生生的小白花,這朵小白花本來是奉在了那胡女的墳頭,如今卻被江蓉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林瀅也是瞧出江蓉十分孝順,這時候也還來祭母,所以故意這般言語。

本來她可以讓衛小郎製服江蓉,對江蓉動粗,可林瀅始終還是並不喜歡動用暴力。再者,對於林瀅而言,如果能趁機攻破江蓉的心防,也未嘗不是一種策略。

江蓉知曉的必定不少,也一定摻和和某些事情。

這時候衛瑉已經刨土刨到了頭了,地裡麵的一具棺材便這樣露出來。

下葬的是一口薄棺,衛瑉劈開棺木,一股子不好聞的異味兒就是這樣傳過來。

那胡女屍體是被一條薄被一卷,塞進薄棺材裡麵,可以說是葬得有些潦草了。

江鉉沒出事前大小也是個官兒,可原配夫人卻是落到如此地步。

如今那條裹屍的薄被已經腐化發爛,開棺之際就已經片片碎裂。

至於棺中的胡女屍體,也已經徹底白骨化。

江蓉身軀一軟,癱倒在地,忍不住淚如雨下,哭訴:“母親,母親——”

如今江家已空,也正好方便林瀅驗屍。屍體的白骨化會破壞死人肌膚和器官,不過骨骸之上猶自留有痕跡。

江家人走得差不多了,正好方便林瀅和衛瑉鼓搗。

那胡女屍骨被洗淨之後,林瀅鼓搗起酒醋薰蒸,再擺在陽光下。

趁此機會,衛瑉還上街買了一把紅傘。

林瀅就在陽光之下撐著這把紅傘檢驗屍骨。

如果胡女骨斷處是呈現紅色,便是生前傷。而這還有點兒科學原理,因為紅油傘濾去了其他光,隻剩下長波的紅光,能照出生前受損被血浸潤過的骨傷,。

之前宋屠夫根據骨折線的截至,林瀅判斷出先傷和後傷。這一次,她想驗證得更仔細一些。

林瀅慢慢翻閱,緩緩檢查:“從盆骨來看,死者為女性,身材高挑。以牙齒磨損程度來看,死者約三十歲左右。她腳趾尾趾有三節,而我們漢人女子小腳趾大抵隻有兩節,她應該是個胡女。”

“死者皮肉儘化,屍骨上不能分辨明顯的致命傷。如果死者是被勒斃等方式殺死,因為白骨化的屍體是受到了嚴重的損毀,就不能從中觀察出她的死因。但是,她身上被血浸的身前傷卻在這紅傘之下無所遁形。”

“她雙膝、手臂,在陽光下能觀察出浸紅血痕,死前曾經遭遇過毆打。想來,她是竭力抵抗,甚至想過逃走。可以有人以武器重擊她的雙腿,使她膝蓋骨裂,這種巨力衝擊下,她那時候很大可能造成了撕脫性骨折。”

“在這個高挑、健康的胡女失去了逃走能力後,傷害她的惡徒對她進行了毆打。這些惡人毫無憐憫之心,甚至肆意發泄自己的暴力情緒,還自詡替天行道。那胡女自然並不想死,所以她舉起了雙手,遮掩自己要害部位。於是她雙手也被敲擊出骨裂。”

“可是縱然她再怎麼想要活著,卻終究無法抵禦被人殘忍殺害的命運,她終究還是死了,並沒能這般活下來。她想要活下去,因為她還有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三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衛瑉聽到了這兒,禁不住瞧了林瀅一眼。

江鉉當年娶了胡女,不是隻有一子一女?

可是江蓉容色怔怔,卻沒有反駁。

此刻江蓉失魂落魄,仿佛陷入了過去的噩夢,使得她清楚的記起來,自己母親究竟是怎麼樣死的。

就如林瀅所說那般,那時候那些殘忍的攻擊使那女郎根本無處逃生。

跑?那女郎當然想跑,可她腿被打斷了,那雨點兒般的毆打落在了她的身上,使得那女郎不能動彈。

那些殺人凶手殺完了人,還意猶未儘,如此盯著活著的兩個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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