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 一道輕盈身影輕縱跳躍,飛快從人前飛掠而過。隻這般淡淡身影,尋常路人也隻覺眼前一花, 並不能看清楚是小晏。
小晏手中的刀, 是白玉刀柄, 刀柄上還纏繞了一枚血鈴。
就是這把刀斬殺了薑逸, 取走了薑逸年輕又墮落生命。這把刀, 是他連殺兩個蓮花教的渠帥所獲得的。
血鈴來至於薑逸一案中出現的沈道士, 而刀則是另一位蓮花教渠帥的殺人之物。
如此殺人奪寶, 更帶給小晏某種亢奮,因為這是對他能力的一種肯定。
沈道士自然已經死了。他受不得典獄司的拷問,顛三倒四的說了一些話。典獄司用了一些藥, 也問出一些東西。到最後這沈道士已經沒有用了, 便讓小晏親自動手,送其歸西。
怎麼說這位善於鼓弄唇舌的沈道人也是個蓮花教渠帥,自然應當讓此人死得稍稍體麵些,不要弄得那般難看。
能死在他這位晏副司手下,也不算辱沒了這個人。
不過這些邪物終究是有些上不得台麵, 故而小晏隻有執行非人前任務時候拿出來。他每次用之殺人,都油然而生一縷亢奮。
這會讓他感覺自己人在叢林之中,如此狩獵捕獵, 感受著一股子充沛的活力。
有時, 他覺得自己就是隻野獸, 其實很享受這些樂趣。
典獄司裡像他這樣的野獸其實很多,隻是由著蘇煉一身病身所壓製,故而包括小晏在內的許多人才知曉守規矩。
他還賢惠煮個餛飩什麼的。
包括如今他前來,也是蘇煉之命令。
就像這樣——
他輕輕抬頭, 林瀅和衛瑉的身影已經是映入了他的眼中。
其實小晏一直盼望蘇煉對林瀅是有些情意的,因為小晏內心深處畏懼於他。如若司主對這位林姑娘有些多餘的情意,那麼蘇煉便多了幾分活人氣。
那麼也許,自己對蘇煉的畏懼也會淡上幾分。
少女婀娜的身影映入了小晏眼中,卻是清澈如水,又蘊含了明媚的活力。她雖非什麼絕色,卻有一種無比靈動的韻味。
他還以為司主會喜歡這樣的女子呢。
可惜啊,司主的心思總是難以猜透的。
然後他的手握住了白玉刀柄,眼中殺機吐露,然後手臂輕輕一揮。
伴隨他的手臂揮動,便是殺意盈來,接著就是一抹血色微吐。
小晏手中的白玉雪刀輕輕的劃破了對方咽喉,對方甚至來不及發出聲音,就已經殞命。
然後霸刀的刀氣變得輕柔且溫和,輕輕托著對方身軀,使得他無聲落在了屋頂之上。
小晏唇瓣動動,無聲說道:“第十四個。”
這是他一路跟隨林瀅,為這位林姑娘解決掉的第十四個殺手了。
在陳濟的一番教訓之後,梅花會眾人終於知曉不要在鄞州城引起大規模的械鬥。
於是大動作沒有,低調殺手們卻是陸陸續續趕來。
一波接著一波,是趕著去送死啊。
陳濟能駕馭河流流動的方向,卻未必能約束全部的水流。這個存在於世族不知曉多少年的梅花會,始終也是自負且殘忍的。
衛瑉長時間沒有得到休息,此刻他忽而覺得自己可能神經質了。
他抬頭敏銳的向四周張望,似乎是想要捕捉到一些什麼。
可是衛瑉目光所及,卻什麼也沒有,也並沒有捕捉到什麼危險。
他容色有異,林瀅也是有所察覺,不覺有幾分擔心:“衛小郎?”
衛瑉一甩頭,緩緩說道:“沒什麼。隻是,我仿佛又聽到了鈴聲。這半日斷斷續續,我好似已經聽到了十來響。”
可是自己跟林瀅並沒有遇到什麼危險。他都懷疑是因為自己睡眠不足,因而造成的幻聽了。
林瀅不覺輕輕的皺起了秀眉,她並不覺得衛小郎出了什麼問題,又或者是有幻聽之類。
然而此時此刻,林瀅暫時也無法窺探出真相。
暗處的小晏也似微微一笑。
小晏手中提刀,幾點鮮血順著雪亮刀身上淌落,猩紅色的血就這般潤入地麵。
這些心思流轉間,小晏的唇瓣仿若發出了一聲極為微妙的歎息。
此刻林瀅已隨衛瑉來到了鄞州的訊房。
並不是每個州府都養有訊房的,訊房傳訊主要靠鴿子。可養訊鴿不容易,而且投遞也會出一些問題。所以關於重要的情報,官府最妥帖做法還是紅漆封筒,人力快遞。
那麼以鴿子傳訊的訊房頓時也成為雞肋,實用性也是大大的降低了。如此一來,許多州府也乾脆廢了訊房,不再開設。
但人家鄞州有錢,不在乎這三瓜兩棗的,這訊房也花錢養著。
衛小郎自然也覺得,這花錢養著的訊房,指不定成為漏網之魚,能向外傳出一些訊息呢。
而且衛瑉是經武堂的武生,雖無官職,卻已有品階。他亮出身份之後,自是讓訊房管事的吏員畢恭畢敬的迎接,並且順利傳訊。
這一次衛瑉學得乖覺了,刻意傳訊給衛家。
便算是林瀅,也覺得說不定能將鄞州一些消息傳出去。畢竟兩人來到訊房,也並沒有受到什麼伏擊。
隻不過那隻鴿子方才飛出,就被小晏的一片手掌握住,捏在手裡輕輕撫摸。小晏輕巧的摘掉了衛瑉所書訊息,他殺人如麻,可如今輕撫鴿子的動作卻很溫柔。
就像他殺人沒什麼感覺,可那日斬殺薑逸的那匹馬,小晏心裡卻是有些不舒服。
他摘下了消息之後,那鴿子撲騰翅膀,這般展翅飛向了天空,被小晏饒了一命。
林瀅隨衛瑉光顧了訊房之後,就帶著衛瑉去了鄞州存放資料的架庫閣。
可巧這次又是餘老頭輪值,如今林瀅算是鄞州城名人了,搞得餘老頭態度也發生了變化,變得十分的熱情。
他不但將林瀅領入了架庫閣,還很有談性,絮絮叨叨的跟林瀅說話。
“唉,想當初興哥看上去豪氣、大方,誰不說他的好呢?誰知曉他居然這般人麵獸心,居然是這樣的人。他癱了這許多年,還教唆自己孫兒殺人,可真是害苦了自己一家子。”
林瀅一邊翻閱資料,一邊貌似漫不經心似的跟餘老頭隨便聊聊。
“再過幾日,就是陳溫兩家聯姻之喜,這位陳濟陳公子不但名聲在外,如今還要小登科了。看起來,可真是風光無限。聽說他童年受了些劫難,因奉天之亂流落在外整整兩年,然後方才歸來。唉,他當初歸來之際,陳家必定是對他憐惜非常。”
林瀅也深諳一些套話技巧,像餘老頭這樣的人,你若向他盤問,他性子也小,必然是惜言如金,必定不肯多說。
可你若逗起這個人話頭,他指不定會多說幾句,說不定還會說些彆人不知曉的八卦。
果然餘老頭說道:“林姑娘這你就有所不知了。要不怎麼說多子多孫是福呢?這戰亂時期,生下的兒女容易夭折,自然要多生幾個,以確保家族的繁衍。文望公有妻有妾,彆說妾生的庶子了,就是正房任氏所生的嫡子,也並不僅僅是陳濟公子一個。”
這窮人家夫妻還要多生些孩子,期待某一位脫穎而出,能帶飛全家呢!更不必是陳氏這種鄞州世族。
又不是養不起,為何不生?
再者戰亂時期,幼兒夭折率更高,陳濟也絕不可能是陳維的獨子。
可是陳維如今其他兒子卻沒有了姓名,無論是正室所出也好,妾室所出也罷,他們在陳濟的光輝下已然是黯然失色,再無光輝。林瀅來到了鄞州,都不知曉陳濟哥哥或者弟弟們的名字。
這時節,陳維已經離開了溫家。他麵色如常,可也許溫青緹的誤入終究令他心湖升起了一縷波瀾。
所以他難得令仆人送來一壺酒。
酒水微溫,他倒了一杯,慢慢的喝下。
酒意微湧,陳濟難得想起了過去的事,想到了十一年前,自己剛剛回到陳家時候種種。
那時他眼睛受了傷,已經有了一些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