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煉卻禁不住輕輕一挑眉頭,嗬斥:“囉囉嗦嗦!”
“我既然用你報信,就何必廢話。難道要我對你說,許你什麼高官厚祿平步青雲,又或者是縱然衛家有事,也保你一世富貴?你若能被這些言辭所動,我也不會托付於你。”
衛瑉聽得麵頰一熱。
他沒看林瀅,口中卻緩緩說道:“阿瀅留在你身邊,你不能讓她有事,顧公讓我護著她的,我從來都很上心。”
林瀅驀然眼眶一熱,她知曉衛瑉並沒有怪罪自己。
蘇煉點了一下頭,然後衛瑉就快馬離去。
林瀅撩起車簾望著他,衛瑉人在馬上,就像是一片輕雲。
可是她的手卻在發抖,她一隻手搭在膝蓋上,發抖著抓緊了膝頭的衣衫。
她心裡浮起了一層恐懼,這種恐懼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衛瑉。
衛瑉在馬上就像是一片輕雲,他人也那樣的耀眼,他性情就像山峰上的白雪,晶瑩而乾淨。
可林瀅怕這場風波這樣倦起來,然後就將衛瑉吞噬掉了。
一個人太過於清白孤傲,就會被折斷。
萬一這些就是衛家所為呢?
萬一,陛下不肯對衛家優容寬待呢?
萬一梧州的備營姓衛早就惹了朝廷不滿呢?
境內私自用兵是一樁很容易上綱上線的罪過,說是有心謀逆也是可以的。
萬一,是株連九族呢?
衛瑉會不會有事?又或者朝廷安排徒刑,衛家從此風光不在,名聲不在。
那麼衛小郎就真的能道一聲,無悔?
他會否就覺得,今日是自己斷送了衛家?
林瀅突然後悔,她覺得不應該讓衛瑉去報訊,至少傳訊的人不應該是衛瑉。
她一向沉靜,可此刻眼眶卻是微微發潤,隱隱有淚光。
人見到美好的東西,始終不忍其受損的。
蘇煉靜靜瞧著她,驀然說道:“彆哭。”
有那麼一瞬間,蘇煉臉頰上流轉過一抹感情,那抹憐意是那種男人對女人的憐意。
他臉頰一直是平靜堅毅的,這張臉孔驟然流過了這種溫柔的情愫,竟使得蘇煉這張臉上流轉一縷奇妙的動人。
隻不過這種情愫一閃而沒。
他說道:“通常我籠絡於人,總是會告訴他,若肯與我為盟,我總不會虧待於他。”
林瀅漂亮的杏眼裡仍噙淚水,可她隱隱從蘇煉言語裡聽到了某種保證,這使得她終究屈起手指擦了自己淚水,不覺輕輕的嗯了一聲。
這時候衛瑉策馬而行,他口裡說著十分篤定,當然他心裡確實也是這麼想的。
可是就算如此,衛瑉還是有著一種莫可名狀的擔切。
而他之所以這般擔切,也許是想到了一些過去的事。
也許因為他現在要見裴懷仙,然後要將蘇煉這枚扳指交給他。
姊和大哥一直留在了梧州,可衛瑉呆在梧州時間卻並不多。他小時候來過梧州一次,呆了一個多月。
那時候裴懷仙還是父親的下屬,年紀輕輕已經是衛帥身邊的得力之人,彆人都說,他遲早會是衛帥的左膀右臂。
衛瑉的記憶之中,裴懷仙確實也是跟衛家頗為親近。
那時候阿姊已經十四歲了,這個年紀不算大,還未真正懂得什麼真正男女之情。可十四歲已經不小,也已經懂得一些朦朦朧朧的情愫。
衛馥的眼睛,就總是會情不自禁的追隨裴懷仙。
因為裴懷仙雖隻大衛馥歲,卻成熟、穩重,十分優秀。他具有一種非凡氣質,令人不由得注意上他。
衛瑉說是直男,可有時候他也是敏銳的,他並不是什麼都不懂。他覺得,也許衛馥是喜歡裴懷仙的,隻是那種感情很朦朧很曖昧,就像隔在雲霧裡,根本都看不明白。
可是後來,蘇司主來到了梧州,裴懷仙離開了梧州備營,成為了興策軍的大統領。如此一來,他權勢在握,年紀輕輕就已經具有一番事業。
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總是會被唾罵。最初加入興策軍的裴懷仙自然是首當其衝。
一開始旁人都辱罵他忘恩負義,不顧舊日情誼,更不顧衛家的一番提拔。
可是現在,又有許多人稱讚他有眼光有魄力,善於決斷會站隊。更有人暗暗懊惱,為何自己當初就無此眼光魄力了呢?
那時候衛瑉已經離開了梧州,他不知曉衛馥是怎麼想的。但他隱隱覺得,衛馥一定是很受傷吧。
她一定不可置信,進而懷疑自己,甚至失落非常。
就好似現在,衛瑉就會想,為什麼裴懷仙會離開衛家,一路投向典獄司的懷抱?為什麼父親年前會卸任,奏請陛下想要回京養病,征戰一生卻乞骸骨。為什麼父親的老部下會選擇自儘?
這一切的一切,仿佛就是在暗示什麼。
惆悵帶著恐懼湧上了衛瑉心頭,好似他這般純粹少年,此刻也不覺生出恐懼。
衛瑉驀然浮起了一個念頭,想著所以衛馥才會選擇祁華吧?
這兩個人幾乎要談婚論嫁,走到一起了。
因為如今衛家已經開始凋零,人心開始浮動,留在梧州的衛瑄也未必自信,甚至曾經相熟且當作親人一般的裴大哥也加以背刺。
可偏偏這個時候,祁華出現了。
他的出現寬慰了衛馥的寂寞,也許,也是將衛馥從一種沮喪的情緒之中拯救出來,使得她在一派茫然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短短幾年間衛家在梧州聲勢凋零,這樣勢必會造成一些心理上落差。
衛馥難以適應之餘,也難免會為人所趁。
一想到了這兒,衛瑉不覺滿心酸楚。
他不願意多想,不想分神來權衡利弊,他堅信縱然有諸多疑點,可是衛家一定是清清白白的。
所以他沒有讓自己繼續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