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彬彬特彆熟練地把一斛夜明珠交到鄭院長手裡,收好金牌,把文浩搖起來,去食堂吃晚飯,又被拉進“十八鐵馬群”,才發現當晚下山的人都在群裡。
唐彬彬有種奇特的預感,估計以後再有遠程任務,主力就是“十八鐵馬”,每輛車都很大而且能裝,駕齡都在六年以上,男女都有。
不得不說,緣份很玄學,其實都不熟,大部分都不認識,但出車那晚就是配合默契,仿佛相識多年。
“十八鐵馬群”十分熱鬨,一見唐彬彬進群,也不知道誰起的頭,就排隊拜“唐仙”,感謝指路明燈。
唐彬彬發了一個“AWSL”的表情,順手把群消息屏了。
兩人正吃著晚飯,裴瑩和蘇主任也進了食堂,取餐以後坐在他們對麵。
唐彬彬和文浩兩人楞住,她倆也回來了?
聊了以後才知道,太醫署的宿舍雖然精心布置過,但對於裴瑩和蘇主任兩人來說還是太熱了,蚊蟲也多,還有如廁和洗澡問題,所以趁著昨晚夜禁還是開車回醫院。
四人與鄭院長商量以後,決定以後每天早出早歸,回醫院過夜。
鄭院長了解情況以後,找到保科長,又找了工程師黃石,現在剛好是夏天,能不能改裝幾台太陽能電扇,讓教學四人組帶下山使用。
黃石想了想,就跟著保科長去倉庫尋寶去了。
……
經過兩天兩夜的救治,搶救大廳的危重病人們總算脫離危險,電解質紊亂大幅改善,全身感染得到很好的控製,雖然還沒醒,但生命體征已經恢複到正常水平。
鄭院長不得不感歎:“還是因為年輕,生命力和求生欲都很強。”
淩晨一點半,梧桐和魏勤兩人幾乎同時醒來。
魏勤睜開眼睛,望著疲憊不堪的魏琮和魏璋,十秒後才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又摸了摸薄被,踢了踢上了夾板的雙腿,立刻疼得哀嚎一聲,這才算徹底反應過來。
魏琮的雙眼瞬間紅了。
魏勤猛地就想坐起來,被魏璋摁住,嘴巴開合著,情緒越來越激動。
護士長周潔搖高床頭,把魏勤扶坐在舒服的位置,膝蓋下、腰後、肩下都墊了軟枕:“想說什麼寫下來。”
魏勤抓了紙筆,寫得歪歪扭扭,把紙戳了好幾個洞:“見陛下!”
魏琮一口氣差點上不來,兒子全身三處骨折,肺炎、昏迷了兩天兩夜(之前暈死了多少次還不知道),瘦得皮包骨頭回來,好不容易死裡逃生,連聲阿耶都沒喊,第一樁事竟然是“見陛下”。
魏璋拿筆續寫:“何事?”
魏勤抓著筆要寫“賑災”兩個字,卻怎麼也寫不出“賑”這個字,頭疼全身疼,氣得要扔筆,可這是飛來醫館的筆又舍不得,急著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周潔叫來值班的內科醫生,同時安撫魏勤,給他小半杯水慢慢喝。
魏勤一口氣吸完,疼得直皺眉頭。
醫生
拿來小手電,看到魏勤張大的口腔裡,扁桃體腫脹嚴重還有膿點,囑咐:“抗生素已經足量,少說話,多喝水,多休息。”
魏勤乖乖閉嘴,又在紙上寫“見陛下”,非常堅決。
魏璋虛晃一巴掌呼過去:“你冷靜點,說不了話怎麼見陛下?讓陛下坐在你床邊看鬼畫符?”
魏勤可憐兮兮地看著周潔,這件事真的很重要,護士長這麼善解人意一定能明白。
片刻,實習護士去藥房拿來消腫的口腔噴霧,讓魏勤張大嘴巴,噗噗兩下。
魏勤閉上眼睛深吸氣,五分鐘後覺得嗓子終於舒服一些,半小時後終於可以發出聲音:“劍南道百姓危矣,賑災糧和款項被蠶食殆儘,現在收到的賑災奏報都是假的!”
“我們是逃回來的,沿途各州府郡縣都不提供幫助……一定要讓陛下知道,不然,官逼民反……”話還沒說完,魏勤眼淚決堤似的落下。
後背都傴僂起來的魏琮和魏璋,忽然就坐直了,互看一眼,隻覺得不可思議,怎麼會呢?國都城文武百官都清換過半了。
魏勤呼吸忽然急促起來:“文閣老家……百足之蟲,僵而不死,勾結吐蕃和突厥盤踞在各個山峰險穀,劍南道現在盜匪橫行……藥材、米糧、錢物根本運不進去。”
魏璋打斷魏勤的話:“有沒有實證?人證或物證?”
魏勤重重點頭,唯一完好的右手在身上一通亂摸,慌亂地發現隻有病號服時,又急忙看向護士長周潔,比劃著:“信,很厚的書信……”
很快,一個大塑料袋被搬到魏勤身側放好,裡麵是所有脫下來的衣服,周潔回答:“都在這兒了。”
魏勤的嗓子又發不出聲音,不斷比劃出剪刀的手勢。
周潔遞來兩把剪刀。
魏璋和魏琮趕緊把衣服都倒出來,大熱天的衣服混合了塵土、汗液和血漬等味道,倒出來就把人給薰到了,腦袋都薰暈了。
周潔消毒了雙手,戴上手套;又拿了兩個口罩、兩副手套遞給他們。
他倆有樣學樣地穿越好,把臟汙的衣服都剪開後,整理出四封特彆厚實的書信,書信背後有紅字編號,打開後發現是用小張紙拚粘成的大張紙,文字和手印各占一半。
魏勤指著隔壁床的梧桐,又指了搶救大廳裡的每張床。
周潔反應最快:“每個人的衣服裡都藏了東西?”
魏勤連連點頭,又做了個騎馬坐車的姿勢,還用力拍了拍床墊。
魏璋驚愕:“你們坐的馬車上也有?在坐墊下的隔板裡?”
魏勤繼續點頭,拚儘全力才能出聲:“快……去找!”
魏璋跑出搶救大廳。
周潔拿出大張的一次性大單和中單,鋪了大半個搶救大廳;然後把儲物櫃裡的大塑料袋都取出來,來放在地上;又拿來了一個乾淨的垃圾袋,用來裝拆出的書信。
魏琮跪在地上,邊翻衣服邊剪開,翻到書信就放進垃圾袋裡。
一小時後,大單
和中單上全是剪碎的衣服條;以及滿滿一袋書信。
魏琮把書信按背後紅字的順序整理好,跪坐的身影仿佛背負高山。
搶救大廳的醫護們隻在和電視劇裡見過血書,冷不丁就這樣見到,而且還這麼多,內心受到了強烈衝擊。
正在這時,梧桐一字一頓地開口,落下的淚水在薄被上暈開:“家主,奴可以成為魏小郎君的唇舌,奴可以進宮見陛下。”
背對梧桐的魏琮緩緩抬起手,搖了搖:若是要進宮見陛下,也是魏家家主,哪輪得到你??[(”
魏璋離開了很久,直到破曉時分的鐘鼓聲傳到醫院,才再次出現在搶救大廳,走到魏琮身旁:“阿兄,入宮吧。”
鄭院長和金老也剛好到達,被打包好的碎衣服楞住,又看著異常嚴肅的魏琮和魏璋,兩人臉上完全沒有至親醒來的喜悅。
魏璋和魏琮兩人特彆恭敬地向醫護們行了隆重的大禮:“有勞。”
醫護們麵麵相覷,忽然有些懷念以前沒正形的魏璋,隻覺得現在的他特彆陌生。
魏璋看向鄭院長:“鄭院長,如果他們都醒了都能開口說話,麻煩打電話通知我,要開線上會議。”
鄭院長點了點頭:“去吧。多帶些咖啡和能量棒,需要的話,簡英和黃石也可以帶著發電機下山。”
“多謝鄭院長。”魏璋走出搶救大廳。
經過多次口腔噴霧和用藥,魏勤的嗓子又好了一些,衝著周遭喊:“快醒過來,我們是很多人用命換回來的,沒資格睡這麼久!”
周潔直接往魏勤嘴裡塞了一粒維生素含片:“閉嘴。”
“唔……”魏勤毫無防備,差點被嗆到。
上午七點四十五分,搶救大廳醫護交接班結束,夜班的大家拖著腳步往二樓值班房走去,因為夜間發生的事情,都覺得心力憔悴,剛到二樓就發現鄭院長和金老在門邊等著他們。
鄭院長沒有樂嗬嗬,眼神很溫和:“我們隻能把大郢的一切都當作意外和回憶,自始至終,我們都在預防疾病、解除病痛、拯救生命,從來也不會改變。”
“洗澡、吃早飯、然後都回宿舍睡覺去。”
“是。”醫護們齊聲回答。
醫院一切如常,有序地忙碌著。
……
而山下的國都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劍南道節度使用錢財美色結交的利益關係網,欺上瞞下多年,妄圖一手遮天。
勾結突厥吐蕃,劫掠、轉移賑災糧款草藥;坐視震區百姓困苦不堪、病死餓死,虛報受災人數騙取免稅減稅,瘋狂斂財等等大罪重罪,就這樣一朝敗露。
“十八鐵馬”救回的二十三人以及車馬隊,帶回了震驚國都城的“劍南道地震和賑災真相”,人證們都在飛來醫館躺著,縫在衣服裡的、裝在馬車裡的物證全都按編號收集完整,送進太極殿。
人證物證齊全,景和帝當即罷免與劍南道節度使結交甚秘的朝中大臣,同時封鎖國都城,用
魚符調集軍隊趕赴劍南道,追剿吐番突厥賊寇,生擒劍南道節度使。
但這一切都與飛來醫館無關,醫護們不是治病救人,就是在教書育人。
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七月初一這天,搶救大廳的危重病人,各項身體指標終於達到手術指征,被送進手術室做骨科手術。
因為他們發生骨折的時間較長,身體狀況又特彆長,所以即使過了最佳手術時間,骨折處並沒有愈合多少,手術得以順利進行。
手術後,他們轉入骨科病房,同時康複科介入,幫助他們儘可能恢複四肢傷處的功能,不至於影響術後的日常活動。
除了需要手術的,保守治療的病人們也恢複得很不錯,開始下床活動,病人家屬們對醫護感激不儘,並且堅稱要住到完全康複的那一天。
所以,這部分病人轉到了二樓留觀室,搶救大廳抓緊時間封閉消殺,為迎接新病人作準備。
望著空空的搶救大廳,醫護們不知道怎麼的,忽然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七月初三,太醫令麥誠的下巴脫臼已經完全康複,不用每天吊著頜托;太醫令女兒麥暉的燒傷治療也趨於收尾,如果恢複得順利,以後能慢慢長好。
又過了幾天,鄭院長在微信大群裡問:“孩子們,要不要過大郢的七夕?”
這時,醫院的大家才意識到,已經農曆七月初五了。
有人在群裡問:“大郢的七夕有什麼好玩的嗎?
鄭院長很快發了語音:“大郢風俗,七月七中午曬書、曬衣服。”
群裡驚詫的表情包爆滿,大夏天的,誰不天天曬衣服啊?沒勁。
有人當嘴替:“國都城七夕晚上有燈會嗎?”
“七夕晚上夜禁,永樂宮內比較熱鬨,晚上會往水裡放針乞巧,還穿九眼針,搗碎鳳仙花的花瓣,用來染紅指甲……”鄭院長忽然說不下去了,“怎麼全是女生玩的?”
金老拿了鄭院長的手機發語音:“七夕晚上,不論男女都可以祭星,載歌載舞。”
群裡靜悄悄,嘴替也忍不住:“算了,大熱天的,要不……食堂早晨供應巧果,就算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