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說就是全友的丈人家吧,好像也不太對——
當初全友娶媳婦時,他們可是也都過來了,曬嫁妝時那叫一個寒酸,娘家來送嫁的哥哥嫂子也是穿的破破爛爛,瞧著就和難民似的,當押車孩的娘家侄女也是又黑又瘦,瞧著那叫一個可憐巴巴。
這會兒來的這家人,光看這氣勢,這穿戴,瞧著就不一般。
尤其是車上的一群娃娃們,一個個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真是怎麼看怎麼招人。
正嘀咕著呢,李全友和父親李根生老兩口還有過來幫忙的三女兒三女婿聽到動靜從裡麵迎了出來。乍然瞧見馬車上下來的一群人,幾人也全都愣住了。
照他們想來,十裡鋪的親家必不會來得這麼早。畢竟他們村距離縣城可是二十多裡呢。
從鄉下到縣城又沒個車,不管是徒步,還是拉著板車,到這裡怕也得快晌午的時候了。
甚至就在剛剛,三女兒李秀娥還在跟李老太太叨咕,說是上回兄弟娶媳婦時,弟媳婦娘家那寒酸勁,讓她回去可沒少被人笑話。
彆人都說他們家條件也算中等偏上,咋就找個農村出來的?
瞧瞧全友丈人那一家,瞧著過得就砸鍋。
李秀娥本就對弟媳婦的娘家看不起,聽了那話,更是一百個不舒服。就在剛才,還不住跟李老太太嘀咕,說是等時家人來了,要是太不像那麼回事,就找個角落的地方安排著,省的外人又看笑話,他們李家人也跟著沒臉。
結果這一出來,就有些傻眼——
時家的人倒是和她想的那樣,來的不算少,光小孩就足足六個。可和她想象的不一樣的是,時家這次來的娃娃和上次弟媳婦嫁進來那回截然不同。
一個個穿的乾乾淨淨不說,還都香噴噴的,紮的頭發也一個賽一個的漂亮。竟然瞧著比城裡的娃娃還要洋氣。
“我就說全友他丈人家不一樣了吧,你還不信。”老太太唯恐李秀娥說了什麼不合適的話,忙再次強調,“你說話可客氣點兒,這怎麼說也是你弟媳婦的娘家人呢。”
李家三個閨女一個兒子,要說四個孩子裡最受寵的就是唯一的兒子李全友,其次就是身為老閨女的李秀娥了。
從前李全友沒有結婚時,最聽李秀娥這個三姐的話,爹娘有什麼好吃的,除了讓兒子吃之外,也總是會先想著她這個老閨女,結果自打大姐相中了時國蓉,她這個李家的三女兒就幾乎事事靠後了。
可要是時國蓉娘家條件好也就算了,事實上根本就是個土生土長的鄉下人罷了,憑什麼一來就騎在她頭上?
剛才又因為時國蓉被罵了一頓,這會兒可不是還憋了一肚子的火呢,聞言哼了一聲:
“不定打哪兒借的衣服呢,有啥可神氣的!”
“還一下來了這麼多人,分明是是想著吃大戶呢!而且媽您看,還有那麼個大缸,您可彆跟我說,裡麵裝的全是給我們家小寶的東西,說不好人家已經打算好了,走的時候要一兜兜的帶走,準備把缸都裝滿呢。”
“你閉嘴吧。”眼瞧著時家人過來了,李老太太幾乎是用氣聲製止了女兒。
事實上即便她不說,李秀娥也不準備再開口。實在是時家人這一打扮,瞧著還真就跟城裡人似的。
尤其是時國安一家四口,讓人瞧著就不敢輕慢。當初時國蓉嫁過來時,時珩病情越發嚴重,苗秀秀則因為打擊太大,臥病在床,時國安要照顧妻兒,並沒有過來,李秀娥又打心眼裡看不上弟媳婦的娘家人,還真不認識他是誰。
這會兒瞧見李全友恭恭敬敬的跟在旁邊,一口一個“大哥”的叫著,才知道對方就是剛才李老太太沒口子誇得時國蓉的那個大哥。
又瞧一眼被苗秀秀扯著的時櫻,明白她就是弟媳婦時國蓉那個被人家偷走的侄女了。
之前聽李老太太說起這小丫頭就是漂亮可愛,怪不得會招人惦記時,李秀娥還不大信,覺得小娃娃嗎,不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全都那個樣,有啥可愛不可愛的,就把她老娘稀罕成那樣。
等瞧見本尊,才發現,娘家媽說的還真對,弟媳婦的這個侄女就是長得齊整。放在一堆城裡小孩裡,也是出類拔萃的。
事實上不隻是這個小丫頭,時家其他幾個孩子瞧著也是乖乖巧巧,還有那個聽說是傻子的侄子,竟然也非同一般的俊秀。
那邊李根生已經接了過去,邊給時宗義遞煙邊寒暄:
“哎呦親家公,你們可算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又招呼時國安他們:
“她哥哥她嫂子,也都趕緊進屋歇歇腳,喝口水。”
“是啊,是啊,蓉蓉這幾天可不正念叨著娘家人呢?趕緊進屋跟蓉蓉說會子話,這月子裡的頭的女人啊,就想見見親人。”李老太太跟著附和道。
時老太太可也心急如焚,當下稍微客氣幾句,就忙忙的帶著兩個兒媳婦和孫子孫女進去看時國蓉了。
時國安則招呼李全友:
“我們給蓉蓉拿了些東西,全友你看看怎麼歸置一下。”
李秀娥本來是要跟著母親進屋的,聽到這話直接站住了腳——
她倒要看看,弟媳婦的這些娘家人霧罩罩的弄了口缸過來,裡麵能放多少好東西。
那邊兒時國安已經開始往外拿:
“這是幾塊兒布,是我們當長輩的給娃準備的……”
“這是紅糖……”
李秀娥眼神逐漸變得輕慢——
還以為這大缸裡有啥好東西呢,就這?
也是,前兒個後院同樣娶了個農村女人的後院王嫂家兒媳婦做酒,娘家也是就拿了這麼多東西,人家也說了,農村窮,他們農村能拿出這些,已經算是體麵的了。
正要轉身走,不想時國安還沒停,又拿出兩身棉衣:
“眼瞧著天就冷了,媽先給娃做了兩套棉衣,一套薄點兒的,出了月子就能穿,厚的等到冬日時穿……”
吃的穿的之後,又從裡麵拎出一個籃子:
“……人家說蛋黃營養更豐富,這一百都是雙黃蛋……這還有三十個醃的,也是雙黃蛋……”
李秀娥聽著不覺往前走了幾步——
雞蛋城裡或者不稀罕,雙黃蛋卻是個稀罕物。看過去才發現,那雞蛋每一個都大得很,皮還紅潤,瞧著就是上等的好雞下的蛋。
一時心裡就有些酸——
當初她生娃時,娘家媽才給準備了八十個雞蛋,也沒有一個雙黃的。
轉念一想,農村嗎,會有個雙黃蛋也不稀罕,不用問了,這興許就是時家人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
不成想時國安又接著從裡麵拿出好大一塊肉:
“這是正宗的野豬肉,肉瓷實著呢,蓉蓉牙好從小就愛吃這種勁道的。”
從時國安把那塊肉拎出來,彆說李秀娥,就是旁邊值客都嚇了一跳——
好嗎,這麼大一塊肉,往少裡說也得至少三四十斤!
結果人娘家人竟然眼睛都不眨的就給出來了?
要麼是人家確實闊氣,要麼就是這家人真是把閨女疼到骨子裡了。
不成想豬肉之後,時國安又拿出來一隻處理好的兔子,瞧著這兔子,怕不也得有五六斤肉。
這還不算完,時國安最後又把鋪在下半截的幾根棍子和上麵一層塑料布拿出來,硬生生從裡麵捉出一二十條活潑剌的鯽魚來——
捉做醬油的小魚小河蝦時,兄弟幾個特意另外多放了幾個簍。簍裡放了時櫻帶著幾個孩子自告奮勇做的魚餌,等去收簍時兄弟幾個發現簍裡竟然捉了二三十條個個都有半斤重的鯽魚。
鯽魚這可是好東西,尤其是剛生完孩子的女人,喝了對身體好,還能下奶。
可就是吧鯽魚這東西,也不是遍地都是。尤其在城裡。當初李秀娥剛生完閨女時,老是不下奶,家裡人硬是跑遍了整個縣城,才好容易高價買了人家幾條鯽魚,還每條頂多二兩重。
結果時家人竟然一下子送來了這麼多。
“怪不得要用缸!”
“嘖嘖嘖,還是這娘家人,真是什麼都想到了。”
“光想到了能行嗎?這還得心裡有閨女!”
“那是,你們想,要是心裡沒閨女,哪家舍得供個女娃娃讀高中?”
“剛才她那娘家人你們也瞧見了,也都氣派著呢……”
“之前我還說李家咋娶了個農村出身的媳婦,現在瞧著,是咱們眼界窄了……”
“是啊,以後可也彆看不上農村人了,說不好人家過得比咱好呢。”
那邊房間裡的李老太太本來正陪著時老太太寒暄呢,這會兒也坐不住了,到底跟時老太太說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迎麵正碰上李秀娥,想到什麼,忙低聲道:
“你要是沒事兒就去外邊,彆到蓉蓉麵前招她的眼了。”
嘴角的笑容更是止也止不住。
她就知道這個媳婦挑對了。當初剛結了門農村的親家時,不少人替他們惋惜。卻是隻有老太太自己知道咋回事——
作為家裡唯一的兒子,李全友從小就有些懶不說,還是個性子軟和,沒多少主見的。
真是娶個門當戶對的城裡姑娘,還不得被人家拿捏的死死的?怕是到時候,就是她和老伴做人公婆的,都彆想有什麼福享。
現在瞧著,還真是謀劃對了。
“媽。”李秀娥跺了跺腳,“你這是乾啥呢?這是我家還是她家?咋,她娘家人來了,我這當閨女的連門都進不得了?”
李老太太卻是不聽她的,隻管把人拉了出去:
“這大喜的日子,你就消停點兒吧……”
說道這裡,老太太還有些後怕,之前可不就是這個閨女,就因為自己跟她抱怨了幾句,說了時國安上回過來時,訓斥兒子的事,轉頭這老閨女就找上兒媳婦嚷嚷了一頓,然後時國蓉就動了胎氣,差點兒難產。
聽老太太又說起這檔子事,李秀娥頓時不敢說話了。再看一眼不遠處對著三個舅哥時小心翼翼的弟弟李全友,到底借故有事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