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誠自言自語說著沒人理會的話,心中被強壓下的擔憂像是形成了一座黑沉沉的無底深淵。
它肆意地擴張蔓延,像是長出了一排排鋒利的牙齒,擇人欲噬。
“你們為什麼要怕呀?”
“隻要大家都不怕,提貨券怎麼會跌?”
“大家都是實打實掏錢買回來的提貨券,它一旦跌了……”
馮誠目無焦距,腳下像是拖著沉重的鐐銬,漫無目的地沿著樓梯往上走。
眼前的場景猶如人間煉獄一般,他一刻都不想待。
可是,不在這裡,又能去哪兒呢?
馮誠猛地打了個激靈。
姨母自小對他疼愛有加。
見他在鄉間謀生辛苦,特意叫來鹹陽,讓他跑腿辦事,好歹靠著姨丈的麵子,能有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可現在……
“姨母,我對不起你!”
馮誠涕淚交加。
姨母不光拿出了自己的私房錢,還把家中的大半積蓄都偷偷交給他,以期在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中暴富。
不知不覺,馮誠已經走到了裕豐樓的最高層。
因為下麵鬨得太凶,夥計和食客全都聚集在大堂裡。
空空蕩蕩的雅間裡,一陣穿堂風吹來。
馮誠遍體生寒,心臟沉重而麻木。
“姨母,小甥下輩子再償還您的恩情。”
萬念俱灰之下,馮誠抹了把眼淚,猛地衝到了窗邊,縱身一躍!
砰!
塵埃飛揚。
路人驚叫連連。
馮誠的身體抽動了下,做了個抬首的動作,然後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陳慶站在圍欄邊張望,語氣複雜地說:“怎麼是他?”
“良言難勸該死鬼,慈悲不度自絕人。”
“你既然知道自己在賭,那就願賭服輸吧。”
“下輩子彆這麼傻了。”
話音未落,又有一人從對麵的三樓怪叫著跳了下來。
砰!
“天要亡我啊!”
砰!
絕望的情緒在傳染。
先前商賈們投入的本錢雖然不少,但賠光了頂多傾家蕩產,將來未必沒有東山再起之日。
可是昨天幾乎所有人都高價買進了大筆提貨券,錢財都是從身後的靠山那裡暫借來的。
不還能行嗎?
韓信神色冷肅地看著一個接一個的人影從樓上躍下,後背寒氣直冒,頭皮一陣陣發麻。
“信兒,可不要有任何悲憫之情。”
“賭狗不得好死。”
“他們全都是咎由自取。”
陳慶語氣堅決地說道。
“嗯。”
韓信緩緩點頭,輕輕歎息一聲。
——
時值正午。
嬴元曼躺在家中的軟榻上,一邊享受侍女剝好的新鮮瓜果,一邊盤算個不停。
嫁去巴蜀事成定局,已經無法更改。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儘辦法拿捏住辛勝家中的小兒,讓對方在她手底下服服帖帖的,不敢耍任何性子。
巴蜀可不比鹹陽,哪怕想回娘家告狀都麻煩。
辛勝的小兒又是個驕橫跋扈的,萬萬不能受了他的欺淩。
“公主!”
“外麵有人送來了一封信,說是劉管事交給您的。”
一名侍女急匆匆跑來,雙手捧著信封奉上。
“嗯?”
嬴元曼下意識覺得不對。
眼下提貨券的價格一日數變,漲跌不定。
他不好好在裕豐樓裡待著打探消息,怎麼還寫了封信?
有什麼事騎馬一刻鐘不就回來了?
“念給我聽。”
“算了,拿來我自己看。”
嬴元曼心煩意亂地搶過信件,撕開後仔細端詳起來。
“樂平殿下敬啟:
卑下今日得遇仙人,授吾長生大道。仙路迢迢,非塵世所窺也。此去三十春秋,或可複返。若逾三十年未歸,則證吾死於仙界矣。殿下勿怪、勿尋、勿念!”
嬴元曼看完全信,猛地抬起頭。
“劉管事人呢?”
“他把本宮的錢呢?”
“那是我的嫁妝!!!”
“快把他找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