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量著人,他總算發現擇明手上寶石戒指,若有所思著,莫名的不悅堆滿臉,到莊園還是如此,不聲不響先溜沒了影。
一切仍按計劃嚴密安排。
分明隻是場訂婚宴,結親的霍家與林威廉家卻異常聲勢浩大,冷清莊園仿佛又恢複以往盛況,夜裡燈火通明。
作為準新娘,勞拉自然被邀請住進莊園,提前與丈夫家族的眷屬會麵,從早到晚應約不停。到正式訂婚宴那天,她臉都快笑僵了。
好不容易抽空坐下來歇息,她拚命揉著腿肚,懷疑起她還在談笑風生的未婚夫,其身體構造是否不同常人。
“臉是被麵具烙印子了麼,成天這樣笑著居然一點都不累。”她嘟噥著
知道伊萬被當成人質後,她一直忍著不去問養父。
接連數日,她與萊特·萊恩閉口不提,看似隱瞞技巧高超,可真正原因她心知肚明。
操控他們的棋手,根本不關心兵卒生死存亡。
如果他再多在乎一份,也不會發現不了伊凡·貝內特的失蹤,更不會察覺不到她與日俱增的失職。
“您是累了嗎?不如我扶您去裡間休息片刻。”
頭頂傳來聲音,勞拉頓了頓,抬頭神情複雜。
“訂婚前新人不能單獨呆在一間房,親愛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隻是想著,等會兒的第一支舞,您能儘情展現自己優美動人的身姿。”擇明伸出手,“親愛的。”
麵對無可挑剔的關懷,勞拉搭上那受過傷的右手,配合地告彆眾人。
行至僻靜走廊,她迫不及待道。
“你打算什麼時候把伊萬救回來。”
“恕我無可奉告,克勞德小姐。不過我保證,我不會讓人傷害伊凡先生分毫。就像您。”
“我?”勞爾不解。
她擔心伊萬歸一碼,可還沒到奮不顧身的地步。
“我會護好伊凡先生的性命。就像您,能將與夏洛·史達琳小姐相處的分秒,瞞得滴水不漏。”
張口本想質疑,勞拉卻不知從何問起,繼而如同腦門通電,愕然瞪大眼。
“你不會——是喜歡伊萬吧?像你對那霍驪、不對,那個霍子鷺一樣。”
“嗯?”擇明反應比勞拉想象得平淡,不假思索回答,“伊凡先生博學多識,為人正直又詼諧,性格也有可愛的一麵,誰會不喜歡呢?”
“不是,伊萬他哪裡可愛、哎!我問你的不是這意思!”
抓耳撓腮想著怎麼表述,少女一看對方憋不住笑,立馬回味過來,拳頭癢癢。
“萊特·萊恩!你這嬉皮笑臉的家夥,又耍我想看我出糗是吧?”
笑嗬嗬閃開威力不小的兩拳,擇明正好推開休息室房門。
“我想您誤會了。我並非拿您取樂,是為您高興罷了。”
話音剛落,勞拉與屋裡等待的人視線交織,在彼此眼中笑得甜蜜。
“夏洛!”
她快步跑去,因激動被裙擺拌了一下,跌跌撞撞,兩人正好用力抱在一起,臉碰臉。
“你沒被我撞痛吧。”
“沒事吧?”
異口同聲問著又仔細幫人檢查,隨後雙雙笑出聲,手拉著手,仍不願放開。
勞拉:“你怎麼會在這,我本來以為上次之後就很難再見麵了。”
“是我請史達琳小姐來的。”擇明鎖了門,貼著木板充當稱職守衛以防隔牆有耳。他又壞心眼補充道。
“以邀請未來的伯恩夫人為名義。”
上一秒陽光燦爛,下一秒扭頭凶巴巴地瞪,夏洛小姐將不滿的勞拉攔下,撲滅怒火。
夏洛:“如果不這麼說,我還真來不了。我父親,不,我們家在這次選舉中輸給林威廉先生,正在氣頭上,埋怨霍老爺不肯像約好的,幫我父親和兄長參選呢。”
勞拉勉強接受理由,不再任喜悅衝昏頭腦。
她與第二場公演那晚一樣,擋在擇明夏洛之間。
“現在我要好好拷問你了,你到底在賣什麼關子。”
先是莫名其妙買火車票給她,後又悄無聲息幫她與夏洛見麵。憑他倆表麵夫妻的交情,絕對沒到掏心掏肺好的程度。
擇明:“我跟林先生,提起過宵禁和火車線停運。至於他會什麼時候正式考慮這事······我也說不準啊。”
“不。”勞拉相信自己的判斷,篤定道,“你說謊。”
“好吧。我隻能告訴您,那就在不久之後。或許是半個月,或許是一周,也可能就是明天。”
刨根問底不是勞拉擅長的,尤其是對燈前飛蛾一般亂舞的擇明。好在今天有個夏洛在場,接過話茬。
夏洛:“您的意思是,我們走得越快越早,就越好。”
擇明:“正解。”
“為什麼。”夏洛替勞拉問出盤亙心底已久的疑惑,“為什麼您要幫我們做到這地步。”
擇明摘了禮帽,緩緩搭在胸口。
“那麼,兩位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呢。”
“我隻想知道您的目的。或者說,用意。”
【史達琳小姐果然冰雪聰明,值得你我一學,Z】
【Z:是的,主人。尤其是有話實說的品質】
【好好好,我會學習的】
有朝一日被係統教導,擇明不禁搖搖頭笑了。
“雖然我很想起誓回答,這是我的為兩位的真摯情感動容,為勞拉小姐反抗命運不公的祝福。但,我的見證人不允許我對你們違心說謊。”
“所以,我隻好承認。我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需要。”
需要?
兩名少女對視一眼,皆摸不著頭腦。
“我需要兩位的逃離,為我待完成的作品添上色彩紛呈的一筆。僅此而已。”
古怪,但卻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因其中不摻雜所謂憐憫憧憬的世俗情感,與青年從始至終佩戴的假麵一樣。
給予答複後,擇明不再停留,回到大人物雲集的會場。
客人是從白天開始陸陸續續來的,馬車幾乎將莊園的牧場空地占滿,可見這次晚宴的矚目程度。
傍晚,巴迪開著那輛新車如約而至,因報社總編的身份被攔下,盤查許久。
“這是什麼?”
林威廉安排的保鏢指向後備箱的大盒子。
“噢,這個啊,我送萊恩先生的禮物。裡麵也沒彆的,幾件稀罕的古董樂器。您要我打開檢查嗎?”
“打開。”
一架頗有年份的提琴,一隻形狀古怪的鐵質拚接樂器,像手風琴,又像圓號。可禮物順利通過檢查,保鏢又攔下了巴迪。
“這人是誰。”
他問的是巴迪後座上的人。侍者打扮,戴著方帽,一直低著頭看不清模樣。
“我帶的啞巴仆人,聽力也有點問題,來幫我抬禮物的。他膽小,沒怎麼見過世麵,但我家其他短工長工全跑了,隻剩下他。”
保鏢不依不撓,指節輕叩車窗。
“頭抬起來。”
仆人卻像沒聽見,紋絲不動。直到巴迪不耐煩地大喊。
“蠢貨,他讓你把頭抬起來,聽見了嗎!——”
啞巴一個激靈坐直,驚恐地左看右看,胡子拉碴皮膚枯黃,就是個飽經風霜的普通工人。
保鏢這才招招手,放他們通行,而巴迪駕著車,嘴裡罵罵咧咧不停,抱怨啞巴遲鈍。
車窗搖起,總編換了一副嘴臉。嚴肅,亦暗含擔憂。
“送你進去之後,我不再負責接應你。你有跟你的人確定好行動時間吧。”
回應他的是一陣長久沉默,巴迪狐疑喊了聲。
“怎麼了?”
車駛過碎石道,啞巴男仆不再瑟縮,仰著頭,冰冷雙目倒映著窗外的幕幕。
唯有在瞥見一抹亮眼紅色時,他的眼神陡轉,填滿化不開的柔情。
前院花園裡,今晚宴會的主角正陪著一群孩子玩耍。
幾人輪流吹起彩色氣球,一圈圈粘連固定在潔白旗杆上,猶如巨大的七彩花綻放這片深黑土壤,掃蕩魅影。
萊特·萊恩把玩著紅色氣球,笑意恬靜,令人著迷的模樣不曾變過。
啞巴深深凝望,手掌放上玻璃輕蹭,好似這樣就能撫摸到銀白假麵,乾淨側臉。
而他開了口。
“我隻是覺得,回到這麼一個令我憎惡的家,卻還能見到我所喜愛的事物。實在太幸運。”
“幸運得想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