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被指名,切斯特陷入矛盾情緒。
能幫上白金使徒是好,可他著實不敢接近那不像人的家夥。
幾番躊躇,他還是走上前。
然而一旦靠近,難以忍受的怪味撲麵,他連忙雙手捂住口鼻,可憐的眼睛熏得刺痛。
這股味道他認得。
是隻有屍骸才會散發,象征死亡與腐朽,人們天生抵觸的氣味。
隱隱作嘔頭皮發麻蹲下,切斯特反複移開視線又轉回,胡思亂想。
這‘死屍’側著腦袋朝向他,原先半邊身子浸水,乾的地方結塊,濕的粘成布條。
血痂泥土糊滿臉,卻遮不住嘴邊裂痕。
或許稍微一扯這下巴就直接卸了。切斯特看著對方嘴角兩道最長的裂痕,胸口發悶地想。
換做是他的話,他絕對堅持不了幾分鐘,也絕不會有如此平靜安寧的眼神。
眼神?
切斯特後知後覺,一屁股坐倒,如丟魂僵在原地。
起初是因為被嚇到。在他心裡,他已認定對方是瀕死邊緣,好比他家牧場裡的老牛,鐵錘砸下後痛苦閉眼,不再回歸勞碌現世。
但這人卻選擇回來了。
琥珀色的眼珠,鑲嵌眼眶的甘蜜瓊脂,色澤略淺有點像失明,可盲人做不到這樣專注地凝望。
“你……你醒了啊。”
說出傻話,切斯特輕拍臉頰改口。
“你放心,我們是跟著一位使徒大人的遷徙隊,是來幫你的。你能說話嗎?”
見人發黑的手指動了動,切斯特再次拍腦門。
都傷成這樣了,還能說話才怪!
“那你先彆說話,眨眼回答我吧。眨兩下代表‘是或好’,一下就‘不是’。”
對方眨一下。
切斯特莫名欣喜,朝前挪動幾厘開始打探。
“你是從魔怪襲擊裡逃出來的麼?”
“啊,真不容易。那除了你,這附近還有其他人嗎?”
“沒有了啊……”
切斯特有來有回問出大概,到後來已習慣氣味,嘗試幫患者簡單處理傷口,白金使徒也終於走出森林,遺憾地宣布這片暗域再無生還者。
森林後那片荒原的景象觸目驚心,稱之另一場‘阿卡夏悲劇’都不為過。
而這也說明周圍存在強大且殘暴的敵人,容不得他們逗留。
於是懷著沉重不安的心情,整支遷徙隊再度啟程。
那唯一獲救的可憐孩子榮獲最高待遇,竟由白金使徒親自照顧,睡在最寬敞平穩的車中。
夜間隊伍照舊前行,兩側跟著低階使徒守護。
旅途枯燥乏味,幾名年輕使徒為驅逐睡意,忍不住交談起來。
“那樣子恐怕真沒救了。外傷治愈都難說,他好像連聲帶都毀了。”
“是啊,就算僥幸保住一命,說不了話也算廢掉餘生。”
“但進到阿卡夏,廢不廢其實無所謂,反正有萊維大人在。”
“或許能讓萊維大人幫那孩子治療?”
“嘖,你想什麼呢。萊維大人的力量,怎麼能用在他這種平平無奇,隨處可見的難民身上。那純粹是浪費。”
即便有意控製音量,車內‘平平無奇’的難民男孩聽得一清二楚。
【我好像被當成不可回收的廢品了呢,Z】
擇明心裡笑道。
【Z:是的,主人】
【這種情況連你也來說我的風涼話呀】
【Z:我如實回答而已,主人。還請您注意休息養傷】
大概因為吞吃了一隻魔神,他不眠不休在荒野挨過五天,精神與身體是截然不同的狀況。
但無法入眠還得拜那魔神所賜。
清醒時,在他腦中低語呼號,像條鯰魚上躥下跳給他找不快。
稍微有點困意,便換一種方式反複偷襲,試圖逃離他的身軀。
就比如現在。
蓋在他身上的柔軟羊毛毯聳起,原因在於遊走全身血管的藤根。
‘你很想吃吧?’
那魔音開始了。
‘隻要讓我把這群人吃掉,你的身體不會再疼’
‘你能得到一切你想要的’
‘財富,權力,男人女人,所有……’
以往混雜的聲線在這時突出一種,狡詐的尖嗓門。
對如何折磨蠱惑人類,它有著百分之百自信,滿意感受男孩眼皮顫動,深深吸氣。
然後打了個哈欠,無事發生。
【今天有床躺,我想我終於能舒服的做個好夢了。多謝你為我唱搖籃曲,先生】
【Z,你要多學著點哦】
【Z:請容許我拒絕,主人】
隻有他們三個意識交織的維度,如同一間絕對隱秘的聊天室。而屋裡,擇明正歡快大笑,他果真眼一閉,輕鬆無比地睡著。
仿佛持續騷|擾他五天的呢喃雜音對他毫無作用。
失敗來得毫無征兆,毛毯瞬間平扁,重新罩住闔眼入睡的男孩。
呼聲仍未停止,試探著另一聽眾。
但音浪才起,聽眾就先掀桌走人。
【Z:再一次提示,請保持安靜,你的方法對我不會產生效果】
【Z:另一提示,車外是‘使徒’隊伍,該世界內對你有壓製作用的存在】
丟下這兩句,所謂的‘聊天室’徹底變成一灘死水,徒留魔神孤零零錯愕。
若是有身體,它正蠕動千萬枝條,卷曲末端撓撓根部。
魔神不禁發出隻有自己聽到的質疑。
這兩個到底是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