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夏城。美麗繁華, 如一朵卡薩布蘭卡盛開在原野中心的聖域。
為祭奠七百年前的慘劇,城邦外建圓形白牆,刻有巨大的紀念雕塑, 另設七個出口, 與祈福橋相連橫跨護城河流。
沿途見慣荒野幽林, 探出車窗的切斯特一時因潔白浮雕晃眼, 為寬敞大道合不攏嘴。
通過三道卡口的檢查,隊伍才踏進城中。
車頂飛鷹旗幟飄揚, 使徒列隊整齊前行。一行長龍前端, 洛倫佐的銀白鎧甲映光生輝, 他單手執一柄兩人高的騎槍, 英勇神武恍若太陽神子。
他的出現令左右兩側路人停步,自發向他跪地行禮, 年幼孩童伸長脖子好奇跟跑,稍長些的少男少女則探出車窗,崇敬拋下鮮花。若單獨出行, 難免要遭熱情百姓圍堵, 被送滿懷禮物。
這待遇,比大法師巡遊有過之而無不及。
“畢竟是離尋常老百姓最近的救命恩人呢, 出生入死找幸存者,凡有魔豬現世,第一個就得他們登場。”阿爾菲聽著歡呼嘟噥, “當然,死的也快。”
一旁切斯特正沉浸盛況,無語回道。
“彆烏鴉嘴,死老頭。”
“老朽有說錯嗎?”阿爾菲不以為意,紮緊他不離身的破布袋, “你看到的使徒是強,但和正統法師一比終究是花架子,碰上支配等級的魔豬隻有送命的份。嗯——不過凡事都有例外呢。”
話糙理不糙,切斯特放棄辯論。他又猶豫著問。
“有件事我想問你很久了,你怎麼總是把魔怪叫成……魔豬。”
“不關你臭小子的事,去去去。與其想這,你不如琢磨琢磨怎麼讓洛倫佐閣下收你呢,你比起老朽未來的寶貝徒弟,嘖嘖,差得遠了。”
阿爾菲不冷不熱擺手,滿心滿眼都是他想收的那名寶貝徒弟。
而這名徒弟賽倫斯,即擇明正靠車窗白日做夢。
外人看來他裹在毯中沉睡,一動不動。
可在裡界他漫步半空,悠哉地俯瞰城邦全景。
“雖不及表界鮮活繽紛,但在裡界散心倒彆有一番風味。”他由衷讚歎。
如他所言,眼前天地如烏雲遮蓋,濃霧彌漫,不僅事物褪去明豔色彩,光線也變得暗淡。這點差彆在夜間不明顯。
閒來無事就借助魔神力量穿梭雙界,繼本源語係之後,他已厘清表裡概念。
同一時空下的不同狀態,好比光與影,肉|體與意識,緊密相連且共生的雙方。
但裡界更像是表界的投映,保留現實虛影卻不受現實法則約束,好比世界的夢境。
而以世界之夢為底色,掌握力量的人還能額外編織自己的‘夢’。就比如現在煩懣不已的魔神。
‘真佩服你的不怕死,敢在阿卡夏城用我的力量亂逛,你是生怕那些‘禿鷲’找不到你嗎’
魔神仿佛就在人耳邊嘮叨。
擇明莞爾,輕踮腳尖。他無重量的意識身體飛躍鐘樓,落在風向標旁。
一群白鴿梳理羽毛,沒察覺他的存在。
他探出手靠近,並反問道。
“這麼說,您很強大嗎?我聽阿爾菲先生提到過,阿卡夏擁有最嚴密,最頂級的凱爾特防陣。這座城抵得上一處‘千機要塞’,沒有魔神膽敢踏足。”
‘嗬,你以為我是誰?我可是安格大人手下數一數二的,若不是七百年前被那奸詐禿鷲騙進陣眼——’
不知是第幾次緊急刹車,魔神沉默片刻後爆發了。
‘你到底要套我話到什麼時候!’
‘如果你是想借機向其他人類邀功,我勸你彆癡心妄想!不然我就——’
狠話放一半,魔神破罐破摔亂嚎起來。
它總覺得是這怪小孩用它的古語誘哄它,或像該死的萊維,利用本源語言輕易將它支配。
可若是如此,它哪有機會像現在耍賴撒潑。
“先生,喊太大聲的話會被哪位優秀法師注意到哦。”擇明包含善意地提醒,“您要不改成唱吧,我還沒聽過您唱歌呢。”
存在年歲以萬計量的魔神,麵對一名七歲稚童竟被捉弄折騰,毫無還手之力。
它惱羞成怒,無處發泄,猛然想起它現在的一名‘同類’。
‘喂,那叫Z的。你什麼時候被他騙來的?你忍得了他?’
等待答複的時間很長,持續的寂靜把魔神的問句變成了自語。
它不信邪地又道。
‘你肯定在的吧,Z’
為同胞肯耐著性子數數等,徹底激怒魔神的不是係統的無視,而是後來擇明故意般的一句。
“Z,這位先生叫你哦。聽到了彆不回呀,多不禮貌。”
他話音剛落,係統冒了出來。
【Z:抱歉,主人】
“嗯?你該道歉的好像不是我哦,Z。”
【Z:抱歉,主人。我並無義務向您之外的對象答複】
“哎呀……”
巨鐘敲響,白鴿群舞,魔神在它那一方小空間裡氣得嘴歪眼斜。
古樸鐘聲遠揚,緩緩飄落地,洛倫佐的護送隊也抵達西南角的安置區,專門提供給難民和幸存者的落腳處。
登記核實身份後,每戶難民分得一所新房。
堅固又雅致的三層小屋,附有寬敞前後院,可容七八口人的大家庭活動。
住處有了,難民中的老幼病殘則由工會負責,指定專人照顧。而有意願工作的男女能到中介所求職,此外,每人每月還可領取一筆數額不小的救濟金。
未來一切吃穿住行,都在這得到絕對的保障。
進到白漆小屋,切斯特亢奮得上下直竄,逛完幾圈他衝出前院,沒忘記找他的小夥伴。
“賽倫斯,你快來看!那爬到閣樓正好看得到訓練場地!”
擇明被洛倫佐交托阿爾菲照看,他拄著拐杖,蝸牛式挪步。那名老者不知跑哪去了。
見他這樣,切斯特連忙小跑過來。
“哎你慢點!我扶你走。”
擇明朝男孩點頭,受人攙扶進了屋。
“屋子被提前整理過,你看,木柴劈好堆起來了,新鮮的食物就放在櫥櫃裡,還有花!”切斯特喋喋不休地展示,取來窗台上的花瓶。
“好厲害,是剛摘的。他們怎麼知道我們要住進來?而且這些全是送我們的。”
“你說,到底哪位大善人出的錢啊。”
男孩興奮過頭,全然忘記身邊是個啞巴。不過在他反應過來前,阿爾菲跨進門替擇明回答。
“還能是誰?那位眾人膜拜的真正聖者,萊維·拉法葉唄。這整片區域都是他授意出資建的,因為他,工會和學院部也跟著參與進來。未來你想讀書進修,和那群少爺小姐混一塊,隻要找位低階法師幫你說句好話,問題解決。”
說話依舊尖酸,可阿爾菲難得神色正經,在前廳環視一周,嘴裡嘀咕。
“不愧是那位萊維·拉法葉。這種程度的天然結界,就他做得到,一句話的事……”
切斯特不懂老者的胡謅,隻是對聖者萊維大人的敬仰更上一層。
同時,他也擔憂起朋友賽倫斯的‘新生機會’。
忐忑等到晌午,褪去鎧甲戰衣的洛倫佐終於登門。
身穿披風與大麥提袍,男人不再像驍勇善戰的使徒,倒像個官職人員。而他來去匆匆,進門後帶走擇明乘馬車直奔阿卡夏城中心——拉法葉莊園。
雙手置於腿上攥緊,兩眼死死注視前方。看著洛倫佐緊張的表現,擇明不禁將小手一放,搭在對方肘部。
洛倫佐回神,麵露歉意。
“等會兒你不用做什麼,跟在我身邊,不要亂跑亂碰東西。”
“如果我向誰鞠躬,你記得馬上照做。”
“還有——”
剛囑咐幾句,洛倫佐微笑伸手,摸了摸男孩頭頂。
“對於你我很放心,隻是怕……”
不想給年幼孩子增添壓力,男人就此打住。
花費一小時車程,馬車駛達拉法葉莊園。
環形白牆高聳,寬廣河流繞城,占地百畝的莊園儼然另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有著比外城更多的瞭望塔樓。
進來半小時,三分之二時間都在檢查遞交申請,就算領路人麵貌俊美,說話討喜,也難以撫平煩躁心情。
費力費時辦好所有流程,饒是洛倫佐都散發著不悅冷意。
在莊園一直走來走去,他是成年人無所謂,跟他來的孩子傷勢未愈,哪經得住折騰。
穿行最後的長廊,那名領路青年突然出聲。
“因為盧恩學院的最高學府就在莊園裡,所以防守森嚴,流程繁瑣。更彆提兩位想見的,是那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