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抱歉,萊維。”吉恩一拍腦門,連忙道歉。然吞吞吐吐片刻,他又說道,“不過,我果然還是喜歡按原來那樣喊您。”
右手作拳錘錘胸口,英姿勃勃的男人莊重承諾。
“無論怎樣,吉恩都隻認您一位侍奉。”
沒錯。吉恩心中再作誓言。
無論萊維·拉法葉是曾經萬眾矚目的神子,還是今朝失去神力,成為閒散人的讀侍。
吉恩決意堅定,卻仍有矛盾的慶幸和惋惜交織,擾亂思緒。
喪失本源語的掌控後,萊維大人不再受病痛折磨,卻也像天大的笑話無法再領會任何領域的學識。
能讀懂,能理解,可不管怎樣使用咒言陣法,一到他手上就失效。
選為侍者以來,吉恩早已懂察言觀色。他能看得出來,周圍的人依舊對萊維大人敬畏,憐惜他一朝墮為凡子。
但這些在逐年消退,不易察覺的漠視與輕慢正慢慢取代。
吉恩愁眉不展,煩惱模樣被萊維收入眼底,但他沒多言,隻拍拍對方肩膀。
“真拿你沒轍啊。那麼等你反悔前,我得多請你帶我出去了。我今天和尤裡卡店長約好取新書,拜托了哦。”
“遵命!”
應聲響亮,驚飛專心注視的灰雀。
它最後與那兩人共乘的樸素馬車同路,前往最熱鬨的中心街區。
凡是坐車,萊維必定開窗觀望。
他對街景目不轉睛,深嗅各種香味,聆聽如萬千河流奔騰的聲音。
馬車途徑一處布匹店,招牌寫著慶賀周年的標語。萊維不禁多看幾眼,若有所失呢喃。
“都已經,十二年了啊……”
記憶河流綿長,他如翻書輕鬆回溯至任何節點。
能夠行走,恢複視力後,他回想最多的不是病床上難捱的每個日夜,不是連他也無法解釋的‘花之奇跡夜’。
他還懷抱約定,苦苦等待著。
隻是時光荏苒,播種疑惑失落,他有時會猜測是不是他失去所謂的‘天賦’後,就再也看不見那位木偶先生。
會不會,也可能是對方像一閃而過的浮光,不再出現了。
馬車減速,經過一顛後靜止,萊維搖頭叫停自己的無望思念。
他要去的書店十分火爆,隔壁是間更熱門的酒館,名叫布特小屋。據傳這間酒館是某個世家名下的,所以還受法師使徒鐘愛,是個彙聚能人異士的奇妙地。
腳踏熟悉路徑,沿途欣賞人文風光,萊維突然中斷進店計劃。
酒館前的岔口有異樣。
有群人圍著什麼,被遮擋的裡麵傳出粗獷聲。
“道歉!”
一個男人激動喊道。
“你這不長眼的東西,必須給我道歉!不然你今天彆想走出這塊地!”
這份憤怒情緒令萊維皺眉,二話不說調轉方向。
雖然很想阻攔,以忠仆自稱的吉恩還是先行一步,在人群中開路。
他長相威武,個頭更有威懾力,很快帶萊維站到前排。
發怒者大腹便便,兩腮緋紅,即使單穿麻布背心仍流了滿身汗。顯然,這是酒館裡的醉漢。
再看另一頭,萊維莫名發怔。
黑色。
烏發黑衣,深色披風,那烏鴉般的青年身姿頎長,容貌俊朗,冷冷盯著醉漢。
“抱歉,請問這兩位是在爭論什麼?”萊維輕聲詢問道。
旁邊馬夫正沉迷看戲,扭頭一看,為這俊美不似凡人的相貌吃驚。他不自覺帶上笑回答。
“是那小兄弟和這位剛出門的先生撞上了,打翻了酒。”
但原本賠禮道歉就解決的事情,愣是因為青年的態度發展成打架。
甚至此時此刻,他還一言不發,看著醉漢耍橫猶如看猴戲。
這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終於點燃人的理智。
“混蛋,你是啞巴嗎?!說話啊死啞巴!”
眼看醉漢揮拳撲去,滿身橫肉抖動,萊維著急跨出一步想要阻止。
然而令他們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烏發青年嘖嘴,擺出極其嫌惡的表情。
“滾。”
輕吐一詞,醉漢莫名趔趄,在平地摔倒滾了圈。
事發太過突然,本想勸架的眾人連忙扶起醉漢。
醉漢被架著,暈暈乎乎起身。
他嗜酒如命但對把握酒量很有分寸,他清楚自己絕沒醉到走不穩路的地步。
這一點,沉默的吉恩無比讚同。
摔倒是突然的,毫無根據可言的。
好似無形的手使壞絆住,叫人無處追究。
而在所有人困惑驚疑之際,那青年驀地笑了。
像野獸,像暴徒,惡劣得毛骨悚然,與這張純良臉的氣質天差地彆。
“喂。”
他指指地板上未乾的酒水,故意用腳踩上,碾了碾。
“你不止撞到我,還耽誤我和哥哥彙合的時間,萬一我不在的時候他被壞人騙走怎麼辦?不過,道歉就不必了。你舔乾淨這些酒,我就原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