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那時候,原主寄人籬下心裡敏感,花園都很少去,小校場更是一次的沒去過了。
她忽回頭,對謝辭笑說:“我還沒來過這裡呢,不如,我們比一場吧!”
謝辭一怔:“比什麼?”
顧莞一笑:“比騎馬,比單挑,比射箭,比砍鞍偶!誰輸了,就得答應對方一件事,如何?”
“好!你說的。”
兩人一聲呼哨,一棕一黑兩油光水滑的大戰馬掙脫槽繩,沿著夾道遝遝飛奔而來,一躍跳過石門檻,飛奔進了校場的大門。
顧莞哈哈一笑,這馬可真太合她心意了,她一摸油亮的馬鬃毛,一扯馬韁翻身而上。
謝辭早在黑馬還未進門之際,已經一躍而起,黑馬低頭一個縱越,他人已穩穩落在黑馬背上。
人一上馬,整個氣勢就是一變。
兩人默契對視一眼,一夾馬腹,“駕!”衝出水磨大青石的範圍,往黃土校場的儘頭飛奔而去。
凜冽的秋風一吹,呼呼過耳,謝辭所有觸景傷情的沉沉低落漸一掃而空,他側頭,對上顧莞帶笑的臉,她迎著風說:“謝辭!你瞧你多厲害!!居然做到了,把這宅子都要回來了!!”
“我們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的——”
顧莞大聲喊,深秋的冷風呼呼灌進她的嘴巴裡,整個人在奔騰的馬背上禦風而行,好像要迎風飛起來一般。
即使告訴謝辭,也是告訴自己。
從今往後,她就是這裡的人,她要在這裡落地生根,談戀愛,最終結婚生子,成為這裡的一份子。
“這裡也是很好很好的!!”
她迎著風,大聲的喊道。
她要將過去拋在身後了,迎接嶄新的人生了!
“謝辭!來戰——”
兩人策馬一路跑到校場最儘頭,謝辭快她半個馬背,之後撥轉馬頭,來到校場的最中央,顧莞抽出雙劍,一前一後,跨騎在馬背上衝喊道。
“好!”
謝辭一腔熱血往上衝,似要沸騰一般,他不禁大喝一聲:“取我槍來!”
謝梓謝平迅速掉頭飛奔,抬來了謝辭的鋥亮的紅纓銀長槍。
銀槍一拋而起,謝辭單手接過,利落舞了一個槍花,槍尖斜指向地,“來吧。”
就像校場對戰一樣,兩人策馬轉圈全神貫注觀察對方,驟兩馬四蹄同時一動,疾衝而上。
“鏘”一聲兩刃交擊的銳鳴,謝辭反手格擋顧莞長劍,一個微微側下腰,避開了另一劍,一抽一壓,振臂一點直刺顧莞麵門。
顧莞一擋,雙臂一震一麻,一股巨力讓她虎口痹得雙劍險些脫手而出。
……她以為自己身手已經高了很多,沒想到正麵和謝辭對戰,距離還是好遠啊。
這謝辭還是收著呢。
她“艸”了一聲:“謝辭你也太厲害了吧!”
謝辭笑了。
那雙薔薇花一般的眼眸頃刻變得生動了起來,他神態終於飛揚起來,笑道:“你進步了很多,咱們再來!”
馬戰不適合她,但她確實進步很大。
顧莞立即改變策略,更加揚長避短,采用拉遠距離貼身攻擊的方式,謝辭打著打著,漸漸就真投入進去了,長槍大開大合,熱汗淋漓,血液和情緒點燃起來一般。
那些低落情緒,徹底被他拋在身後了!
“等明年,穩定些了,我就把明銘接回來。”
謝辭打完馬戰之後,連續十箭,箭箭正中靶心,力貫靶背,箭羽仍在急速嗡動著,他跳下馬,伸手撫過那個厚厚的麻繩大靶,“到時候,我就告訴他,這個靶子是他爹紮的。”
再提父兄,謝辭沒有再回避了,他回頭,用一種和剛才一樣的平和自然的語氣,雙眸還明亮的煦光。
顧莞跳下馬,手裡還拿著馬鞭,她拍下掌,笑道:“這才對嘛。”
這麼難都回來了,振奮起來,彆喪!
兩人一身的大汗,去隔壁大花園的小湖洗臉,夕陽西下,暮色籠罩大地,園中菊花攀生怒放,湖麵波紋粼粼,遠處的小亭和九曲橋在餘暉下呈一種纁紅的金色。
顧莞洗了臉之後,她站起身,夕陽之下,難得她有幾分不自然,她輕咳兩聲,抬起臉,白皙的顏麵上一雙大眼黑白分明,在夕陽映襯下格外紅亮。
“謝辭啊,”她從懷裡取出一個東西,又輕咳一聲,“你贏啦,所以,這個給你吧。”
剛才跑馬、對戰、射箭,謝辭全都贏了。
她把手裡的東西扔給他,“回去洗了澡再看吧,好了,我走了!”
她揮揮手,一溜煙跑了。
不跑不行啊,她會尷尬,這地方待不住了。
謝辭低頭看了看,是一枚蠟丸,拇指大小,不知裡麵團了什麼。
但他的心,忽有所感,怦怦怦突然就跳了起來了。
“哎,莞莞!……”
他追了兩步,刹住,忽掉頭就往自己的院子衝了回去。
……
最後一抹胭脂色的餘暉消失在影壁牆上,簷下的燈籠和屋裡的油燈已經挑起來了。
謝辭快步回到自己的院子,整個院子裡麵已經黃暈暈亮堂堂的,他洗了個戰鬥澡,幾乎是水過鴨背,但出去之前,他想了想,又抓起胰子飛快打了一圈,再有頭到腳重新衝了一遍,頭發濕漉漉一束,他套上裡衣和外衫,一身黑色的勁裝,穿戴整齊後,最後來到書桌前坐下,拿起那枚蠟丸。
他屏息地,捏開了它。
隻見裡麵折疊起來一個小小的字條,他慢慢撚出來,打開了它,燈光下,潔白的紙箋上,隻有五個字——“我們開始吧!”
白紙黑字,筆鋒秀麗飄逸,帶著一種不羈的灑脫,明晃晃映入眼簾。
一刹那,謝辭仿佛聽到那熟悉的脆聲,在他耳邊響起,笑著說:“我們開始吧!”
開始什麼?
當然是談戀愛啊!
這一瞬的狂喜,從尾閭直竄天靈蓋,謝辭幾乎是跳了起來了。
——其實他是隱有所感的,因為那天他歸來之際,顧莞激動下的那一個飛撲衝出。從前兩人不是沒有激動擁抱過,但她從來沒有這樣撲過,心裡沒有那個意思,和已經想通願意接受了,情緒激動起來肢體表現得會有一些細微差異。
當時他心中就是一動。
隻是那時候,他情緒和思慮被其他事情占滿,顧不上細想。
謝辭喉頭有些發哽,眼眶發熱,深呼吸閉上眼睛,將紙條貼在心口。
但他是開心的,臉上的笑掩都掩不住。
他心花怒放,傍晚因為顧莞的帶引揮灑熱汗低落一掃而空,此刻才是真真正正的喜上心頭了。
這座熟悉的大宅,這連一簷一瓦的都了如指掌的屋子,寄托著他的情感,卻再也沒有陰霾。
“真沒文采。”
不是應該長相戀,長相憶,微冷秋風人終還;一重山,兩重山,相思楓葉丹嗎?
他把信又看了一眼,有點嫌棄地說,眼裡卻浮起了淚花。
不,不對,深戀的人是他自己。
她可能沒這麼多。
隻是沒關係,以後會越來越多的!
謝辭心緒飛揚,細細地品味了此刻的心情和喜悅,他再也坐不住了,飛奔而出!
……
夜色下,繞過重重回廊和石子甬道,帶著像孩子一樣興奮喜悅,衝進了顧莞未出嫁時的院子。
謝平幾個十分機靈,早就消失了。
青青的簷下之下,小院花草苔蘚亂生,隻是依然能看出曾經的精巧和彆致。
菊花錯落的青石花壇一側,是紅漆廊柱的木板廊道,閨房的門已經上拴了,一窗昏黃燈光透出,暈然灑在屋外。
謝辭來的時候,顧莞已換了一身淺杏襦裙,紗質的料子在夜風下隨風輕拂,帶出一襲飄逸。
她手裡拿著一支竹製短笛,用手翻了一下,笛子在她的大拇指繞了一圈,回到她的手心。
顧莞會吹笛的,在這個夜裡,她以笛就唇,輕輕吹動一去“夜安曲”。
發現謝辭之後,她的短笛就放下來了。
夜闌寂靜,月光像奔騰一下傾瀉而下,秋蟲沙啞的夜鳴,時不時吱呀兩聲。
兩人一個木質長廊的台階上,一個在庭院的地麵上。
秋風吹過,送來一縷菊的暗香。
顧莞有點尷尬,捋了一把劉海,誒,就知道他會來了。
她思來想去就是不好意思說,才寫字條的,沒想到這家夥這麼快就跑回來了。
不過也沒很出乎意料就是了。
謝辭衝到台階下了,他在廊下站了一會兒,小聲說:“莞莞,我今天真的好高興!”
他話裡的喜悅,汩汩而出,眉梢眼角的喜悅,就算不看,也能猜得到。
顧莞情緒其實有點複雜,想了兩天,紙條送出去這個把小時,心裡感覺放下一部分東西,空落落的不習慣,但又確切一下輕鬆了,反正就是百感交集。
不過她想了想,最後說:“我也是高興的。”
終於下了這個決定,可能前頭鋪墊已經很到位了,她更多的是釋然。
顧莞側頭看謝辭,謝辭立即上前一步,他精神奕奕喜上眉梢的興奮樣子,仿佛能再戰五百年,她忍不住被逗笑了一下。
好了!
不想了。
就這樣吧,我也要開始嶄新的人生了。
就從謝辭開始吧!
顧莞仰頭看天,在這個新舊轉變的交集期,給自己打氣,她瞪了謝辭一眼:“彆這麼興奮,你要努力啊!”
要是被人乾趴下,就什麼都沒有了。
謝辭幾乎是軍令答應的聲音,他馬上就說:“莞莞你放心,我肯定會加倍努力的!”
誰也不能把他乾趴!
“我都是快要成家立室的人了!”謝辭的嘴角快咧到耳後了,成家立室還沒影,但他已經興奮得快無語倫次。
“……”
顧莞餘光能望見院門外謝雲謝平的影子,她無語,也有幾分窩心和心疼這個傻子,好無奈,“去去去,快回去,你都多少天沒睡覺了?”
算了,還是趕緊能把這家夥攆回去吧,不然這臉丟得撿不起來了,她隔壁還住著八卦精陳琅呢。
“趕緊回去,我要睡覺了。”
她眼睛一瞪:“不然,我就要收回這句話了”
“……”
那怎麼行?
謝辭急了,嘴巴一閉,“那我回去睡覺了。”
他哪裡可能給機會顧莞反悔啊,拿著蠟丸的手往後一背,說了一聲晚安,一陣風似的刮跑了。
跑到一半,暢快笑起來了。
顧莞目送他走遠,最後還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今晚的謝辭真的好有感染力。
行吧!希望能這麼一直高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