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晝點點頭,正色道:“我也是這般想的。”
說著,他更是道:“以後你若有機會也勸勸阿瑪,阿瑪這一點就做的不好,不過比起旁人來,咱們王府內院的人還不算多,但卻不好再添人進來,若再添幾個像李額娘一樣的女人,那就糟了。”
納喇·星德點點頭,豪氣萬丈道:“好,若我有機會定勸勸阿瑪。”
說著,他再次拍著弘晝的肩道:“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有此覺悟,真是厲害。”
他乃習武之人,這一巴掌下去,將弘晝拍的胖身子一震。
弘晝抬頭看向他,隻見他臉色潮紅,說話都有些大舌頭了,試探道:“你可是喝醉了?”
納喇·星德又喝了一杯酒,這才斜倪了弘晝一眼:“真是胡說八道,這才多少?我從前連喝一壇子酒才會醉了。”
隻是他卻沒想過當初在軍營他是意氣風發,心懷壯誌,自然是酒量極好。
可今日他是傷心欲絕,又是不同的酒,幾杯酒就喝醉也不是不可能。
納喇·星德並未意識到自己喝醉了,皺眉看向弘晝道:“你怎麼光喝蜜水?這蜜水有什麼好喝的?怎麼,偌大一個雍親王府連果子酒都沒有?”
說著,他更是揚聲喊來一個路上的小太監:“你,去你們王爺庫房裡拿些果子酒來。”
這小太監就算做夢都想不到他要果酒是給弘晝喝的,答應一聲,很快就捧著一壇葡萄酒過來。
納喇·星德給弘晝倒了杯,“來,嘗嘗看,這酒味道很好的。”
弘晝知道小孩不該喝酒,可鼻尖滿是醇香的葡萄香氣,很是好奇,淺淺嘗了一口。
他上輩子是酒量極好的,並沒將這等果酒放在心上。
一口下去,他隻覺得甜滋滋的,酒味並不重,說是葡萄酒,不如說是葡萄汁更合適。
如此,他一連喝了幾杯,等他察覺不對時已是頭重腳輕,隻覺得眼前怎麼有兩個納喇·星德在晃悠?
納喇·星德醉的比他更厲害,整個人已暈暈乎乎起來,站都已經站不穩。
另一邊,耿格格聽常嬤嬤說弘晝抱著一壇子酒出去後的事兒驚愕不已:“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為什麼沒早些告訴我?他一個小孩子,抱酒出去做什麼?”
說著,她更是急急朝外走去,皺眉道:“聶乳娘了?她怎麼沒好生守著弘晝?”
隻是耿格格派人在內院都找遍了,也沒能找到弘晝的影子。
因方才杏兒去如意室也問了,就連弘曆都聽說這事兒,也跟著著急起來。
耿格格猜想弘晝大概率又溜去了外院,便差人連忙將這事兒告訴四爺。
四爺一收到消息,立即就要蘇培盛安排人去找,很快,就有消息傳了回來:“回王爺的話,五阿哥已經找到了,他如今正和郡馬爺在一起,隻是,隻是……”
四爺皺皺眉:“隻是怎麼了?說話吞吞吐吐的!”
蘇培盛道:“隻是五阿哥正與郡馬爺好像都喝醉了。”
四爺抬腳就走。
等他行至涼亭時,納喇·星德已醉的不省人事,弘晝比納喇·星德要強上兩分,一個人正坐在石凳子上,一會嘿嘿傻笑,一會又皺眉癟嘴,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麼。
四爺冷冷看向一旁守著的兩個太監,冷聲道:“你們是怎麼伺候的?怎麼能叫弘晝喝酒?”
得,他已經氣糊塗了,忘了弘晝身邊根本沒有太監,這倆小太監乃是外院的人。
可憐這倆小太監方才是見著情形不對過來看看,因怕出事所以不敢走開,沒想到還遭受如此無妄之災,一個個嚇得是瑟瑟發抖。
好在四爺很快也想明白了這事兒,並未出言責怪,抬腳就走。
很蘇培盛則是好一通忙活,又是差小順子抱弘晝回內院,又是吩咐人將納喇·星德扶去廂房歇息。
隻是弘晝剛被小順子抱在懷裡,就鬼哭狼嚎起來:“來人啊!救命啊!有拍花子的要抓我!”
他聲音之大,就連已走遠了的四爺都聽見了。
四爺折了回來,皺眉看向他:“又怎麼了?”
誰知弘晝卻一把拽著四爺的手舍不得撒開,眼中含淚:“阿瑪救我,有人要害我。”
說著,他更是扭動身子,指著小順子道:“肯定是他見我長得好看,要把我賣掉。”
小順子:……
這口鍋他可不敢背啊。
四爺沒好氣道:“你放心吧,你如此頑劣,就算拍花子的人將你擄去了,不出三日也定會將你送回來的。”
但弘晝可不聽,他一貫就是鬨騰的性子,更彆說喝酒之後的他當即是鬼哭狼嚎,讓四爺懷疑若是他們身處鬨市,定會有人懷疑他是拍花黨,報官將他們抓起來的。
四爺沒法子,隻能將弘晝接了過來。
頓時,他隻覺得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弘晝緊緊摟著四爺的脖子,頭埋在四爺的的肩膀上,呢喃道:“阿瑪,您真好。”
四爺一愣。
他習慣了這小崽子的頑皮,聽他如此說,倒還有些不習慣。
誰知下一刻他卻覺得肩膀涼颼颼的,直道:“弘晝,你可是將鼻涕擦我衣裳上了?”
“啊,阿瑪,您真聰明,這您都知道?”弘晝順勢又蹭了蹭,方才他又哭又鬨的,有了鼻涕泡:“您放心,我已經蹭乾淨了。”
四爺的臉色十分難看。
醉酒後的弘晝卻是話更多了,嘰嘰喳喳的:“阿瑪,果子酒真好喝,我還想喝。”
“阿瑪,您身上好香啊,好像鬆木的味道。”
“阿瑪,你看天上這雲好像匹小馬。”
“阿瑪,我們什麼時候再去圓明園住?到時候皇瑪法會再去看我嗎?”
最開始,四爺還時不時附和他一兩聲。
可漸漸地,四爺沉默的宛如一個啞巴,他的話實在是接不完。
等四爺抱著弘晝回到緩福軒時,耿格格已經急壞了。
在她瞧見滿臉傻笑的弘晝,嚇得不行:“你這是怎麼了?”
弘晝是七分醉三分清醒,一看見耿格格就摟著耿格格的脖子舍不得撒開,也不要四爺了:“額娘,我和哥哥喝酒了。”
耿格格雖有準備,卻還是被他嚇了一大跳:“好端端的,你們喝酒做什麼?你還這樣小,如何能喝酒?”
並不清醒的弘晝聽岔了,以為耿格格問他們喝酒說什麼,當即就掰著指頭數了起來:“我和哥哥說了好多話了。”
他歪著頭想了想,正色道:“哥哥說三妻四妾不好,說他有時間要勸勸阿瑪,不要再帶女人回來了。”
四爺臉色一沉。
弘晝卻是繼續道:“哥哥還說要我以後就娶一個媳婦就好了,娶了她之後就要對她不好,不能叫她傷心難過……”
他覺得自己腦袋裡是清醒的,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也就反應慢些而已,好多話出口之後他才後知後覺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耿格格卻生怕他再說什麼不該說的話,連忙喂他喝水,柔聲勸道:“好孩子,來,喝點水,喝了之後乖乖睡一覺,睡醒了就好了。”
弘晝喝了幾口水,一掃眼卻看到身側的弘曆,好奇道:“哥哥,你怎麼在這兒?你不用念書嗎?”
弘曆正色道:“我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弘晝這下也不要耿格格了,伸出胖乎乎的胳膊去抱他,真沉道:“哥哥,你真好,你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方才四爺在聽弘晝誇他是個好阿瑪時,心裡多少有些感動,如今看來,自己是白感動了。
但四爺瞧見弘晝臉頰緋紅的樣子,多少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差人去請大夫來看看。
雍親王府是養著大夫的,隻是還未等那老大夫到緩福軒,弘晝就躺在耿格格懷中睡了過去。
等老大夫來了後,略瞧了瞧就說弘晝沒事兒。
四爺這才徹底放心下來,到了外間就開始秋後算賬起來:“來人,將弘晝身邊伺候的人都給我帶過來。”
很快,以聶乳娘為首的幾個人就跪倒在四爺跟前,一個個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四爺是怒火中燒:“你們一個個是怎麼照顧弘晝的?若他真出了什麼岔子,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
聶乳娘等人連聲道:“奴才知罪。”
耿格格是知道聶乳娘等人的忠心的,忙出來打圓場:“王爺,這事兒說起來也是妾身沒將五阿哥教好,聶乳娘她們平素照顧弘晝也是儘心儘力,隻是這孩子……”
說到這兒,連她這個當額娘的都覺得無奈:“您也知道,五阿哥向來不喜叫人跟著,就喜歡獨來獨往,隻說這樣自在。”
“今日妾身正好借著這個機會與您提一提,五阿哥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不如您趁這個機會替他尋摸兩個小太監回來,一來可以照顧他,二來可以陪他玩耍,想必五阿哥不會排斥她們的。”
四爺點點頭答應下來,可看向聶乳娘等人,隻覺得沒必要再留。
但因今日弘晝也並未出事,他念及聶乳娘等人照顧弘晝一年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便賞了她們一人三個月的月錢,就要將人打發走。
耿格格事事以四爺為尊,猶豫片刻卻還是道:“……王爺,當初您與妾身說過,等著五阿哥到了六歲要搬去外院的時候,從他身邊的乳娘中選個當管事嬤嬤,如今五阿哥雖年幼,但身邊也不能少了人伺候。”
四爺道:“你放心,我心裡有數的。”
隻是想起這事兒,他就覺得為難,尋常人可真管不住弘晝。
他還要再說話,外頭就傳來陳福的聲音,“啟稟王爺,郡馬爺已經醒了,說要給您請罪了。”
方才納喇·星德被扶去歇著了,他是武將,底子好,一碗醒酒湯下去,酒就醒了大半。
他還記得方才發生了什麼事兒,他在雍親王府酒後失態也就罷了,卻還帶著四爺的兒子一起喝。
他一想到四爺露麵時的臉色,這才覺得後怕。
四爺則起身走了。
納喇·星德一看到四爺,連聲道:“還請阿瑪責罰,今日之事,實在是我的不是。”
四爺對他是心存愧疚的,頂多隻是有些不悅,責罰卻是談不上的:“……我知道你心中不舒服,隻是弘晝年幼,你帶著他喝酒,實在不應該。”
納喇·星德連聲應是。
他見著四爺麵上依舊瞧不出喜怒來,大著膽子道:“還望王爺莫要怪罪弘晝,他,他是個好孩子。”
這話說的四爺有幾分恍惚。
同樣的話,他聽皇上也說過。
他覺得這孩子頑劣不堪,怎麼一個個都說弘晝是個好孩子?
四爺存著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心思,直道:“這話如何說起?”
納喇·星德麵上浮現猶豫之色。
四爺一眼就瞧出這個十幾歲兒郎的欲言又止,便道:“你若想要我不罰他,總得說他好在哪裡吧?”
納喇·星德心裡一橫,便將弘晝早就知道懷恪郡主與李清鬆之間的事道了出來,一五一十都說了,半點沒漏下。
到了最後,他更是道:“……今日他不放心我前去探望額娘,非得陪著我一起去,若不是他,今日我就該答應額娘的話,請您饒過郡主了。”
“他雖比尋常孩童頑劣些,但心地良善,是個好孩子。”
四爺一愣,半晌沒緩過神來。
他從小生在紫禁城,長在紫禁城,內院中的爭鬥他比誰都清楚,若換成他,他知曉此事,就算顧及雍親王府的顏麵不會聲張,卻一定會想方設法叫長輩知道的。
畢竟弘時最為年長,在尋常人看來,是最有可能被立為世子的。
唯有置對方於死地,自己才能獲得最大的利益。
但偏偏……偏偏一向頑劣的弘晝卻對這事兒守口如瓶,就連喝醉之後都沒多說一個字。
四爺直道:“你放心,我不會為難他的。”
等著納喇·星德走後,他一個人在書房坐了許久,隻覺得皇上的話說的沒錯,不管是弘曆還是弘晝,都是好孩子。
***
弘晝一直睡到了傍晚才醒過來,隱約也記得發生了什麼事,更記得四爺見他醉酒後臉色比鍋底還難看。
他做好了四爺找他算賬的準備。
隻是他等啊等,一直等了好幾日,也沒等來四爺。
弘晝隻覺得有點不習慣起來,這一日早上更與耿格格道:“……額娘,您說阿瑪是不是忘記這件事了?”
正替他做夏衣的耿格格掃了他一眼,嗔怒道:“你阿瑪向來記性好,不會忘的。”
說著,她更是嗔怒道:“怎麼,這下知道害怕了?看你以後還頑不頑皮。”
說曹操曹操到,他們正說起這事兒時,外頭就傳來梅兒的通傳聲,說陳福來了。
陳福身後還跟著兩個六七歲的小太監,兩個小太監皆身形消瘦,一個看起來沉穩些,一個看起來機靈些。
陳福含笑上前與耿格格請安:“……上次您與王爺說想給五阿哥挑兩個小太監,王爺一直將這事兒記在心裡,今兒內務府送來了二十來個小太監,王爺親自為兩位小阿哥挑了人,您瞧瞧滿不滿意。”
弘晝從炕上一躍而下,連跑了出去,果然見著院子裡站著兩個小太監。
他瞧著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兩個小太監,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這般小的孩子就被閹了送進宮,真是殘酷。
陳福卻對這等事兒司空見慣,繼續與耿格格說話:“還有五阿哥身邊缺幾個乳娘,王爺的意思是五阿哥已經斷奶,不如直接送個管事嬤嬤過來,免得人換來換去的。”
弘晝扭頭,看向陳福:“陳公公,阿瑪叫誰來照看我?”
陳福臉上的笑容有些古怪,遲疑片刻還是低聲道:“您過幾日就知道了,奴才……奴才還有事兒,就先回去了。”
弘晝隻覺得陳福奇奇怪怪的,不過他並不怕,就算四爺派如來佛祖來管他,他都不怕,隻看向兩個小太監道:“你們叫什麼名字?你們怎麼這麼小就到宮裡頭當差了?你們沒有家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