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很多時候的嫌隙就是由這等小事一點點產生的,他更知道今日隆科多福晉前來雍親王府定是隆科多逼迫的,但四爺與隆科多的嫌隙已經產生,想要和緩不是那麼容易。
同樣,他也不願自己與隆科多福晉因旁的事兒漸行漸遠:“按理說我們府上遇上這等大喜事該闔府高興才是,可我瞧著嫡額娘這幾日臉色難看得很,大概是真的病了。”
“並不是嫡額娘故意不尊敬您。”
隆科多福晉笑了笑,低聲道:“我知道。”
有些話她本是不該說的,也是不願說的。
畢竟今日前來雍親王府並非她本意,但她看在弘晝的份上,想了又想還是開口道:“我們兩家向來有些來往,福晉是個什麼性質,我自然也是知道的。”
“她因出身大族,從小就是這般性子,心直口快,一向沒什麼壞心。”
“幸好今日她遇上的是我,我知道她性情如何,可來日若是遇上彆人,旁人也知道她沒有壞心嗎?”
“太子如今剛被皇上立為儲君,根基不穩,朝堂上下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你們太子府,若是有人借機生事鬨開了,隻怕得不償失。”
說著,她自嘲笑了笑,道:“或許還有可能是福晉覺得李四兒從前衝她甩過臉子,如今李四兒不在了,想要衝我或衝佟佳一族找回顏麵,想著她就算冷落我們,我們也
是一聲不敢吭。”
“這一點,福晉的確想的沒錯,可她卻是沒想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遲早會有人知曉的。”
“如今的福晉是太子妃,以後的福晉會是一國之母,若是隻有如此氣度,難免會被人議論,甚至笑話的。”
往前數上一二十年,佟佳一族在朝中可有佟半朝之稱,當年為隆科多選的福晉自是家世,氣度,眼光一流。
弘晝聽聞這話是連連點頭,連忙道謝道:“您說的極是。”
“我知道您是好心,尋常人可不會與我說這些話。”
“您放心,若有機會,我會勸勸嫡額娘的。”
“縱然如今阿瑪被立為了太子,可仍是全家上下擰成一股繩的時候,半點不能鬆懈。”
隆科多福晉這才走了。
弘晝一回去緩福軒,見著緩福軒內耿側福晉有梅兒伺候著捏肩,可見是累的夠嗆。
大年初一福晉便說身子不好,點名要耿側福晉幫她料理些太子府內無關緊要的小事,所以這幾日耿側福晉是忙的夠嗆。
若換成從前就忙過這些的人做起這些事情是信手拈來,可耿側福晉當了將近二十年的富貴閒人,整日最要緊的事情便是吃吃喝喝與鈕祜祿格格吃吃喝喝說說閒話,
這幾日耿側福晉可謂是忙的腳不沾地,今日難得得閒,竟在被福晉叫過去與農科多福晉說話,這可真是苦差事。
弘晝見狀,親自幫耿側福晉捏肩起來。
一旁的常嬤嬤見狀勸道:“側福晉可莫要叫苦,如今福晉已貴為太子妃,府中雖還有李側福晉在,可大家都知道李側福晉以後再難出源自們,這太子府上下太子和福晉,就是您最尊貴,以後苦些,日後全是您享福的時候!”
耿側福晉甩動著腕子,連連點頭:“嬤嬤放心,這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弘晝聽聞這話卻是下意識皺皺眉,他覺得這件事情沒這麼簡單。
他還要記得當年福晉在除夕宴上奏請皇上將耿側福晉立為側福晉這事兒,這份恩情,他們母子直到如今還記著。
隻是人都是會變的。
如今太子府上下人人提起耿側福晉是讚不絕,再加上弘晝的關係,人人對耿側福晉更是有巴結之意。
眾人不是傻子,知道四爺與福晉關係不好,自然懂得擇良木而棲。
福晉想必也是感覺到了……
弘晝替耿側福晉捏著肩,思緒飄的老遠老遠。
隻是很快他就覺得自己猜對了。
臨近元宵節,太子府愈發忙碌,而福晉的身子並未有半點起色。
如此一來,耿側福晉是愈發忙了,每日天不亮就起身,一直忙到深夜才歇下,每日堪堪隻能睡兩個時辰,不出十來日,她整個人就肉眼可見的憔悴了許多。
弘晝想了想,打算去給福晉請安。
他並非全然為了耿側福晉,更多是為了四爺,照著福晉這般性子,遲早是會出大事的。
要知道耿
側福晉雖如今性子變了許多,但骨子裡仍是柔順怯弱的,若是他教耿側福晉如何回絕福晉,耿側福晉定會聽的。
一大早,他就打開庫房包了些補品,這才朝正院走去。
他剛到正院門口,喜嬤嬤就滿臉含笑迎了出來:“五阿哥來了?您可是來瞧福晉的?”
“可真是來得不巧,福晉昨兒原本是身子好轉了些,可在院子裡走了一圈,今早上頭疼的愈發厲害。”
“您就請回吧!”
百善孝為先。
這幾日弘晝每日都與弘曆前來給福晉請安,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說辭。
這一次弘晝並沒乖乖離開,隻含笑到:“嬤嬤,不礙事的,若是嫡額娘歇下了,我等一等就是了。”
“說起來我已經好幾日未曾見到嫡額娘,今日過來總要見一見嫡額娘,陪嫡額娘說幾句話才能放心。”
喜嬤嬤聽到這話也隻能前去複命。
裡間的福晉正在看書。
她聽聞這話卻是連眼皮子都沒有抬一下,翻了頁書,到:“從前我就覺得弘晝聰明,沒想到他的主意是愈發大了。”
說著,她淡淡一笑:“也不知是他本性如此,還是得皇上與王爺看重才會如此,如今知道我‘病’著,他竟如此咄咄逼人,我看啊,遲早有一日這府裡再無我的立足之地。”
喜嬤嬤低聲道:“福晉,如今您該稱呼爺為太子了。”
她猶豫片刻,到底還是開口道:“況且奴才看著耿側福晉仍是十分乖覺懂事的樣子,並無不該有的心思,您啊,莫要想太多。”
但福晉隻是淡淡一笑,並未接話。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她才道:“好了,叫弘晝進來吧。”
很快弘晝就跟在了喜嬤嬤身後走了進來,一進來就道:“嫡額娘,您身子好些了沒?”
“我叫瓜爾佳嬤嬤給您包了些補品,還有宮中帶回來的蜂蜜,您閒來無事用這蜂蜜泡水喝,能夠止咳。”
福晉臉上浮現些許笑意來:“弘晝,多謝你了。”
弘晝並未在福晉麵上看到病態,反倒隻能看到淡漠,這般神色,就好像明知自己病入膏肓之人想將所有人都拉到九泉之下陪她似的:“嫡額娘,咱們是一家人,您這樣客氣做什麼?”
“嫡額娘,您的病怎麼還沒好?人生病了可是很難受的,就怕小病拖成了大病……”
他說話向來沒什麼章法,想到哪裡說到哪裡。
可就是這樣說話,莫名叫人很是放鬆。
說著說著,他的話頭就飄的遠了,道:“……我額娘這幾日可用心啦,每天晚上隻睡兩個時辰,還與我說生怕哪裡做的不好,給病中的您添亂了。”
“嫡額娘,其實叫我說咱們王府,哦,不,咱們太子府也不缺管事,有些事情不如安排給管事們操心,這樣大家都省心是不是?”
\"您與我額娘處了這麼多年,也該知道我額娘不是什麼十分聰明的人,這些日子您在病中替她收拾了不少爛
攤子了。\"
福晉聽聞這話臉上連淡漠的笑容都沒有,犀利的眼神落於弘晝麵上:“這話是你額娘叫你來說的?”
“不是。??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弘晝看著福晉的麵色,知道福晉是覺得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戰,連忙將頭搖的像撥浪鼓似的:“我額娘的性子您還不知道嗎?她哪裡會說這些話?”
“這是我自己想的,所以來找您說的。”
他的語氣要多誠摯就有多誠摯,正色道:“嫡額娘,您知道我這幾日聽說了些什麼嗎?有些人背地裡嚼舌根子,說您仗著如今成了太子妃,就不將旁人放在眼裡。”
“尋常福晉夫人前來,您要額娘去招待她們也就罷了,舅婆前來也是這般。”
“還有人說您這是故意裝病拿喬,故意磨挫我額娘,叫我額娘知道誰才是太子府內院的女主子……”
這話可不是他瞎說的,而是他專程命小豆子府中內外打聽過的。
有的時候下頭的人眼神如炬,更能看出上頭主子們的心思。
這下,福晉麵上彆說半點笑意都沒有,是滿臉怒容。
弘晝忙道:“嫡額娘,您彆生氣,有些話您聽聽就算了,不必放在心上。”
“三人成虎,有些話是越傳越離譜。”
“我想與您說的是,不管是我也好,還是額娘也好,都是打從心底裡敬重您,感激您的,當年若不是您與皇瑪法奏請額娘為側福晉,怕是直到今日額娘還是格格身份。”
“額娘常與我說,弘晝啊,你彆看你嫡額娘嚴肅,實則心思不壞,等著你與弘曆長大後定要好好孝順你嫡額娘的。”
“這話,我一直都記得,也覺得這幾年我做的還挺好的。”
“所以,嫡額娘,您放心好了,縱然您膝下無子,可三哥也好,還是哥哥和我也好,都是您的兒子。”
“如今正是咱們府中上下齊心協力的時候……”
他竭力想要自己的話說的委婉些,動聽些,但鑽了牛角尖的福晉卻根本聽不進去,更是揚聲道:“怎麼,咱們府中何時有這樣的規矩,你竟然能對著我這個當嫡母的指手畫腳起來?”
如今的她是什麼話都聽不進去,甚至還覺得弘晝母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完全忘了自己當年的恩情:“弘晝,我乏了,你下去吧。”
弘晝還要開口,可福晉卻已冷眼掃了過去。
喜嬤嬤隻能硬著頭皮上前道:“五阿哥,您先回去吧。”
她輕輕捏著弘晝的胳膊,衝他使眼色。
連她都覺得如今福晉是性情大變。
弘晝沒法子,隻能先下去。
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說錯了,做錯了,可他卻是太清楚四爺的性子,今日福晉所言所為,四爺都知道。
其實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四爺與福晉是一種人。
如今四爺什麼都不會說,什麼都不會做,但他心底卻是有底線的,若福晉一旦踩到他底線上,他勢必不會留情。
弘晝不願見著福晉越錯越遠。
可偏偏福晉卻是越錯越遠。
當天中午,福晉就命人將耿側福晉請到了正院,當著滿屋子奴才的麵,劈頭蓋臉對著耿側福晉就是一頓訓斥,說她整理了三日的賬目錯的離譜,命她連夜將賬簿再整理出來,言辭之苛刻,惹得耿側福晉當即就紅了眼眶。
若換成李側福晉或鈕祜祿格格,怕是會裝暈或使彆的什麼小招數,但耿側福晉就這樣硬生生跪著聽訓,最後更是道:“還請福晉放心,妾身就是不眠不休,今夜也會將這賬簿趕出來的。”
福晉本就是有意為之,很快福晉訓斥耿側福晉一事就鬨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弘晝聽聞這話微微歎了口氣,覺得福晉在惹四爺生氣的路上越走越遠。
這事兒很快連弘曆都知道了。
就連好脾氣的弘曆知曉這事都氣的不行,書都不看,專程跑過來找弘晝:“弟弟,嫡額娘這到底是要做什麼?”
“方才我去如意室與額娘請安使,額娘說起這件事來都憤憤不平,當日嫡額娘並未請人教過耿額娘,就像我們念書似的,沒人教我們如何做,我們哪裡會新知識?”
“嫡額娘命耿額娘連夜趕出帳簿來,這可是叫耿額娘一夜都不睡覺嗎?”
“方才額娘已經去勸過耿額娘,可耿額娘不肯鬆口,額娘專程叮囑我,要我與你說一聲,你也去勸勸耿額娘……”
弘晝也知道耿側福晉想要回絕福晉,法子多的很,若耿側福晉找到四爺,隻要四爺一出麵萬事好商量。
但他卻是搖搖頭道:“哥哥,我知道你和鈕祜祿額娘是好意。”
“但是,不用了。”
“額娘早已不是當年軟弱,受了欺負不敢吱聲的性子,更不是三五歲不懂事的小孩子,我相信她心裡是有數的。”
以他對耿側福晉十餘年的了解,隻怕耿側福晉也是看在福晉當年除夕宴上一事沒有回絕,相當於是還福晉人情,若福晉再有下次,耿側福晉就不會忍下去。
弘曆聽聞這話是連連歎氣。
當天夜裡,因弘晝擔心耿側福晉,夜裡睡得並不踏實。
翌日一早醒來,他就問起瓜爾佳嬤嬤昨日耿側福晉是不是熬了一夜,瓜爾佳嬤嬤頷首稱是,更是道:“阿哥放心,側福晉心裡有數的很。”
與此同時,耿側福晉已拿著賬簿再次到了正院。
不出所料,福晉再次挑刺,話裡話外表露出耿側福晉是不是腦子有問題的意思。
耿側福晉並沒有生氣,也沒有落淚,隻含笑道:“福晉說的是,妾身蠢笨,不能為福晉分憂,還請福晉另外找人為您管內院瑣事吧。”
說著,她像是沒看見福晉麵上的驚愕一般,不急不緩道:“正好妾身這些日子身子也有些不舒服,已經請了陳老大夫來看過幾次,想要休息些日子。”
這話說完,她便沒再理會福晉,福了福身子,轉身就下去了。
福晉氣的是臉色都變了。
在耿側福晉踏出門口的時候,更是聽到身後茶盅落地的聲音,“她,她好大的膽子,我看她是忘了她怎麼坐上這側福晉的位置的!”
耿側福晉腳下的步子卻是連停都沒停一下。
從前她感激福晉是真的。
但如今她卻是明白了,當日福晉當眾抬舉她是為了昭顯自己的正妻身份,如今打壓她又何嘗不是呢?
一時間,太子府內院可謂是風聲鶴唳,人人惶恐自危。
與此同時,四爺得到消息,老十四已趕往回京的路上。
當他從十三爺嘴裡聽說這件事時,淡淡道:“有道是攻城容易守城難,如今我才算是真正理解這話的含義,不知道多少人盯著我,盯著我們太子府啊!”
說著,他更是苦笑一聲:“先是額娘大病一場,拒不見我。”
“一開始我以為額娘是與我生氣,但現在看來,隻怕一開始就有人在背後給他們支招,想以此理由讓十四弟回京。”
“可偏偏皇阿瑪壓根沒有這個打算,十四弟竟不顧軍令,擅自回京。”
“很快,紫禁城乃是整個京城,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他覺得老八不愧被人稱為八賢王,就這等心智,這等手段,實在是常人難以匹敵:“連我都不得不說,背後之人高的很,拿額娘與十四弟對付我,若我對十四弟心慈手軟,定會有大臣說我擔不得儲君之位,若我對十四弟窮追不舍,又會傷了皇阿瑪的心,好像怎麼做都是錯。”!